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三日月宗近」
皇宮之中,一切都顯得那麽平靜、自然,宮人們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甚至都聽不見大聲的喧嘩和吵鬧。
皇宮,這個全東瀛最莊嚴,最神聖的地方;居住著這個世界擁有著最至高無上權力的“現世人間的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尊貴如同東宮,也不及皇帝威嚴之萬一。因為隻有皇帝,才能被稱為“神”,東宮不能。這,就是“禮製”了。
按照禮製,從一位以下大臣奉皇命進京時,不禁嚴,不封路;進京時能享受警視廳禁嚴封路護送的,唯有「高麗總督」等封疆大吏,與親王一級的皇親國戚。
昭和五十九年二月十一日,這一天是東瀛傳統四大節日中的「紀元節」。與其並列為四大節日的,還有「四方節」、「天長節」、「明治節」。四方是為元旦,天長則是當今陛下的聖壽;而明治節,則如其名,是紀念一代聖君,世祖明治大帝的節日。
就在紀元節的前一天,一輛黑紫色的,車頭鑲嵌著十六瓣菊花金徽印,金徽兩旁分別插著兩支日章旗的皇室專列,駛入東京市區,緩緩停靠在了東京火車站的一個早已被專門好,清空了一切閑雜人等的站台旁。這個站台,現在被皇室“征用”了。
既然是皇室專列,非皇室成員當然是不能夠乘坐的;車站的清場很徹底,現場甚至沒有記者。除了警視廳派遣來專門負責安保工作的公安警察,任何膽敢擅自闖過安保封鎖線、圖謀不軌者——當場,格殺勿論。
按照禮製,
這是親王一級的皇親國戚進京了。
若問有誰能享此殊禮,在紀元節這天,被聖上專程派遣皇室專列接來東京,參加今年的祭祖。
那麽除了當今陛下爺在世上僅存的兩位胞弟,“高鬆”與“三笠”親王。其他的任何舊宮家,也是無此待遇的。
外藩宗室,無天子詔命不得入京,其他的舊宮家皇室們,就算是想要進京祭祖,想也是不可能的。
太祖神武皇帝,作為東瀛的第一位皇帝,開國之君的地位在曆代皇帝中都是至高無上的,哪怕是“大政複古”後的第一位皇帝,現代皇業的奠基者,明治大帝,也是要屈居其後。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是天,臣民是地;但若和列祖列宗比起來,就算是皇帝,便也得“謙虛”居小了。
紀元節,何謂紀元節?便是紀念這位東瀛的第一位皇帝的登基開國之日的重大日子。
位於關西奈良縣橿原市的神武陵,便是這位“神武皇帝”的安息之所了。然而在這個重大日子裏,這位兩鬢斑白,老態龍鍾的皇帝,似乎並不想專程跑那幾百裏路,跑到關西去祭拜神武。明年便是他登基滿六十,跨六十一年的大慶;到那時,聖駕西巡,還怕沒有去祭拜神武的機會嗎。所以在今年的紀元節,他果斷地選擇了在宮中三殿中的「皇靈殿」,與嫡親一係之皇室貴胄們,祭拜連同神武在內的,諸位先皇,以及那位神話中的天照大神。
……
皇宮的天子龍座上,坐著一位頭發花白,身穿常服的老人;他戴著一副老花眼鏡,看著一早內閣送來的奏書和公文。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坐姿便也不那麽規範了,總之,怎麽舒服,便怎麽坐著。
這與跪坐在他左手旁的,那位儀態規範,恭敬如常的親王殿下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反差。
十七年前的皇帝,雖也是兩鬢斑白,卻比現在要年輕許多。說來也是,一位八十幾歲的老人,怎可能沒有老態。
自從昭和五十五年起,這些內閣公文便已是先呈太子,太子若不能決,再呈皇帝。這位早已上了年紀的皇帝,已經不能再事必親躬地去處理各種公務了。
Z務如同一根扁擔上的重坦;扁擔的一頭,交付給了東宮,另一頭,則交付給了內閣諸大臣。太子已然年過五十,東瀛早已到了皇帝養老,太子監國的時候。若不是祖宗家法有規定,坐朝之君不可禪讓退位,這位老皇帝便早已退位做太上皇去了。但是這位名義上的“太上皇”,當然也隻是名義上的罷了,作為東瀛在位最近的皇帝,他仍然掌控這這個GJ的JZ大權和最為重要的人事任免。
太子雖有監G之權,卻無治G之權。就拿這些公文來說吧,雖然太子已經率先看過,卻還是要先請示父皇的意見,才能正式下發內閣。太子終究隻是太子,哪怕有朝一日做了皇帝,隻要太上皇還在,就算不得是真正的皇帝。
Q朝的胤礽太子,和嘉慶皇帝;李氏CX的思悼世子,便是如此。
……
朱批蓋印,審查公文。
這還不到一個鍾頭,皇帝便已感疲憊。“垂垂老矣,垂垂老矣……”他放下手中的朱筆,摘下眼鏡,便閉目養起了神來。
啟仁在旁伴駕已有一個鍾頭,要是在以前,讓他這樣跪坐著跪一個鍾頭,他肯定受不了。好在是這輩子從小就沒少學過宮廷禮儀,就算是再跪他個三兩個鍾頭,跪到中午,又或是跪倒天黑,也隻不打緊的。
老皇帝用手一指書案,道:“你看看,案上的,奏折上都說什麽了?”
啟仁一愣。他往旁邊挪了挪腿,目的是為了既不大聲說話,也能讓這位因為上了年紀,早已有些耳背的老皇帝聽清自己在說什麽:“孫兒回皇爺爺的話;那是文部大臣的奏折,上麵說……今年的高中畢業生可能會比往年更多,恭請上命,是否可以增加各大高校的招生額,並且降低一些錄取分數,讓畢業生們都能夠進入大學繼續學習,他日為G效力。”
皇帝閉合著眼睛,用一種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對自己的這位三皇孫說道:“較往年比較,可以擴大今年各大高校的招生額度;但是降低錄取分數一事斷不可取。至於擴大多少招生額度,讓文部跟內閣,還有太子共同商議決定,不必再奏。”
啟仁雙手捧起案上的朱筆,如進獻珍寶一般,意將它交到皇帝的手中:
“皇爺爺看,是否現在就擬文批示?”
皇帝微微睜開一目龍睛,道:“就照爺爺剛才的話,用你手中的這支筆,擬文批示吧。”
“孫兒不敢……”啟仁低著頭,說,“這筆不是孫兒能夠使用的。”
皇帝麵無表情地從龍座上站起,輕輕拍了拍啟仁的背,說:“先擱著吧,來,陪爺爺到院裏走走。”
“是。”
啟仁起身,跟在皇帝身後半步走出了殿門。一同隨行的,還有兩名宮人與一位皇室醫生;隻不過,他們距離祖孫二人則一直保持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皇帝閉合著雙目,輕輕地吟唱著這一首兩千多年前的帝王詩。啟仁不敢隨便插話,隻好恭敬地站在一旁,靜靜地伴著皇駕。
“啟仁。”
聽到這兩個字,啟仁便不由得身子一震。這個世界上能直呼自己名字的人,不多。尤其是在現在,除了皇帝,還會是誰在喚自己呢。
“孫兒在。”
啟仁往前靠了靠,輕輕答應道。
“你可知皇爺爺,為何要定下明年西巡的這件大事。”
“關西是我東瀛古都所在,皇爺爺駕臨京都,必定是雨露普降,恩澤遍被。關西的人們,一定早早地就盼著那一天了。”
皇帝沒有評價啟仁的答語,而是讓啟仁喚來了宮人,從宮人手中接過了一件鬥篷披上。輕輕揮了揮手道:“四方節時,皇爺爺本為你準備了一件禮物,但是你‘忘了帶走’,現在,就讓宮人帶你去取吧。”
“孫……”
啟仁知道,自己元旦節(四方節)那天因故沒有返京給皇祖拜年。眼下這件事被提起,他一時也不好就事由多加解釋,隻好向皇祖行了一禮,便跟隨宮人,一起離開了。
……
“不知還要走多久?”
“回親王殿下的話,就快到了。”
“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皇上的書房吧?”
“親王殿下,皇上為殿下準備的禮物就放在房間的正中。親王殿下可以自行取之。”
“哦?”
……
啟仁拿起放在刀架上的那把裝飾精美的戰國太刀,隻一眼,便認出了它就是鼎鼎大名的「三日月宗近」。
“奇怪……”
啟仁心想到,這把名刀應該一直都被收藏在德川家的手中才對,怎麽會……
“難道是複製品麽?”
想到這,啟仁將刀從鞘中緩緩拔出,仔細地觀賞了起來。
真是一把漂亮的刀,作為天下五名刀之一的它,完完全全可以說是一把無價的寶刀。在原有的基礎上,它被裝飾上了皇室特有的菊花徽印。
現在,啟仁的身邊,不止有一個留著德川家血液的女人,還多了一柄原本屬於德川家的寶刀了。
……
回到東宮禦所,自己房間裏。
麵對空無一人的房子,四麵的牆壁,閉合的窗簾。他的心裏,忽然泛起了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幾天前,自己還看著Akina的演唱會;身旁坐著這個世界上自己最為心愛的女人。而現在,除了手中的名刀,和一個殿下的稱號,卻是一無所有……
……
“殿下回來的,比我想的要早。”熟悉的聲音,雖然她刻意變了一些聲,卻還是能聽得出來。
“我明明鎖了門,你是怎麽進來的?”啟仁問。
“當然是在你鎖門以前,我就在這間房間裏了。”玄月笑著,走向了他,她指了指他手中的刀,說:“噢,好漂亮刀啊,好像很名貴呢。”
“是很名貴……”啟仁說,“喜歡麽?那我把它送給你好了。不過不是在現在,因為這是皇上賞賜別人的東西,我不能隨便轉贈她人。”
“刀是用來殺人或者自裁的東西,可是這把刀在殿下手裏,或許就隻能當一個觀賞物或裝飾品了。”
“我不會自裁,”啟仁說,“不到必須要結束自己生命不可的時候,我不會用它自裁。”
“那你剛剛為何把它給……拔了出來?”
“哦?”啟仁看了看手中的寶刀,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它的刀刃給拔出了一半。“剛才……我似乎有些走神了。”
“給我,讓我幫你拿著它吧?”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