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雪花血花
這等景象自然也落入了那軍人頭領眼中，他看見那許多頭領眼神閃爍，腳步輕挪，似是要撤出營外，心下不禁暗暗著急。
此番上麵的人物花了好大心思，用了極多的人力物力，便是要將西山中的盜匪賊人一網打盡，好給某位貴人以作晉身之階。這時眼見魚兒已經咬鉤，漁網卻還未能合上，而這魚兒卻打起了退堂鼓，他心中怎能不急？
他又想到若是自己眼見計劃出了差錯，卻是什麽都不做，日後隻怕免不了受上大大的責罰。丟官去職倒還不算什麽，就怕被發配到苦寒之地吃苦受累。
要知道他這人一向想要立功受賞，積極要求進步。朝廷的坻報，他一期不落。皇帝和宰相的指示，他永記心頭。日思夜想的就是升職加薪，成為人上之人。
所以這次任務雖然要以身為餌、親涉險地，他卻毫無怨言、甘之如飴，為的就是能夠因此在幾位上官麵前留下印象。
此刻眼見一番謀劃或將付諸東流，他心下一發狠，一不做二不休，轉身衝著營地中心的方向高喊一聲：“趙嫣姑娘，那東西須要照看好，可不敢讓這些賊人奪取了。”
那些原本心思浮動的寨主頭人，聽了他這話，反倒停下了腳步。他們這次來劫商隊的營寨，便是因為聽信了孫玉的消息，以為趙嫣手裏有所謂林久寶藏的線索，因此才在冬日的大山裏奔赴幾百裏地。
雖然之前他們心中已經生出了離開的念想，但此刻聽說趙嫣似乎就在附近，於是又動搖起來，於是一個個把目光投到營地中心的趙嫣身上。
而此刻趙嫣的心情是崩潰的。
“誒，什麽東西不能讓賊人奪走了？難道還是老娘的貞操不成？”
這話說得著實有點犀利，原本營地正中還有些趙家的家丁，護著趙老爺子的馬車。此時聽到趙嫣這麽說，紛紛側目而視。
這些家丁都已經三四十歲，性格穩重，此刻看著趙嫣側影，卻想著自己要是年輕個一二十歲，又未娶妻生子，說不定還真要去試試了。
不過那些盜匪頭人卻此刻卻沒閑心在意這些，對視一眼，便向著營地中心衝去。李老三卻並未衝將過去，他左右看了看，發現衝過去的不過二三十人，留在外側和護衛們對峙的倒還有五六十人，想了又想，還是留在原地。不過嘴裏卻仍在說著林久寶藏的好處，又忽悠了幾位寨主衝向趙嫣的方向。
這李老三雖然功夫已然不如當年，但是隨著年歲漸長，心思見識也多出許多倍。他之前被林久寶藏迷住的眼睛，一心隻想著挖出寶藏之後的美好日子。可此刻經曆諸多變化，靈台也一時清明起來，再回想之前的事情，也覺得有諸多疑點。
於是他嘴上忽悠其他人出手，其實不過是為了攪亂局麵，自己倒是已經打算溜之大吉了。
金銀財寶，武功秘笈，固然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可終究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西山之中的盜匪，年輕時稱雄一方的不少，甚至還有些到中原武林也闖出了偌大名頭。可是能活到李老三這個歲數的，卻是不多。
這也正顯出這李老三保命逃跑的本事來，他知道這場麵還是不夠亂，若是第一個轉身就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福禍未知。於是便想著要再弄出點動靜來，好轉移大家的視線。
他抬眼看向營地中央，發現衝過去的那二三十位寨主已經和人交上了手。原來仍護在趙老爺身邊的趙家人，功夫也是不弱。雖然比不上正和周殺光交手的那幾位少年俊傑，但是出手穩重老成，也有一番威嚴氣度。
加之年歲又比他們大了許多，內功修為更是精湛，所以雖然人數比那些寨主少了許多，卻也不露下風。李老三心中暗罵，衝過去的寨主中，有不少人平日和和他有過來往，一提起自家武藝，都是一副自豪地樣子。不想此刻卻連一幫下人都打不過，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而那趙老爺子卻仍然老神在在，坐在馬車裏麵，並不出手。而那趙嫣也是緊緊站在車邊，身後似乎還跟著些一男一女，不過俱是裹著粗厚的皮衣，一時看不清楚。
李老三眼神一轉，又高聲喊道：“李老爺子，我聽說你年輕時尚且很有膽氣，還想著單劍挑了我們西山群豪，不想歲數大了，膽子也變小了，看著自家後輩動手，自己卻躲在馬車裏不敢出來！”
其實這李老三年紀也不比趙老爺子小上多少，當年那事情他也聽說過，此刻提出這事隻是故意嘲諷，期待著趙老爺子出手。
他之前看見趙家人功夫都是不錯，似乎是特意選出的武功高手，那麽趙老爺子自己也必然不可能是功夫很差的老朽，不然就是平白拖後腿。而此刻衝過去的那二三十名寨主，和趙家的人不過是勢均力敵，倘若趙老爺子出手，隻怕瞬間就會潰敗。
到時候不論是另有人衝過去出手，還是有人轉頭就跑，總算是有人出頭，他李老三趁亂逃走，便不會那麽顯眼了。
然而那趙老爺子聽著別人揭他年輕時候的短，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不聞不問，仍是端坐在馬車上。
此刻雪勢更急，飄零的雪花落在地上。方才那些中了毒的嘍囉們，被雪花埋住，也逐漸停止了呼喊，也不知道是昏過去了還是被毒死了。
李老三心中愈發焦急，於是又看向了周殺光，“周老弟，我一向以為你武功不錯，卻沒想到現在居然連幾個小娃娃都對付不了。要是傳出去，你這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這等粗淺的激將法，若是其他寨主，那肯定不會上當，不過這周殺光本就性格暴虐，性喜殺人，此刻又和趙家幾個年輕人交手多時，本就血氣上湧，又聽得李老三的挑撥，頓時更加氣急。
他“哇”的一聲大叫出來，手上大刀更是淩厲三分，帶動著漫天的雪花，砸向了趙家幾人。而趙家幾人也猛地揮舞起手中長劍，組成一道劍幕，在周殺光的大刀下苦苦支撐。
刀光劍氣四溢，帶著雪花也飛了出去，遠遠地砸在護衛和嘍囉們的臉上。雪花本來輕巧無力，但是借著幾人交手的勁道，卻仿佛沙包一般，充滿了勁力，砸得他們臉上生疼，甚至還有些人被砸中眼角，頓時紅腫起來。
這些原本還交著手的人們紛紛放緩了手裏的招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和周殺光他們拉開了距離，生怕被殃及池魚。
不過中毒躺倒在地上的那些嘍囉卻沒有辦法，不少人被逸散的勁道打中，甚至有些人離得他們較近，被刀光劍氣傷到，傷口頓時噴出血來，將附近的雪地浸染成紅色。
果然不論心是紅的還是黑的，血卻總是一般的紅色，跟人的好壞並無半點關係。血紅雪白，似有詩意。
不過周殺光此刻自然無心關注這些，他把李老三的話放在心中，此刻久攻不下，又察覺附近的護衛和嘍囉已然停下了手，都在看著這裏，便覺得自己出了大醜，更是怒上心頭。
於是他猛地將手裏的長刀一橫，將十成十的內力灌注進刀內，猛地劈砍過去。這一刀若是不能建功，內力反饋之下，周殺光自己便要受個重傷。不過他此刻已然殺紅了眼，顧不得這許多了。
不過這一刀確實超出了劍幕的能力，這下那幾位年輕人再也隻撐不住，頓時被破開，他們各自也是雙腿一軟，隻覺得內息紊亂，紛紛倒在地上。
幾把長劍也被大刀所折斷，遠遠地飛了出去，又不知道傷了多少倒地的嘍囉。
眼見一擊建功，周殺光卻沒有緩上半口氣，又是揮刀砍去。他此刻隻覺得自己在西山諸多寨主嘍囉麵前丟了麵子，這自然隻能用麵前幾個人的血來清洗。更何況他平時心平氣和時，尚且不免殺人，此刻怒火中燒，更不會手下留情。
眼見趙家幾位年輕人就要命喪當場，一些離得稍近的護衛便想要出手相助，也好跟趙家結下個善緣，不過一想到周殺光的凶氣，又害怕引火燒身，於是又悄悄退開。
不過就在大刀砍入趙家那幾人之前，猛地傳來一聲悶哼，一道銀光倏爾飛來，在間不容發之際，一下子擊退了周殺光的大刀。
而那銀光卻勢頭不減，猛地射到遠處，大半劍身都插進地麵，將地上的積雪紛紛掃開，畫出了一個方圓幾丈的圓形，露出了積雪之下枯黃的草皮。
周殺光轉頭向劍光飛來的方向看去，發現正是那位趙老爺子，他眼見自家後生便要命喪當場，終於從馬車中走出來，將手中的長劍擲出，擋下了周殺光的一擊。
此刻眾人隻見趙老爺子淩然肅立雪中，負手而立，雪花雖密，都是繞著老人落下。須發雖白，卻都是本來顏色，並無半點雪花沾染，果有一派宗師的氣度。不僅想起了他這些年的傳說，又見他擋下了周殺光勢在必得的一擊，於是紛紛心馳神往。
而商隊眾多侍衛也是興奮起來，見他如此神威，想必那些盜匪終究是山野匹夫，不過是土雞瓦狗，難以和趙老爺子這縱橫多年的大家匹敵。於是心下放鬆，士氣大振。
然而就在此時，和趙家下人交手的那二三十位寨主之中，卻突然衝出七八人，直直地想著趙老爺子衝去。
原來寨主之中的聰明人不止李老三一個，其他寨主也有心思清明的，一直在防備著尚未出手趙老爺子。所以便隱藏了自己的身手，和趙家下人打得有來有回。
此刻他們見趙老爺子終於出手，雖然氣勢正盛，但是長劍離身。而趙老爺子自年輕時便以劍法出名，此刻見到的趙家人都是使劍的，自然便以為他們都是劍法出眾。
而趙老爺子這時沒有趁手兵器，想必一身武功便要大打折扣，於是他們這些寨主看準機會，不再隱藏自己的功夫，便一齊衝了上來。隻想著擊敗趙老爺子，不僅能成就自身的名聲，還能趁機將趙嫣劫走，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