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失蹤
那王家老仆人看著王武和李杜二人聊得興起,也沒有打攪他們。便要領著李思去那間艙房看看。
李思自無不可,便隨著他進了船艙。
一到船艙,李思才知道這船隻構造,第一等的客艙竟然都是套間,而且也不在船艙裏,而是在甲板之上。不僅潮氣很少,更能見到陽光,比起其他船艙,已然是強出許多了。
此時趙嫣和慕容雪已然先到了艙中,正在搭理收拾,原來王家其他下人早就找到了他們,將人接了過來。
王家老仆又與李思寒暄了幾句,便帶人離開,隻留下李思三人呆在客艙之中。
“你還挺會交朋友的嘛,不過一晚上的功夫,便和王家那位公子交上好朋友了。”看著老仆走遠,慕容雪打趣道。
不過一旁的趙嫣確是皺著眉頭道:“這王武是何來路?我在大梁多年,富家公子也接觸過一些,從沒聽過這個人。”
李思知道她是擔憂王武來路不明,另有所圖,於是便說道:“王武自稱是中書舍人王灣之子,有名有姓,想必不是胡說。”
慕容雪想了一會兒道:“中樞倒確實有個叫王灣的中書舍人,今年五十許歲,和王武所說倒是對得上。不過如果真是處心積慮,那偽造個背景也並不很難。”
李思心下詫異慕容雪為何熟知朝中大員,但是嘴上卻說道:“昨夜那王武請我們喝酒,後來又賦詩寫作,吃喝用度,筆墨紙硯,無不是精美豪奢。昨晚僅是那一桌酒菜,花費便要幾十兩銀子。而且王武的美酒確實是佳釀,市麵上少有出賣,多是豪門貴族自家的私釀。這麽一看,他的身份確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慕容雪也點頭道:“王家的下人舉止有度,想必是多年教養出來的,尋常人沒有個三五年訓練,絕對裝扮不出來。”
聽到李思和慕容雪這麽說,趙嫣頓時放下心來,猛地一抻懶腰,將胸前衣服緊繃起來。
她用慵懶的聲音說道:“話說回來,既然有好酒,怎麽不想著叫我一起去呢。”
一旁慕容雪輕哼一聲,卻不說什麽。
李思笑著賠了個不是,想了片刻後又說道:“不過這船上乘客確實有問題。剛才我與那王家老仆聊了一陣,據他所說,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出川人多,入川人少。然而最近數日卻是一反常態,不少人都坐船入川。尤其是咱們這條船上,有不少好手,而且還分屬多家。”
然而趙嫣聽到這話,卻隻是輕笑一聲,不放在心上。
船上的好手再多,和西山中那如星河一般的盜匪比起來,也隻是九牛一毛。畢竟自大唐開國以來,對西山便是羈縻統治,隻封頭人、土司,不派流官管轄。
直到近些年,川都出了幾個幹吏,才算是勉強弄清山中大概有多少人口。其他內中詳情,更是一概不知。
而山中的盜匪大多是入則為民,出則為匪。碰到熟人,便是熱情好客的山民,遇到生人,就是豺狼虎豹般的盜匪。
正所謂“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
不僅難以剿滅,更加難以分辨。
所以西山到底有多少盜匪,都是靠江湖上的傳說。有的說西山有七十二路大盜,有的說山中有一百零八股賊人,莫衷一是。
又因為不少盜匪和南方的山蠻藕斷絲連,有種種關聯,所以武功也別具一格,不可小覷。據傳許多代之前,川都趙家曾出過一名大俠,不僅毒功出眾,劍法也是精妙,在川都也算是排的上號的高手了,也曾立誌要掃平西山賊人。
結果進山之後不過是碰到一個尋常小寨,便被打得落荒而逃,連隨身寶劍都丟在山中。
從此之後,西山道的江湖好漢們,便沒有幾個敢說要蕩平西山的了。
所以此刻,趙嫣全然不把船上的人放到心上。以後山中要遇到的高手,比他們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眼見趙嫣不甚在意,李思也隻好把後麵的話放入心中,隻是提醒自己還是要小心行事。
片刻之後,他們就又開始收拾起這件艙房來。趙嫣還特意做了幾個小部件,放到窗口門口,一旦有人觸動,便會發出響動。
李思看見了也不在意,畢竟之前他們訂的那間艙房不過堪堪可以容身,隻要有人看門,也不虞有人潛入。但此時這間艙房比之大出十倍有餘,而且更是多出了許多通風口和窗戶,便需要小心謹慎了。
這期間有船上的水手前來敲門,探頭探腦地,似乎在找著什麽,不過問起話來,卻又期期艾艾,說不清楚。
李思隻當這水手是想要和王家的人交好,也好拿些打賞,所以便笑笑,指點他往王武所在的艙房而去。
又過了許久,約莫是到了晚飯時分,王家下人又來請李思,說他們家的少爺做東,還特意要他帶著慕容雪和趙嫣一起去。
不過趙嫣在問明沒有美酒可喝之後,就興致缺缺。慕容雪不知為何,也是不想去,連聲推辭。於是最後還是李思一人跟著那下人,到了甲板之上。
李思打量四周,發現王家的下人守住了附近所有船艙的門口,想必是為了護衛王武的安全。李思心中想著王家下人或許是有點小題大做了,不過卻沒有說什麽,直接坐到了桌前。
李思來之前還以為能看到李杜,不想卻完全沒見到他的人影。一問才知,李杜也是因為沒有美酒,所以懶得前來,自己在船艙裏和幾個新認識的朋友一起喝烈酒去了,晚些時候再過來。
李思笑著搖頭,也沒說什麽,坐到桌前一大量,發現桌上菜肴又有不同,比起昨晚,更是豐盛了幾分。
原來昨天夜裏,因為是突然擺宴,所以許多小菜都來不及準備,隻能上些先做的涼菜和一直備好的鍋子。而今日王武早就有吩咐,所以菜品自然更加多樣。
精心炮製的湯水小菜自不必提,幾樣麵點也是花了心思,做成各種動物模樣,栩栩如生。桌中央又擺了幾尾鱸魚,乍看上去仿佛還是活的,但仔細打量便能知道,這魚其實已經處理完畢。先將魚肉片下,細細醃製,然後再用其他調料處理,將顏色複原,再一片片地放回魚身上,看起來好似活的一樣。
吃的時候隻需將魚肉夾住,在拌料中一蘸,便可食用。
論起口感自是不如魚膾,但是這種做法不拘泥於海魚,江魚湖魚均可,所以在哪裏都可以吃到,不分時令地域。
看李思一眼認出幾條魚的花樣,王武撫掌大笑,隻說李思見多識廣,又給他介紹起調料來。
古語說“果珍李柰,菜重芥薑。”
這調料的主料,便是芥菜和薑片,加上韭菜花、茱萸等研磨而製成。
李思試著拿魚肉蘸了蘸醬料,發覺果然口感獨特,很有風味,於是連聲稱讚起來。
這時,王家那個老仆人走上近前,端來幾瓶飲料。
經過上午的交流,這老仆人覺得李思出身不錯,卻待人有禮,而且又肯聽人嘮叨,所以對李思觀感不錯。於是主動過來,輕聲說道:“不知李公子可要喝些什麽?”
桌子對麵的王武笑道:“我帶的美酒,昨日都讓咱們喝光了,今天就隻好換些飲品,王叔你就給李思介紹一下。”
聽得王武的話,李思才發覺他竟是叫著老仆王叔,想來這位老仆在王家也是服侍多年,勞苦功高了。
王叔聽了王武的吩咐,於是笑著說道:“好教公子知曉,這幾瓶都是新作的飲品。這瓶是幾位中藥熬製成的飲子,滋陰安神。這幾瓶則是時令的果蔬,攪碎榨汁,添上些蜂蜜湯水等輔料而製成。這瓶是黃豆磨成的漿子。”
李思聽了不住點頭,知道這是富貴人家才常見的飲品,對王武的身份再無懷疑,於是便拿了一瓶飲子,打開飲了一口。果然溫熱回甘,口感醇正。
王武和李思二人又聊起了大唐各地的風物,一時也賓主盡歡。
然而不過片刻,幾位水手簇擁著一位胖墩墩的華服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先是給王武問好,接著便說他有個不情之請,請王武答應。
李思在一旁聽著,通過談話得知,這中年男子就是這條船的船主,在神都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次也是為了交好王武這位未來的高官兒子,所以才親自跟船。
哪知道才上傳不過一天,居然就出了意外。
“你們有水手走丟了,關我王家何事?”王武搖頭說道,“居然還要查探我訂下的艙房。要是哪天你說你丟了金銀,難道還要去我家的庫房裏翻看一番不成嗎?”
原來竟是船上失蹤了一名水手。其他船工遍尋他不著,所以才開始去客艙裏探看,李思想起之前他們門口的那個期期艾艾的水手,估計也是找人的,便知道了他的來意。
因為找了許多客艙也沒有找到那失蹤的水手,船主無可奈何,隻好想著去看看王武的船艙。畢竟整條船上就屬那間客艙最大,而且因為王家下人一直在把守,船上的水手也沒有機會進去看過。
然而王武卻連連搖頭,畢竟他王家也算是名門望族,無緣無故也不會和一個普通水手過不去。如果把船上所有可能對水手不利的人都拿出來排個順序,他王武也一定拍在最後幾位。
所以此刻他一口咬定此事和他無關,不肯讓水手們進入他的客艙。
“要是因為這事兒,就讓你們隨便進去,傳出去了,以後我還怎麽在川都立足?再說了,要是弄壞了什麽東西,你們賠得起嗎?”
李思搖頭,他也覺得王武和此事無關,但是如果硬挺著不讓水手們去檢查,最後也不過是徒惹事端而已。所以此時王武隻要有個台階,便可以了結此事了。
於是他笑著說道:“這事情其實也簡單。我看這位船主也是頗有身家之人,不如就讓王家的下人帶著這位船主一人進去看看,想來也不會壞了王兄屋裏的東西。”
王武聞言想了想,終究是看在李思的麵子上,允許那位船主去看看。
“就隻許你自己進去看,看完了回來告訴我一聲,你都看到什麽了!”王武的話很不客氣,但是那船主也沒辦法。
這趟船上的水手都是他用了許多年的老人,知根知底,更何況失蹤那人還有一雙夜明眼,晚上看得比白天還清楚,夜間行船絕少不了他。
船主陪著笑,跟著那位王叔一起去了客艙。看著他們的背影,王武尤自不太開心。
“他們船上有人失蹤,與我何幹?難道我要是從船上跳下水裏,還能讓船家賠錢不成。”
李思笑著開解道:“此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或許那水手是有什麽急事,自己下了船。不過那船主來找你,也確實是無可奈何。”
片刻之後,那中年船主跟著王叔走了回來,還不住地用手帕擦汗。此刻已然入冬,雖然此地地處西南,但甲板上也說不上很熱。此刻船主汗出如漿,想必很是緊張著急。
“怎樣,找到你的水手了嗎?”
“沒找到,對不起,打擾了王少爺的雅興了。”船主連聲陪著不是。
王武搖了搖頭,也懶得搭理他,便讓那船主自己下去了。
“哎,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李兄,咱們接著聊吧。”
雖然此刻李思其實也有點擔心那位失蹤的水手,不過既然熟知船隻構造的水手們都找不到,他去幫忙也不過是添亂,所以便放下心思,和王武繼續聊天。
又聊了一會兒,李杜自船艙中走出,渾身酒氣,似乎是喝烈酒喝了個痛快。他快步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
王武見狀,笑著讓下人再添些菜肴,還特意給李杜拿來了幾盤熏醬肉食,擺在他麵前。
李杜一手拿起一個大豬蹄,猛地啃了一口,才痛快說道:“吃這個才叫吃飯。看看你們吃的那些東西,看起來好看,卻是完全不頂餓了。要我說,還不如鳥食呢。”
李思和王武對視一笑,相顧搖頭無言。其實李杜身前那些肉食加起來,恐怕也不如桌上隨便一塊點心值錢。不過這話卻不能明說,不然便要傷了感情,於是隻好不說,聽著王武又發表些精美膳食不如雞鴨魚肉之類的高論。
又吃喝了一會兒,眼見天色將晚,李思便要主動告辭了。畢竟他昨晚就喝了一夜,沒有守夜,今天便要輪到他了,自然不好再在外邊浪蕩。
見他告辭,王武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側臉一笑道:“年輕人還是要節製嘛。”
李思搖頭一笑,隻當是他想到了歪處,但卻也不辯解,轉身便要回艙房。
不過這時,剛才告辭的船主居然又走了過來,麵色又蒼白了幾分。
他走到桌前,顫聲說道:“有件事情,還是要告訴王家少爺為好。”
王武微微皺眉道:“怎麽了?你丟的那個水手找到了。”
船主不住地搖頭:“沒找到,沒找到,但是……好像船上又有一人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