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啟仁此人」
“母親!母親!”這啟仁小王爺,人還沒到呢,聲就先傳到屋子裏了。尚不等女官為自己通稟,他便推門闖進了待客雅間,一路小跑,像個孩子一樣撲入了母親的懷中。
美智子見是啟仁推門而入,不怒反喜,起身向他走去,伸出雙手,將啟仁擁入了懷中。
“孩兒頑劣,在外多日不歸,勞母親在家久思掛念。孩兒有過,請母親責罰。”母子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美智子輕撫著他的背,說:“多大的人了,還喜歡在母親懷裏撒嬌。好了好了,吃過晚飯了沒有?要不要吩咐廚房做一點來?”啟仁依依不舍的離開了母親的懷抱,說:“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美智子看了一眼高鬆宮純子,對啟仁道:“你急著趕回家,一路上一定累了,快坐下休息一會。母親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你叔公高鬆宮家的小孫女、你的表妹,純子。雖然你們小時候見過,不過那時候你還小,肯定記不得了。母親知道你今晚回來,特意讓廚房為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你雖然已經吃過飯,但是再吃一點小點心也是不礙事的。母親這就去為你拿來,你在這替母親陪純子說說話,好麽?”啟仁:“母親放心,孩兒知道怎麽招待客人。”
啟仁進門的時候不是沒有看見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隻不過被眼睛「選擇性無視」掉了;就好像他的腦子,時常會「選擇性失憶」一樣。
送走美智子,啟仁在她剛剛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這小沙發別說還真挺舒服,比警察署裏的強。他這一坐下還真不怎麽想起來了,所謂爬要爬得高,坐要坐得久,既然選擇要坐這個位置,那麽就別沒事瞎起來,除非你找到了更舒服的座位。啟仁正襟危坐,絲毫沒了之前的那種做為「源」的時候的不雅觀的坐姿,叫旁人一眼看去,準誇他是個懂禮數的人。他從腰上取出一把合扇,拿在手裏卻沒有打開,權作裝飾。啟仁身子向她微微傾斜,微笑道:“純子從大阪來?”麵對啟仁,她明顯的有些害羞、拘謹。她低著頭,回答說:“是的,啟仁君。”啟仁:“大阪距東京五十五十公裏,純子真可謂是千裏迢迢而來啊。”純子:“現在的鐵路修得很好,我就是乘坐新幹線來的,沿途隻用了不到三個小時。可以說是非常快了。”啟仁:“是啊,每一個東瀛人都應該為此感到自豪,由心而發的熱愛東瀛。”純子:“還有永遠忠於皇帝陛下。”啟仁笑曰:“皇上就是東瀛,東瀛就是皇上;忠於皇上就是忠於東瀛,熱愛東瀛就是熱愛皇上。忠、君、愛、國這四個字,從古至今,一直以來都是捆綁在一起的。一個人,若不愛國,談何忠君?若不忠君,又談何愛國呢?又談何為人呐?”純子抿嘴一笑,點頭表示讚同,隨後說到:“明日是太子妃殿下的誕辰,家祖家父特意為太子妃殿下準備了壽禮,專程讓我從大阪帶來獻給太子妃殿下。啟仁君,你為自己的母親準備了什麽樣的禮物呢?”啟仁:“你想看麽?”純子:“如果可以的話……想!”啟仁捂著嘴笑了起來,說:“想?哈哈,想什麽呢,那種事情怎麽可以。既然是生日禮物嘛,就是一定要等到生日當天才可以知道的東西。”純子:“是我唐突了,我不應該問的。”啟仁:“純子,我從小在東京長大,都還沒有過去關西呢。你能告訴我大阪的風土人情是怎樣的嗎?”純子:“大阪的人啊都很純樸,他們待人很真,說話也很直。有機會啟仁君一定要來住上一段日子,到時候我給你當向導,帶你玩遍關西所有好玩的地方。”啟仁:“哈哈哈……有機會我一定去,一定。”
在純子的眼中,麵前這個男人就好像渾身發光似的,充滿著無限魅力。她的心,老早就已被他偷走了……她盡力的想要在這次談話中給啟仁留下一個好印象,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嫁入泰宮,成為啟仁的王妃。這個念頭,早在十年前便已在她幼小的心中萌生發芽了。
那是在十年前的一個秋天……
時年七歲的小啟仁,和當時一樣隻有七歲的純子。啊,那是多麽美妙……——咳咳,多麽糟糕的邂逅啊。以至於時至今日,啟仁都不想去回憶那天發生的事情……
1973年。
那一年,正逢良子皇後七十千秋;上特諭「好生操辦」,令宮內省全權負責,於皇宮內設宴,宴請諸皇弟、皇子、皇孫。及諸皇弟、皇子之妻室、家眷。一言以蔽之,但凡皇室親貴,無一不得到了宴會的邀請。
時年七歲的啟仁,雖尚年幼,眉宇之間卻也生得了幾分英氣。他麵帶桃花潤色,白裏透紅,紅唇仰月鼻梁高俊,倒是頗有些許美男之風。
啟,身著一件蟒龍袍,上以白蠶絲為外層裝表,袍上正繡一隻四爪金龍,腹有金菊點綴,餘處各帶水青色花紋,雍容華貴。
他腰綁一件白綢帶,帶上又繡金絲菊花徽紋,腳踏一雙墨色麒麟履,步態從容。手中是一把象牙白扇,右手握釘,左手持骨,風姿俊美,猶如光源再世。
此次良子皇後過千秋,東宮曾建議皇帝,不光要宴請皇族親貴,也要請一些內閣大員。然,上未納其言,並曰:
「雖文修武偃已有三十餘年,天下昌盛。然,亦不敢逸於享樂。帝者,一國之君。在其位,當司其職,以民為先,後安己身,豈可厚自俸養,以病百姓乎?民者,如水也,君者,如舟也,水載舟行,亦可覆舟,帝君需自律其身,善聽百官之言,納文武之諫,則朝廷上下清明,水勢平穩,舟行無阻。治國者,當先治人,協調官吏,以官理政,便是以人治人。然人者,孰能無過,有過者,當勇於改之,不可步步行錯,終覆滅川流之下。以人治國者,善在知人善用,舉賢不舉親,用忠不用奸,確是如此,又談何容易。需知,人皆有私,有私則難免徇私;然,若上下官吏皆視民為親,以民為私,天下何愁不穩、不盛,朝廷何愁吏治不清。奈何,朕之肺腑言情又有幾人聽之入耳,感之於心,付之於行。若臣子皆與帝君同心同德,少有猜忌,少有私心,一念為國,一心為民,君有過,則臣直言;臣有過,則下屬直言。各地督府道縣上下官員,身係一方百姓,責任重大。人常道,一方縣令,方是百姓父母官;朕則以為,縣令者,若真能做到為官以“父母”之,視民如子,愛民於心,則真當是清如水,明如鏡也。父母官者,其代表朝廷,又離民甚近。其言之行,於民之心,皆是朝廷也。」
從這番話來看,貌似,這位老皇上,真可謂是堂堂正氣,浩浩胸懷,一代聖君也。
然,當真如此否?
啟仁不知道這位皇帝陛下是否真的是個聖君,但啟仁對自己曾說過的一句話卻奉為經典——「若其皆非,則皆是也。」
說回當日千秋宴會。宴會之前,啟仁與二位兄長奉命前去迎接賓客,啟仁未成想到,這麽一件簡單差事,竟會引發生一件使他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
宮門外,啟仁與二位兄長站做一排,等候著賓客到來。按宮例,無論天潢貴胄、皇子皇孫,或是一品大員。車馬皆隻可行至「二重橋」止,違者視為「大不敬」,輕則降職申飭,重則下獄查辦。做一個王爺,最難的就是時時刻刻都要注重「禮儀風度」,光是一個站姿,就有很多規矩和講究,手要怎麽放,腳該怎麽站,眼睛注視的方向,全都是規矩。
皇室的規矩大,這是自然。好在啟仁具備很高的學習天賦,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禮儀」,故而能做到「舉止得體,有古之風」。
啟於橋頭而立,迎賓之時,左手在上,置於胸前,向外平推,俯身三十度,行以「時揖」之禮。諸王侯貴胄,皆為其風姿所驚,無不歎言其「聰明貴重,氣宇不凡」也。
時過晌午,該到的賓客大多都已到了。除了當今皇上的三弟,高鬆宮親王。高鬆宮本為先皇之子,因原「有棲川宮」宮家絕嗣,故而過繼,承襲為「高鬆宮」親王。皇上對這個弟弟還是很愛護的。
雖然是三月春季,太陽算不得大,可是三兄弟已經從早上開始就在這二重橋站著,到現在已經幾個鍾頭了。其實中最年長的「浩宮」長兄也隻不過才十三歲,話說起來,這三位王爺,其實也就是三個孩子罷了,時間一長,哪裏還受得了。這不,「浩」、「禮」二宮王爺此時的站姿已經比不得一開始那樣規範了,他們時而聳動著肩膀,時而扭轉著手腕。手酸、腳麻、胳膊疼,一言以蔽之,真叫一個渾身不舒服。巴不得立馬回到宮裏去躺著,喝著果汁好好休息一會。
啟仁的二哥,時年十歲的禮宮親王,摸著發酸的後脖頸,此時已經開始抱怨到:“叔公怎麽還不來啊,這日頭都老高了,總不能叫我們一直在這傻等著吧。”
“阿文,別發牢騷了,爺爺把這差事交給我們,我們就算是累,也得把差事辦好。不然怎麽能交差啊?”大哥就是大哥,年長三歲,也就肯定要比隻有十歲的弟弟更加懂事些。
禮宮看了一眼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啟仁,笑著說:“你可真撐得住啊,這麽久了都還一動不動的……像尊雕像似的。”
“阿文,別拿三弟尋開心。你看三弟,一句話也不說,也不亂動,這就是很強的定力還有毅力的表現。”
“跟坐禪似的,我可學不來。”
這時,宮中女官走了過來,朝三位王爺鞠了一躬,說:“浩宮殿下、禮宮殿下、泰宮東西,奴婢奉命來傳皇後娘娘口諭。”
“皇祖母的口諭?那就請快快說來吧。”浩宮道。
“是!”女官說。“娘娘口諭,三位皇孫從金晨一直站到現在,想必辛苦了。娘娘在宮內準備了午膳,特讓奴婢請三位殿下前去享用。”
“我們如果走了,要是一會……”
“大哥,沒事的,叔公不會怪我們的。我們快去用午膳吧,我肚子都已經餓扁了。”說著,他便拉住了大哥胳膊要走。
“既然如此……三弟,你也一起走吧。這可是皇祖母的口諭啊。”
一直沒有開口的啟仁,此時終於說話了:“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卻為何要在最後一步的時候放棄呢。我再等一會,你們先去吧。”
大哥停下了腳步,說:“那我也陪你一起再等一會吧,免得叔公到時候覺得我們慢待了他。”
“奴婢聽到消息,高鬆宮殿下今晨舊疾複發,不能前來參加千秋宴了……其他該來的賓客都已到齊,所以,三位殿下不必再在此等候了。”
“勞你回去告訴皇祖母,啟兒不餓,啟兒要在這二重橋上看一會風景,吹吹春風,就不勞皇祖母惦記了。”
“殿下,你難道連皇後娘娘的口諭都……殿下,皇後娘娘可是說了,讓奴婢請三位殿下一同去用午膳,您若是不去,這豈不是駁了皇後娘娘的(麵子)……”
“你一個小小的宮內女官,怎敢對本王如此說話!需知你口中的「皇後娘娘」乃是本王嫡親的祖母!皇宮之內,雖有君臣之分,卻亦有骨肉之情!你竟敢拿著雞毛當令箭,訓斥本王不尊皇後口諭,你好大膽!!本王看在你是祖母的貼身宮人的份上,給你留點顏麵,你自己動手掌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