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愛難兩全

  夜深,甄臻送走最後一位門診病人,剛想轉身返回醫館裏,眼尾餘光裏掃到一抹月白,心中微微一動,轉頭看去。


  月色下走來如月般的男子,一襲白衣翩翩,緩步而行,風月無邊,似比月光還要皎潔溫柔,似比清風還要疏朗清透,他抬眸看了過來,眸色似夜色,幽謐靜美。


  甄臻看得癡了,柔腸百結,千回萬轉,終是無計可消。


  她很快回過神來,見那清逸素潔的身影走近,忽然感到說不出的難堪與自慚形穢。


  初墨玦走上台階,見甄臻低眉垂目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便輕聲說了一句:“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說著,便要走進醫館大門,卻被甄臻喊住。


  “先生,我……甄臻看了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清秀的臉上滿是局促與慚愧,手指無意識地緊扭著,“對不起,先生,我……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所以……其實前些天我就該主動辭職的,可那時醫館裏很忙,先生根本沒工夫理會這些,現在……現在我是該離開了。


  甄臻說著,喉頭微微一哽,她忙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先生,謝謝你這麽多年對我的信任與幫助,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她眼眶驀地一熱,頭埋得更低了,拚命眨了眨眼,生怕掉下淚來。


  “先生,她努力讓自己嗓音如常,“希望以後,你能以醫術惠及天下,心中凡有所念所想,皆能圓滿如意。


  她一直不敢抬頭,說完便深深鞠了一躬,轉身便走,像是逃一般。


  “你要辭職?身後忽然傳來初墨玦淡淡的聲音。


  甄臻腳下一頓,卻不敢回頭,隻輕輕點了點頭。


  初墨玦清淡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有同意麽?


  甄臻身形一僵,腦子裏一片混亂,她茫然轉身,看向台階上那道月光般素雅淡潔的身影,渾然不覺自己已淚流滿麵。


  初墨玦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眸:“留下吧。


  他說著,轉身就要朝門內走去。


  甄臻愣住,心頭怦怦急跳,有些難以置信:“先生,你……


  初墨玦腳步微微一頓,卻沒回頭:“最近事多,醫館得有人照看,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


  “先生……甄臻看著初墨玦俊逸修長的背影,淚眼朦朧,“你……不怪我麽?

  初墨玦終於回頭,朝她溫和一笑,卻沒再說什麽,轉身進門,朝樓上走去,唇角的弧度漸漸凝結,抿出一絲苦澀的味道。


  為什麽要責怪呢,這般默然相守隱藏至深的心意,他幾乎感同身受,所以,他比誰都更明白更了解,也更無奈更悵然,卻更是……心甘情願。


  ……


  風臨山莊沉臥在群山的環抱中,山間紅葉零落,草木微覆薄霜,更深風寒裏,隱隱已是初冬的意味。


  臥室裏,安寧美好,風雲烈低頭看著懷中睡著的人兒,放輕了呼吸。


  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這個小女人應接不暇,心裏思緒煩亂,弄得連入睡都很困難,他好不容易才將她哄睡,這會兒便是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吵醒了她。


  懷裏,她微嘟著小嘴熟睡的模樣十分嬌憨可愛,仍如四年多前那般似稚氣未脫,然而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卻透著疲倦與憔悴,尤其眉眼輕蹙,似睡得並不安穩。


  他心疼,自責,一直暗暗發誓想要護得她一生無憂,卻總是有那麽多的無奈與無力,此刻靜靜聆聽著她細若遊絲的呼吸,心中更是強烈不安。


  尊巴的話,不斷在腦中回響,震得他每一根神經都在發顫。


  那個聖女咒,聽起來偉大而無私,卻是可怕到能追魂奪命的殺器,會最終奪走這個小女人的生命。


  風雲烈每每一想到這個,就會心生前所未有的恐懼,好不容易失而複得,他根本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更無法忍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漸漸枯萎凋零,她是自己掌心裏百般嗬護的嬌花,隻想將她嬌養得越加鮮嫩美好,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損傷。


  他暗暗咬牙,還是決定想辦法勸俞團團接受解除咒語,卻隨即又糾結心疼著他的兒子,小團子還那麽小,才剛剛回到他身邊,難道就要殘忍剝離,親手將他送走?他……怎麽舍得!


  愛,難兩全……


  天亮時,風雲烈在臥室房門的一聲輕微響動中醒了過來。


  他垂眸,見懷中的小女人還在沉睡中,便一動也不動,傾聽著房間裏輕微的聲響。


  像是有一隻小貓悄悄溜了進來,肉肉的小腳丫輕輕陷在毛茸茸的地毯裏,試探的,調皮的,漸漸靠近。


  當那隻小肉爪伸出,想要去撓俞團團熟睡中的小臉時,一隻大手及時擋住,將那隻小肉爪輕輕握在了掌心裏。


  俞諾抬眸,正對上風雲烈平靜深邃的眸光,他嘿嘿一笑:“爹地,你醒了?

  “你要做什麽?風雲烈低聲問道,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肉手。


  “來叫大團子起床啊。俞諾眨了眨眼,看了眼窩在風雲烈懷中的俞團團,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小嘴。


  “昨晚你媽咪睡得不好,讓她多睡一會兒。


  風雲烈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另一邊的床鋪:“上來。


  俞諾聞言,眼睛一亮,趕緊噠噠噠繞過床尾,小屁股一撅一撅地爬上床去,吭哧吭哧的。


  風雲烈另一隻手臂一伸,將他摟入了懷中。


  “爹地!俞諾伸出小短胳膊抱住風雲烈,眉眼彎彎的,特別開心。


  他很喜歡跟爹地待在一起,喜歡他寬闊堅實的懷抱,喜歡他身上清冷的鬆木冷香,喜歡他冰玉般的琅琅語聲,喜歡他……總之哪哪兒都喜歡,再也沒有比風雲烈更完美的父親了,簡直大大超出了他之前對父親這個人物的所有預想。


  “噓,小聲點兒,別吵醒你媽咪。風雲烈低聲提醒他。


  俞諾窩在爹地懷裏,看了眼那一邊的大團子,撇了撇小嘴,放輕了聲音。


  “大團子就是個瞌睡蟲,最喜歡睡懶覺了。他嘟著小嘴數落,“以前她要出門工作時,都是我負責喊醒她,喊醒了還不高興,總要譴責我幾句。


  風雲烈唇角含笑,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那你不是成了媽咪的小鬧鍾了?


  “可不是嗎,俞諾哼哼著,“有時候好半天都把她叫不醒,起來還要怪我為什麽不早一點叫她起床,真是難伺候,比我還像小孩子……


  風雲烈一邊一個地摟著,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兒都是他珍愛至極的寶貝,哪一個他都舍不得,隻希望永遠這樣將他們母子倆護在懷中,永遠也不要讓他做出兩難的抉擇……


  俞諾撅著小嘴還想繼續數落他家大團子,樓下忽然傳來吵嚷聲,其他人的聲音都聽不太清,唯有青陽子罵罵咧咧的聲音十分清晰。


  風雲烈連忙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俞團團,見她眼睫微微輕顫,生怕她被吵醒,連忙伸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小耳朵。


  “師祖在吵什麽呢?俞諾大眼睛滴溜溜的。


  風雲烈無奈一笑:“你師祖對這裏的很多東西都不太適應,所以經常會惹得他各種不爽,看什麽都不順眼,見誰都不高興。


  他輕輕捏了捏兒子的小手,低聲道:“小團子,你能不能先下樓去幫幫師祖,或者幫我好好安撫一下他,哄著他開心,給他順順氣,好不好?


  俞諾瞅了瞅那邊還在沉睡的大團子,知道爹地是生怕師祖的大嗓門吵醒了她,抿了抿小嘴,懂事地點頭。


  “好吧,我去看看。


  俞諾一下樓,立刻就知道青陽子為什麽一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並不是對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高興,讓他吹胡子瞪眼的隻有一個,就是坐在他對麵老神在在的尊巴上師。


  一見小家夥下樓,這一僧一道立刻就轉移了目標,新一輪的搶徒暗戰火藥味十足,兩個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俞諾在中間插科打諢,一兩句話就能將竄起來的火頭輕描淡寫地化解。


  而樓上,窩在風雲烈懷中的俞團團眼睫微顫,眉心緊蹙,似陷入極為不安的夢境中……


  門窗緊閉的小屋中,遮光窗簾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光線,室內十分昏暗又憋悶。


  身形高大健朗的男子,仰麵躺在床上,手腳都被牢牢綁縛在了床頭四角,幾乎無法動彈。


  一隻蒼白纖細的手,忽然扳住他線條優美的下頜,逼迫他張開緊抿的唇瓣,將一顆白色的藥丸強行喂入他口中,隨即不顧他的掙紮,緊捂住他的嘴唇,直到那藥丸化開在他唇齒間,滑入他咽喉裏。


  “師兄,你乖一點好不好,不要再反抗了,好嗎?


  潘朵兒輕輕撫摸著雲澈俊美絕倫的麵容,眸光癡迷得近乎入魔,緊緊貼在雲澈身邊,那蒼白纖細的手,漸漸滑下,撫摸著那健壯結實的胸膛。


  這已經是她強行給他喂入的第二粒藥丸了,第一粒竟被他硬扛了過去,簡直讓她又氣又惱,趁著第一粒藥丸的藥性還未完全散盡,她又給他喂了第二顆,她就不信,他能抵抗得住這雙重藥性的強烈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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