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亮話
“老實交代吧！”
馬車上，趙嫣一臉玩味，打量著車廂裏的沐姑娘。
“說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時維七月的秋風在濟水江畔尤為放蕩，自江麵上一波波撲來，推著馬車的窗簾一陣陣抖動。
沐姑娘深吸口氣，一把拉開了波動的窗簾。“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她摘下很少離身的麵紗，露出姣好的麵容。“你早就猜出來我是什麽人，何必又要多此一舉的再問呢？”
李思呆在車旁，聽著兩個女人的談話，微微一歎。原來之前幾日兩個人攜手購物，不過是一次針鋒相對的試探，甚至於之前林久能夠突入到馬車之前，也是精心安排的“意外”。
方才在一旁，趙嫣已經把她的猜測和論據一一告訴了他。
包括一份講述江湖風聞的月報，上麵描述最近有人冒充富家小姐，實則是詐騙犯人，用定金騙鏢局保護她，等快到地方，就突然消失不見。然後她的同夥就會出現，敲詐鏢局，訛詐錢財。
還有她請長孫明玉幫著調查的信書，上麵說這次保鏢的目的地，其實並不是什麽大宅，隻是一處出租的獨棟小樓，前幾個月才剛剛租出去。而租房子的人，留下的姓名圖鑒，恰好和這位沐小姐一模一樣。
再加上一路上許多漏洞，趙嫣終於告訴李思，她懷疑所謂的“沐姑娘”根本就是個詐騙犯。
於是，便有了此時馬車中的對峙。
“不把話說清楚，事情就不好辦了啊。”趙嫣靠在門口，盯著車裏的沐姑娘。“先說說吧，您到底姓甚名誰，什麽出身跟腳。”
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即便是下九流的行業，也有自己的切口。早些年，江湖上還有專門的說法，描述這些不三不四、在黑暗裏討生活的人。
咬牙切齒的如“車船店腳牙，不死也該殺。”讚頌褒揚的如“仗義每多屠狗輩。”
若說他們是好人，他們坑蒙拐騙，稱得上無惡不作。但要說他們是壞人，卻又比林久那等殺人越貨、劫財害命之流好得多了。
此時趙嫣所問的出身跟腳，便是不算切口的切口了。
“闔關西往，終南掛單。”沐姑娘渾不在意，如此說道。
“喲，還是個單飛的？”趙嫣一笑。
李思在一旁聽得迷糊，完全不知二人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此時卻也不好出聲發問，隻要把疑惑放在心裏，等待以後找機會再去問了。
此時趙嫣又問道：“沐姑娘，別的咱們先不說，您這名字估計也是假的吧。咱們既然要說亮話，不如您先把真名告訴我們。”
這話裏帶著槍火氣，包含著不滿和質疑。
這卻好理解，任何人發現身邊可能有一個詐騙犯，還和她同吃同住同行了許久，心中都會不舒服。
“複姓慕容，單名一個雪字。”沐姑娘，或者現在可以叫慕容雪了，放鬆的說出了自己的真名，似乎完全不在乎趙嫣的態度，也不考慮她自己的立場。
趙嫣聽完這話，總覺得慕容雪表現的過於淡然，於是火氣也消了三分，複又說道：“那慕容雪姑娘，咱們可要把話好好說道說道。您讓我們保鏢去江定好事前三成定金，事後再給七成，沒錯吧。”
慕容雪點頭。
“那您到時候，給的出來這定金嗎？”
馬車中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李思雖然知道慕容雪大概率是個詐騙犯，但這一刻，他仍然希望這一切隻是個誤會，希望能聽到慕容雪說出一個能字。
但事與願違。
“當然給不出來啦。”慕容雪說道：“我還等著到地方就逃走，然後訛你們一筆呢。”語氣中沒有半點自責，理所當然，甚至很讓李思疑惑。
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會讓一個女孩子如此的臉厚心黑，甚至被人當麵戳穿，也能麵不改色。
“那你打算怎麽辦？”趙嫣又問道。
“不怎麽辦，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們看著辦吧。”
而聽到慕容雪如此無賴，趙嫣頓時生氣起來。
她上下打量著慕容雪，微微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聽說最近瓜州那邊開了家新青樓，正好沒有頭牌。您這模樣，進去了肯定能大紅大紫。我把您賣了，也能掙回點本錢。”
這話不好笑，因為賣入青樓不是笑話，而是世間切實存在的嚴酷。
大唐雖然立國多年，但是天下也時常有各種災害。若是災害發生在中原腹地，又或者當地的地方縣令知府有手段和良心，那麽災害總能得到治理，災民也會得到安置。
但倘若沒有這份運氣，那災民就隻能自求多福，賣身入豪門為奴，或者賣入青樓，隻求一口飯吃。
更何況還有破產的農民、商戶女兒，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或主動或被動地，便進入青樓。
那看似風光無限的花魁，和青樓裏光鮮亮麗的女子，背後的血淚辛酸，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對於文人墨客來說，不過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但對青樓裏的女子來說，就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了。
想到此處，李思趕緊拉住趙嫣。“你瘋了嗎？拐賣婦女是犯法的，弄不好都要被衙門抓起來！”
當然，如果是豪門或者青樓自己，有的是辦法讓人“自願”賣身，這就是人身自由，完全不犯法了。
趙嫣回過頭來，衝李思打了個眼色，示意他要配合自己，這是之前就說好的事情。“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沒追究她詐騙的事情，就算是有度量了，可這走鏢的錢，就不能不要！這一趟路上的花銷，早就超過了定金，要是拿不到剩下的錢，那就要虧本了。”
聽到趙嫣這麽說，李思心中暗忖，要不是趙嫣一路上都要買那昂貴的麥酒來喝，其實花銷能減少一大半。但此時他不可能去拆台，隻好隨聲附和。
眼看慕容雪一臉不在乎的樣子，趙嫣也不可能真地把她賣進青樓。
“那這樣吧，你就欠債肉償吧。”
“？！”李思震驚中。
“我是說，你以後就在我們鏢局當苦力吧，我算了算，你這一次欠了我二百兩銀子，算上每月的工錢，你給我白幹上十年，就算是結清了。”
“喂，你瘋了吧？”慕容雪卻突然站起來，“這麽一算一個月才一兩多銀子，你們去街上雇個看門的都不止這錢！老娘這麽一個美少女，你就給這點工錢？”
“噗嗤。”趙嫣聞言，笑了起來，“得了吧，就你還美少女呢。欠錢的還敢這麽跳，小心我去報告官府，把你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