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昭和五十九年四月一日,關東鬧凶,東京都市圈內出現一位專以殺害「刑滿釋放」人員為目標的恐怖殺人魔現世了。
短短半個月以來,死在其手中的刑滿出獄人員竟高達五名之多。對此,搜查一課的工作又是煩上加煩,不勝其煩了。昔日在東宮,二位兄長曾皆對啟言:「吾弟文弱體虛,然公私事具不勝繁巨,望節憂節勞」之類似話語。對於啟仁在橫濱做的那些「好事」,東宮乃至於皇宮,太子乃至於皇帝,都是知曉的。但是既然他有能力做好,那麽,父祖二人也便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不過二位兄長,則時常有些羨慕這位過的「自由自在」的小弟呢。
皇室的規矩大,不是誰都可以這麽造次,甚至是放肆的。泰宮是打小就「放肆」慣了,浩宮和禮宮兩位殿下比起他則是要中規中矩一些,安分守己一些,聽話乖巧一些,討太子喜歡一些。
而泰宮,則是更討皇帝喜歡一些。作為一個尚武的GJ的,尚武的皇帝。這位皇帝並不類同於他那半瘋半傻的父親;而是與其祖父,明治大帝有著更多的相似之處。他青年登基,而在登基以前,身為攝Z王時,便與國內一眾元老鬥智鬥勇,將權傾朝野的山縣有朋給鬥下了野。二十五歲登基,於中年之時,興四海之波濤,揚皇威於八分,以武力將東瀛疆土擴展到了明治時代的數十倍有餘,一手建造出了一個橫跨兩大洲,以太平洋為內洋的超級大DG。
這樣一位尚武,且野心勃勃的皇帝,他心中所期許的後繼之君,應當也是一個與自己一樣的,類同與秦皇漢高,光武帝,明太祖一類的,有血性有威嚴的帝王。然而他卻不得不立了一個有可能會成為漢文唐高,宋仁明孝的太子。這對這位老皇帝來說,大概便是畢生的遺憾了,當初他給太子賜名一個「明」字,便是希望太子能夠像明治大帝那樣,成為一個鐵腕君王。隻可惜,太子不像自己的祖父明治大帝,亦不像自己。
在策馬衝向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的斷崖絕境險路時,皇帝希望,太子可以是一個不勒馬而向著斷崖對麵的山峰策馬躍出,在絕境中找尋出路的,真正的帝王。而不是於懸崖之前勒馬,轉頭回程的……區區凡物。
如此,隻能寄希望於下一代的再下一代了。現在的東瀛,實在是太需要一個數百年難得一見,不同凡響的千古聖君了。
幼時的泰宮,或許是這個「最佳人選」,他舉手投足,一言一行之間無不流露著「不同凡響」這四個字的精要。然而自從十歲之後的一場大病痊愈後,這位曾經弓馬嫻熟的泰宮殿下似乎是落下了病根一樣,忽然便變得文弱體虛了起來,既拉不開弓扛不動槍了,也騎不上馬了,活脫脫的變成了一個小秀才,整日裏不是讀書就是練習書法,還自創出了一副「啟仁體」。
書房仿佛成為了他的睡房與遊樂場,玩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用他自己回答二位兄弟的話說,那叫做:「閑也閑得,煩也煩得,倘若‘不勝其煩’,那便‘不厭其煩’好了。」
……
四月二十日,保外就醫的雨宮名也在醫院被殺,當日醫院人流量較大,警察在一段時間後才發現雨宮死亡,凶行者已不知所蹤。
……
昭和五十九年,四月二十九日。全G上下期盼了近一年的天長節終於又再次來臨了,這一年,是皇帝的八十三歲的壽辰,滿朝文武,天下兆民,無不企盼著雨露普降,恩澤均沾。平民百姓雖然從未親眼目睹過任何皇室成員的龍顏,但是卻在畫像和相片中見到過他們的長相,即便如此,麵對高高在上的皇室們,他們還是越發的尊敬,和畏懼。甚至於掛有菊花徽印的汽車從路上駛過時,他們都要背過身去……
因為作為平民的他們,根本沒有目視皇室的資格。
作為皇室直係成員的泰宮,在這一天當然要回到東京,並為皇祖獻上壽禮。然而就在當晚,他便又風急火燎地從東京回到了神奈川,回到他在鐮倉市的家。這樣的行程安排,似乎的確是稍微緊了一些;玄月是在皇宮之外的公路上接到他的,他沒有易容,隻是戴了一副墨鏡和黑口罩,走路稍有些許蹣跚,像是喝了酒,形同半醉半醒之間。
天長節時,東京的一切都比平常要來的更加嚴肅切一絲不苟一些。皇宮周圍,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這些DG的武士們,保衛著皇宮,同時也保護著這個GJ的根本,和命脈。他們的任務,是不容有失的任務。
皇宮周圍不允許有高層建築物,周圍路邊不允許有車輛停留,並設有紀律森嚴和組織度、忠誠度極高的明哨與暗哨,甚至是皇家便衣警察。在東京,可是有專門為了皇室而存在的皇家警察部門。
所以,麵對這樣布局精密的哨崗,哪怕是玄月這樣的王牌特工,也隻能在更遠一些的中餐廳裏等待了。她等待著啟殿下的電話,然後步行前去與他碰頭,最後再前往停車的地方,開車離開東京。
……
“殿下喝了點酒?”
她一邊開著車,一邊問。平常如果他自己不開車的話,都會坐在駕駛座,今天卻很反常的坐在了後排的位子上。不過與其說他是「坐」在上麵,不如說他現在是躺在後座上打盹呢。
“睡著了嗎?”玄月操著一口關西腔說道。啟仁並沒有睡著,而隻是閉著眼睛,養著神;他說:“其實你不用為了照顧想要在車上睡覺的我而刻意把車子開的很穩,稍微晃動一點,我反而能在顛簸中漸漸入睡呢。抱歉,這都已經是我上輩子下鄉調研時養出來的壞習慣了……農村的路可不比城市,城市裏鋪的都是柏油路,農村裏那可都是泥巴路,下雨天的時候坑坑窪窪,到處的積水,路很難開。就算是天晴的時候,路上也是凹凸不平的,遍地都是小石子,有時候還有擋路的大石頭。真是抱歉呢……這人啊,一喝了酒,就容易有說不完的話。我是不是煩到你了?”
“我是很想和你聊天的,不過我想你今天肯定累了……作為啟仁活著,一定不必作為源的時候要輕鬆,相反還要更加為難一些吧?你都這樣累了一天了,我還是別打攪你休息了,到家以前,先好好休息一會吧?打個盹,就算是睡著了也沒關係的。我體力還很充沛,可以背著你坐電梯上樓,抱你上床睡覺。所以,就請放心的閉上眼睛睡上一覺吧。”
“你說的沒錯,當王爺不比當神探輕鬆到哪裏去。但是,這兩種累法並不是同一種;當王爺是心累,當神探是身子累。而現在的我,早已經是經不起心靈和肉體上的雙重疲憊了……”
“沒關係,”她用一種安慰的語氣說,“你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機器,是人都是會累的。累了的話,當然就應該休息,沒有人會怪你的。我知道,我並不是很會安慰人,但是這一年來,你為民眾做的已經夠多了,所以在離開以前,請不要有任何的負罪感。”
“扯談……”啟仁不耐煩的說了一句。他坐起身,說:“我哪來的什麽負罪感,世上事哪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便行。負罪感?我為什麽要有負罪感。”
聽了他的話,玄月沒有作出回應,而是輕輕一笑,就另外一個事情說:“雨宮死了,你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會開心嗎,還是覺得有些許屈辱嗎?”
“隨你怎麽想好了。”說完,他便又躺下了。玄月笑了笑,打開副駕上的儲物盒,從裏麵拿出一包玉米片,丟到了他的大腿上:“路上覺得餓的話,就打開來吃吧。雖然不能填飽肚子,但也是能稍微解解饞的,不夠我這還有,等你的時候,我順便逛了一下便利商店,買了好多零食。”
“又買零食,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會記得啊……算了,我就再給你重複一遍好了。零食這種東西,飯前飯後都不可以吃,因為飯前吃了就會吃不下主食,而等同攝入量零食的熱量會比主食高很多,如果你再這樣吃下去的話,不到四十歲就會開始發福,變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嬸;而如果是飯後吃零食的話,那就更糟糕了,因為明明都已經吃了主食,卻還要補充零食,不光剛剛刷好的牙又會染上異味不說,而且發福的時間會提前到三十歲左右……”
“我每天都有在鍛煉,獎勵自己一包玉米片怎麽了。再說了,我發福是我的事,就算我礙著你眼了,可是現在我是拿零食給你吃,不是我自己要吃欸。小啟你也會害怕自己的身材走形的嗎?可是現在的你看上去這麽文弱,比起害怕長胖,相反應該要好好補一補才對吧。而且你真的不用每次在要回東京之前都讓自己瘦個十斤左右的樣子吧……我是怕你餓昏了,這才好心給你一包玉米片,你倒好,反說起我來了。這真讓人覺得委屈。”
“你以為就你委屈呢,那我的委屈又有誰來體會呢?”啟仁說。
他撕開玉米片的包裝袋,猛地抓了一大把塞進了嘴裏,就像隻倉鼠:“孤自從七十年前開始,便沒有享過一日歡愉;第一世,失去一切,在抑鬱之中短折而死;上一世,苦心經營近二十年,好不容易要提廳局級了,卻遭人暗算,功敗垂成,半世檢察,最終卻氣絕於病床之上;這一世,雖然投了個好胎,在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裏得到了一個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身份一世比一世高貴,可是做起事來,做起人來,我卻一世比一世更難了。在宮中,孤從來不敢亂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同樣麵對皇室,你為何就敢那麽放肆?”
“因為我確信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真理,不會患得患失的去擔心這樣,擔心那樣。對我來說,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一個死,而我卻並不怕死。”
“是麽……”啟仁坐起身子,望著後視鏡裏的她的臉,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他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卻忘了把它給咽下去。
“是我太患得患失了嗎……”這時,啟仁才將玉米片與唾液的混合物咽下。他將頭靠在了座椅的背上,說:“看來我這一頭烏黑的頭發,並不是頭發而是煩惱絲……它纏繞著我的心,讓我無法取舍和思考,讓我……變得怯懦。”
“胡說,在我眼裏殿下你是最英明睿斷的了,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自己呢。”
啟仁輕輕一笑:“聽起來,你像是在拍我的馬屁?”
“是馬也是千裏馬,不,應該是萬裏馬才對。就連皇上不也說過:「此兒乃吾家千裏駒也」這句話嗎?”
“皇祖是說過,可是你是怎麽知道的?”他忽然提起了幾分警惕。啟仁抬起頭,用手撩了撩她的長發,半開玩笑地說道:“姐你不會在我身上裝竊聽器了吧。”
“我認識你才多久啊,”她笑了笑,說:“皇上說你是千裏駒,那都是什麽年頭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們根本就還沒見過麵。”
“那你是從哪裏……”
“從書上啊。”
“書上?”
“一本記載著你人生簡曆的曆史書,我來自,比你更遠一些的未來。我了解你的全部,以及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她坦誠地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但是,卻又有些擔心地說:“你可千萬別問我自己的人生會朝著何處發展,我可不想改變曆史。”
啟仁說:“我研究了幾十年,發現每一個世界其實是並不相通的。也就是說,雖然曆史的進程會按照正常的時間線去走,但是你在這個世界做的一切,其實並不會改變原世界的曆史。因為每一個平行世界,都是被獨立分開的,它們並不互相影響。所以你還是告訴我比較好一點,讓我對未來有個心理準備,至少……也讓我少走一些彎路。好嗎?姐?”
玄月抿嘴一笑:“不是姐不想告訴你,實在是怕你知道未來將要發生的以後會做出許多倒行逆施的事情來啊。”
“我不會的!”他說,“這點難道你都信不過我嗎?”
“那好吧。”車子在紅燈路口停下,玄月心中使壞,回眸一笑道:“在你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你就會迎娶左臣玄月,也就是在下,為你的妻子。然後呢,我們會先生一個女兒,再生一個兒子,一對雙胞胎兄弟跟一對雙胞胎姐妹,最後再生一對龍鳳胎;子孫滿堂,兒女承歡,共享天倫之樂。”
“生這麽多……你是豬麽?”
“還有還有,你會在三十歲的時候被立為太子,次年登基為帝,一共在位……”
“等等!”啟仁打斷了她,“打住打住,這個千萬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年就會死,如果讓我提前知道了的話,我一定會在原有的數字上少活十年的。”
“這樣的嗎?”她笑了。
“不然呢!”他激動地說,“如果我告訴你「你隻能夠活十年」了,那麽你還能夠活十年嗎?一定不能夠了吧?一定會早死的吧!”
“切……”玄月給了他一個白眼,“我才不會像你這麽沒有出息的呢。就算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今天我也會像平常一樣,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躺在沙發上喝牛奶看電視。不亦樂乎。”
“那個……”他好像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似的。啟仁皺了皺眉,問:“你剛剛說,我會跟你生七個八個孩子,那是真的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看你自己怎麽想啦。呐呐呐,你看你那一臉不相信,還略帶著有些厭惡的表情,我就知道我把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告訴你之後你一定會有想要去改變它的念頭的。小啟!倒行逆施、逆天而行可是會招雷劈的!你不怕嗎?”話剛說完,天上便「轟隆」響起了一聲驚雷。
“你看,這麽快就應驗。”她說。
“春雷……是春雷……四月份的正常現象,正常現象罷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顫抖。“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情的話,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有暗示過你了呀,”她說,“不然你以為我犯花癡啊,真喜歡到要倒貼的地步啊。我隻是不想改變曆史而已。其實我才不喜歡你呢,又幼稚,又記仇,都不知道你哪點好,居然能成為曆史書上的傳奇帝王。”
“啊西……幾分鍾前你還在誇我英明睿斷,現在居然說我幼稚!”
“人都是會變的嘛,啟桑。你不也是一日三變,早中晚各一個樣的嗎。”
“拜托,不要和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好嗎……我怎麽可能會和你結婚啊!?你看的地攤上的雜書、盜版書吧。”
“胡說!”她激動地說,“明明是學校裏的正規教科書!書上白紙黑字,圖文並茂地描繪著「乾聖皇帝」和「文德皇後」的大婚場景。”
“還文德皇後呢,你以為自己是長孫氏啊,我告訴你!本大爺我不做這個李世民!”話音未落,天上又是一聲驚雷。“啊西……這鬼老天,響響響,響個什麽響啊,吃多了放屁嗎!?”
“小啟,罵老天爺當心招雷劈啊。”
“我喜歡,你能把我怎麽樣?”
“您是親王殿下,誰敢把你怎麽樣啊。”說完,她又取出一包零食丟給了他:“呐,壓力大的話,再吃一包玉米片解解壓吧。”
看著他吃著零食,漸漸安靜了下來,玄月這才又說:“所以啊,零食果然是可以用來解壓的好東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