第267章 「誓要為皇」
浴池的一旁,特蕾莎穿著女官的服飾,用手探了探水溫,問道:“殿下,水溫還合適嗎,需要再加些熱水麽?”
啟仁此時萬萬無法想到的是,他眼前的這個特蕾莎,其實竟是他的王妃所假扮的。
他還在池子裏很愜意打了個哈欠呢。“還好,熱水就不用加了,幫我鬆鬆手指就好了。”
“好的殿下,請把手交給奴婢,放鬆手部肌肉,閉上眼睛享受就好。”
“算了,今天就洗到這,替我把浴袍拿了,我想要去思政殿看看王妃她現在在做些什麽。男女有別,浴袍拿來後你就先在外麵候著吧。”
“六月的京城府仍有些許涼意,殿下是否需要奴婢為殿下把殿下的那件黑鹿絨的鬥篷也一並取來?”
“取來,一起取來吧,我最喜歡那件毛絨絨的披風了。對了……我想拜托你去明早去趟東京,幫我辦件秘密差事,不知可否?”
“殿下有何差事盡管吩咐奴婢去做就是,奴婢定會出色地完成殿下交托給奴婢的任何一件差事。”
“雖然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當過盜賊,有沒有過這方麵的經驗,但是我相信曾經作為一流殺手的你一定能夠,也一定可以辦好它的。”
“盜賊?”
“沒錯,這次讓你去東京,就是拜托你為我當一次小偷,也就是俗話說的「泥棒」了。”
“殿下要奴婢去偷什麽?是潛入東京博物館盜文物,還是去竊取警視廳的機密文件?”她抿嘴一笑,道。
啟仁道:“傻瓜,我怎麽可能讓你去做這麽危險的事呢;再說了,我要那些東西來也沒用啊。明著跟你說吧,這次拜托你去東京所要盜的一件寶貝——它乃是一條純白色的羊毛圍巾;這樣一條圍巾原本也沒稀罕的,商店裏兩三千日元就能買到;可是,這條圍巾是我母親——也就是太子妃娘娘親手所織;而且那上麵還繡著我的小名。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要將它收回到自己的手中……所以,這次就要麻煩你去一趟東京,找機會從蒲池小姐的手中幫我把圍巾取回來了。”
“那條圍巾……奴婢好像有些印象。”她說。
“你當然有印象——那天不就是你在窗戶外麵模仿夜鶯的叫聲,給我搗亂來著麽。”
“我想起來了,就是那條圍巾對麽?少爺盡管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為少爺把它取回來的。”她忍著笑意,說道。
“還記得那枚五元硬幣麽?”啟仁說,“就是那天……”
“當然記得,我還用它竊聽過你。”她笑著回答到,這時啟仁也跟著笑了笑,他打了個響指,便從手裏變出了一枚麵值為五元的金屬貨幣——簡稱五元硬幣。他將那枚硬幣彈到了她的手中,說:“我猜特蕾莎小姐你一定沒有學過中文。”
“少爺何出此言?”她緊緊攥著那枚硬幣,說。
啟仁道:“「五元」雖說在日語裏同「有緣」諧音,但是在中文裏卻很諷刺的與「無緣」諧音。你要是學過中文,就不會那天晚上送給我這樣一枚硬幣來表達自己對我的愛意了。”
“特蕾莎”低下頭,暗自苦笑了一聲。她說:“少爺就憑這個斷定我沒有學過中文,未免有些草率了……這真不像我以前所認識的那一個少爺了呢。和純子殿下結婚以後,少爺真是越來越懶得去動腦子思考了。”
“你問我憑什麽斷定你沒有學過中文,那麽我也倒要問問你——你又憑什麽斷定我婚後沒有用腦子思考過啊?”說完,啟仁用水瓢洗淨了頭上的洗發水的泡沫,又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西方人的腦子裏一天都是怎麽想的,思維邏輯比起我們亞洲人來奇怪的簡直不是一點半點。”
“我也不是很懂少爺的思維方式,您為何要穿著“**”泡澡呢?”
“不穿那不就都讓你看見了麽。不過話說起來,雖然你是我的近侍女官,可是你也用不著連我泡澡的時候都跟在我的身邊吧?”
“請殿下不要怪奴婢一直跟著您,這是純子殿下臨走前交代的,無論何時都不能放任殿下一人獨處,必須讓奴婢時時刻刻跟在殿下身邊,讓殿下時時刻刻在奴婢的視線範圍之內,寸步不離地保護著殿下的生命安全。”
“她簡直是拿我當三歲的奶娃子了。我就不信,難道在這景福宮裏還有人敢行刺我不成?”
“純子殿下主要不是擔心刺客行刺,而是擔心殿下自己一個人泡澡的時候會太悶,另外也是讓奴婢看著殿下……不讓殿下到處亂跑,又或是被王宮裏的那些高麗籍的女官們給勾引到了「延生殿」去。”
“有意思。那她讓你來看著我,難道就不怕開門揖盜,讓你把我給勾引了去?”
“殿下這樣問……奴婢無法回答。不過奴婢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困惑——為何殿下在日常生活中給純子殿下起了這麽多愛稱呢?像是月亮仙女呀,娘子呀,姐姐呀,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呢。”
“嗬嗬嗬,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告訴你啊,關於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其實很簡單;這個人啊是換不了啦,但是偶爾換個稱呼,我覺得還是很有新鮮感的呀。這個月叫她姐姐,下個月叫她娘子,下下個月叫她卿卿,下下下……等一下,我怎麽覺得你的眼神看起來怪怪的呀?你不會是在給我下套的吧你?咳咳……其實不管叫她什麽啊,她都永遠是我獨一無二的王妃,正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這個人可是很專一的……嗬嗬……很專一的,真的很專一的,我剛剛說「換稱呼保持新鮮感」那句話其實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你反應還挺快的嘛,我的小啟。”
“嗬……合著你之前說把那張舊假麵卸下來洗洗,換張新的戴上;就是這麽個意思啊?拜托!大姐,這是景福宮,不是你的變臉秀,一張臉變來變去的很好玩嗎?”
“夫君剛才不是想讓“奴婢”給你捏手麽,為何突然又不捏了呢?”
“捏手,捏什麽手……”啟仁一臉認真地說道,“捏完之後讓你聞見我手上有其他人的味,然後被你把我手指頭給卸了呀?得不償失,我才沒那麽蠢呢。”
“五元硬幣又是怎麽回事,定情信物?”
“這是最好解釋的了,哈哈,你聽我給你解釋——那壓根就不是什麽硬幣,你幹過那行應該知道,那什麽五元硬幣其實也是一個竊聽器,哪是什麽定情信物啊。要真說有什麽定情信物……也得是那條圍巾啊……”
“圍巾,什麽圍巾。”
“吃醋吃糊塗了吧?剛剛還提到過的,就是那條繡著……”
“你說的是那條圍巾啊!”
“哎!千萬靜下心,切莫動了胎氣。其實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這圍巾的事,我想它,我真的很想它啊;你能理解那種感覺麽——一個生活在高麗的年輕人,想念那一條母親一針一線所織的圍巾,想念遠在東京的母親……”
“真的是想媽媽,而不是想你那前女友?”她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問。
“唉……”他長歎了一口氣,自責的說道:“想想這事都怪我,要是我當初沒有這段不堪回首的戀情的話,現在也就沒有這麽多需要解釋的事情了。我的姐姐大人也就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而跟我吃醋了……”
“我也不是個喜歡吃醋的人,你既然喜歡毛絨絨的東西,改天我給你織一條羊毛圍巾好了。至於那條你媽媽繡的圍巾,既然是你以前送給她的,那就讓她留著吧,說到底不過是一條圍巾而已嘛。——但是那條紫色藍寶石項鏈,價值上千萬日元,你必須讓人去東京給我取回來。”
“我不想要什麽寶石項鏈,我隻是想要我媽媽織的圍巾……”
“是啊,這麽一說也挺有道理的;那條圍巾本身雖然不值錢,但是卻是一條很有價值的圍巾,下次回東京的時候你戴著它,一定能更加討老人家歡心。嗬,想不到夫君你還挺聰明的嘛。”
“啊?是麽……可是我沒想這麽多,我真的隻是想要我的那條圍巾而已。而且什麽叫那條圍巾本身不值錢啊?合著就許你有一個價值七千萬的陶瓷杯,不許我有一條價值一億日元的白圍巾嗎?”
“哈哈,你就別裝蒜了,我還不知道你這臭小子呀?你呀——心機最重、最無良的就是你了。就別跟我在這裝什麽天真少年了。”
“我不管你怎麽想,總之我一個禮拜之內要見到那條繡著我小名的,像媽媽一樣溫暖的羊毛圍巾。取回來後別著急拿給我,先把它拿去洗洗,去去那上麵的人味,我不喜歡自己的東西上有別人的味道,不然我會渾身都不舒服的。”
“那……那條紫色藍寶石項鏈,是不是也一起?”
“我不要什麽項鏈,我要圍巾,圍巾啊!姐姐你二十七還不到,怎麽耳朵就聽不清楚話了呢?我要的是圍巾,我隻要那條圍巾。今晚就叫特蕾莎坐最後一班飛機去東京,就算趕不上最後一班飛機,也叫她馬上飆車趕到金海國際機場,訂好明天的機票,等明天早上飛機場開門營業,就坐最早的一班飛機走。”
“夫君,圍巾的事姐姐一會自然會讓特蕾莎去辦;現在我們還是先說說眼下的事情吧。竹下已經在思政殿等了殿下快半個鍾頭了,殿下看……是否念他年老體邁,賞他個凳子坐?”
“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啟仁歎道,“仔細一想,竹下小小一個高麗總督,又怎敢安排女官監視本王的起居。他定是奉了皇祖的欽命,就好像昔日的德川良子奉了宮內廳的命令看著本王一樣。也罷,賞他個坐,讓他再裏再等上兩個鍾頭,本王待會親自去見他。”
“哎,殿下忘了自己現在正在“病中”了麽?”
“抱恙前去接見,才更能示人以恩義,這有何不可?”
“我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殿下想怎麽做,盡管去做就是,我會永遠支持著殿下。”
“好肉麻……好了我知道了。不過有句話我可得跟姐姐你說,你也就現在還能用易容術騙騙我了,再過幾個月你就算是穿著寬鬆的裙子,也掩蓋不了你的孕肚了。請姐姐忘記自己會易容術這件事情,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當成是你所要扮演的這個角色吧。用一個導演教導演員的話來說——我希望你暫時忘掉“自我”;姐姐懂否?”
“忘掉自我?好吧……你是導演你說了算,我聽你的。”說完,玄月從懷中取出一張純子的假麵,將它從新戴在了臉上,溫柔地說:“啟仁君,你看現在這樣可以了麽?”
“嗯,就是這種感覺;不過你要記住,不要到時候太入戲了改不回來了就行。”
“放心好了,我可是老戲骨了。”
“嗬,說的我都想要去演戲了。”
“殿下現在不就是在演戲麽,你心裏明明知道現在在你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純子殿下,可是卻能夠在欺騙自己的同時欺騙世人。要說這演戲跟騙人的本事,我可遠遠比不上殿下你呢。”
“演戲?騙人?不——我從來沒演過任何一場戲,也沒騙過任何一個人;我說的每一句謊言都將會成為事實,我演的每一場戲,都是最為真實的自我。曆史將由我書寫,是非將由我定論,沒有人可以說我做的不對,也沒有人可以質疑我說的話——這就是權力所賦予我的,至高無上的威嚴。不過要是你把我當成是一個權力的奴隸那可就錯了,我所喜歡的從來都不是權力本身,而是擁有權力之後所能夠做到某件事,而別人卻無法的,那一種特殊的成就感。一言以蔽之,我愛的不是江山,而是在江山之中安居樂業的淳淳萬民。而有時最令我厭惡和憎恨的,恰恰卻也是這些……本王所謂的子民們。好的好,刁的也未免太刁了一點,這人和人的差別為何竟是如此之大呢?”
“當然了。因為人不光有男女、老幼、胖瘦、善惡、地域、家教、飲食習慣等區別,甚至於還有生死之別呢。人是獨一無二的,也是大同小異的,這一點夫君應該是最懂了的,因為兩年前在列車上我就有聽見夫君在和尤妮斯聊這個話題了。”
“莫說是兩年,就算是兩千年,兩萬年……也是無法消除人性中的劣根。現在我們腳下的一片土地——高麗;它看似是一個經濟高速發展、百姓生活富足的樂土,但其實卻是一片充滿矛盾、資源緊缺、高犯罪率的糞土。別的不說,堂堂總督居然包庇下屬京城府官貪贓枉法,尤其是那高敞郡守居然還敢殺害別人全家,暗中聯合有關司法衙門做假案、洗脫罪名。不過我也並沒有天真到相信所有的官吏都是海瑞、包龍圖的那種幼稚程度;但是他們這些家夥至少也還是得有一點底線吧。怎麽?難道當一個府官,當一個郡守,就把自己當土皇帝,就敢目無法紀,就敢胡作非為!?倘若天下的道府州縣知事人人如此,那姐姐你就看著好了——用不了一百年,這些東瀛人就要被從這片土地上趕回他們的東洋四島去;那時候還有個屁的皇帝,能守住四島,保住一個「倭王」的名號就算是萬幸了。如果到了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該整飭吏治、推行新Z的話,把四島也給弄得人心向背,那麽等著大和朝廷滿朝皇族公卿的就是一片汪洋;到那時,他們全都隻能跳進太平洋裏喂鯨魚。做人要有憂患意識,做皇帝更應該如此;曆朝曆代的末代君王,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皇祖是一代雄主,雖文治不足,吏治不清;但揮鞭開疆,創下一代空前盛世,可媲秦皇漢武;父王寬仁愛民,亦可承繼江山,為守成令主;然而如果大刀闊斧,匡補昭和時代六十餘年所積攢下的過失,父王則欠缺了一些聖君雄主的果斷與氣魄。浩宮為父王長子,父王繼位後他理當入主東宮;然而他仁德有餘,卻過於慈悲了。試問這樣的人又怎麽能治理好天下。”
“浩宮慈悲,禮宮又如何?”玄月問。
“他是何種人,不用我來說;你過幾年自然就會知道了。”
“聽這話音,似乎有一種「別有深意」的味道。”
“為了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啟仁接過妻子遞來的毛巾,擦了擦頭發和臉上的水,拉著她的手說,“就算天人共棄,我也誓要為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