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心意已決
龍禦皺著眉頭呻吟了一聲，想要坐起身來。
“禦兒，別動，你受傷了，小心傷口。龍行感覺到他的動作，連忙輕輕按住他。
龍禦眉心越發蹙攏，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而是他不習慣被父親這樣緊緊地抱著，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感受過父親的懷抱，小時候曾十分渴望過，但現在，卻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沒事。他還是掙脫開了龍行的手臂，右手一撐，站起身來。
龍行見狀一陣心疼，連忙扶住他：“讓我看看，傷在了哪裏？
他見兒子能自己撐起身，心裏已稍鬆了口氣，再一查看傷口，發現中彈的位置是左邊肩頭，頓時放心下來。
狙擊槍的子彈威力極大，即使是傷在肩頭，傷口卻很深，流血不止，龍行連忙想辦法幫兒子纏住傷口盡量止血。
龍禦抬眸，看著父親近在咫尺的俊美麵容，有些怔怔出神。
在他的記憶裏，他與父親從未如此親近，從小時候的冷淡疏離，到後來的相看兩生厭，父親淡漠冷然的目光中，從未有過此刻這般的擔憂與心疼。
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自然而然的緊張與關切，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很陌生，很不自在，也很奇怪，奇怪到他竟然都沒怎麽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父子倆前所未有的親近，一個怔忡，一個緊張，卻都沒去細想，擁有神槍手稱號的秦川，這一次為什麽會失手，更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顆原本對著龍禦心髒而來的能夠洞穿身體的子彈，中途竟詭異地偏離了軌跡……
窗外槍聲大作，槍戰激烈至極，龍禦很快回過神來，不等父親替他包紮好，就已迫不及待地轉身，湊到門縫前，查看屋外的局勢。
狹窄的門縫，讓他無法看到竹林間激戰的全貌，但僅僅就是這一線天地間，也讓他第一次窺見了飛龍十三太保威名赫赫的冰山一角。
竹林裏，十三太保如同風卷殘雲般掃蕩殲擊，十三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多年來雖極少能有用武之地，但因為尊主賦予他們的特殊使命，這些年來從未懈怠。
已屆不惑之年的十三名男子，身手仍然靈活至極，與身下的機車仿佛渾然一體，騎在車上騰挪翻轉，射殺撲擊，以一敵百，悍勇無匹。
龍禦身為少主，當然知道十三太保並不隻是活在傳說中，而是真實存在的傳奇，他們隻聽從尊主一人的號令，不僅護衛尊主，也是尊主手中最為鋒利的武器，若無生死大事，絕不會輕易出動，但隻要他們一出動，那便必是生死絕殺。
隻是窺得冰山一角，龍禦都不禁目眩神迷，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龍行一眼，第一次由衷地對父親生出了敬意，這是龍行親手培養出來的超級精銳，果然不負虛名，不同凡響。
屋外，十三太保快速完美地完成絕殺，血洗竹林，活捉了衛焰與秦川為人證，要將此次造反事件在會中公諸於眾，對會中兄弟有所交代。
龍行與龍禦走出房門時，十三太保已騎著機車從四麵八方攏聚而來，發動機悅耳的轟鳴聲裏，一個個漂亮的甩尾刹車，紛紛刹停在龍行父子麵前。
“尊主……
暗影首先上前，簡單匯報了情況，並將衛焰與秦川交給聞訊匆匆趕來的鐵木堂堂主鐵林他們處置。
衛焰被人扭送離開，他扭頭看向隻受了一些輕傷的龍禦，心中萬般不甘，嘴巴雖被堵住不能言，但那雙猩紅嗜血的眼眸中，卻爆出極為凶狠的仇恨與刻毒。
“尊主，暗影看了眼衛焰掙紮不服的背影，皺眉道，“趁此機會，應該立即敲山震虎，震懾以及肅清會中一些不安分的東西，否則他們真的不把尊主放在眼裏了。
龍行在院中負手而立，滿目蔥蘢依舊，鼻端縈繞著的卻盡是濃烈的血腥氣，草木芬芳，淡淡竹香，被覆蓋得蕩然無存。
他閉了閉眼，如玉般無暇的俊顏上掩不住的倦意，半晌，淡淡開口：“你們去處理吧，以後會中的事不必再向我匯報，從現在開始，飛龍尊主之位，由龍禦正式接任。
“尊主！……
“尊主，不要……
十三太保聞言大驚，紛紛出言挽留相勸。
他們這十三人，當年得到尊主親自挑選親自培養訓練，對尊主尤為敬重尊崇，二十年來守護在側，更是情誼甚篤，可以說是會中與尊主最為親近又最為忠心耿耿之人。
此刻突然得知尊主要洗手退隱，他們麵麵相覷，有些無法置信，更是難舍難離。
龍行輕輕一擺手，麵色堅決：“我早已無心會中事務，此刻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再相勸。
他回頭，朝身旁圍成一圈的十三太保一一看去，當年的青壯小子，如今也已步入中年，他心中隱隱感傷，卻也十分欣慰，無論過去了多少年，這十三人，始終忠心不變，護他周全，救他於危難之中。
“這些年，多謝你們忠心相護。
他唇邊逸出一線寬慰的弧度，轉眸朝一旁的龍禦看去。
“我兒早有能力執掌飛龍會，如果不是我這些年虧欠他太多，他應該會成長得比現在更出色……他看著兒子，眸中滿是心疼與愧疚，“禦兒，父親也不是完人，這些年也做了不少錯事，希望你能諒解。
龍禦心神大震，怔怔望著他，再無往日裏的渾不在意，隻覺胸腔裏激蕩澎湃，一陣比一陣洶湧，渾身都似隨之微微輕顫。
“爸……他終於開口，嗓音卻又緊又澀。
這生疏至極的稱呼，他都記不清有多少年再沒有喚過，此時一聲喚出，卻一陣哽堵，竟難以為繼。
龍行眸光柔和地看了他一眼，又轉眸朝十三太保看去。
“我兒並不是衛焰所說的那般無能，由他執掌飛龍會，說不定還能開拓出嶄新的局麵，當年我培養你們時就說過，十三太保專職守護尊主安危，隻遵從聽命於尊主，希望你們以後也能像待我一般，對我兒忠心耿耿不離不棄，並能將這十三太保繼續傳承下去，保我飛龍會基石穩固。
在十三太保心中，龍行之於他們是亦主亦師，是他們心中無可替代最為尊敬的人，現在見他下定決心退隱，知道已無法挽回，眾人皆無比失落悵然，萬分不舍，但根深蒂固的尊重與忠誠，讓他們紛紛點頭接受龍行的囑咐，一如既往的遵循與服從。
暗影微垂下眼眸，心中暗暗歎息。
他待在龍行身邊的時間最長，耳聞目睹，可以說是最了解尊主心意的人，雲竹心一去，尊主大半的心也被帶走了，哪裏還有心思理會會中的事，退隱，其實已在預料之中。
暗影深吸了口氣，最先鎮定下來，吩咐其餘十二太保去處理後續，自己則仍留守在龍行身邊，無論他是不是尊主，他這個貼身保鏢的身份永遠不變。
十二太保失落不舍，但最終還是紛紛騎上機車離開，龍行目送著他們，幽潭般的深眸中微露悵然。
“禦兒，他轉眸看向龍禦，“你的傷口要盡快處理，暗影送你出去。
龍禦從喊了那一聲“爸之後，就一直默默凝視著他，此時聞言，卻不回應，仍沉默不動。
龍行看了暗影一眼，暗影會意，走到龍禦跟前：“少……尊主，我送你出去。
龍禦卻不理會，眸光仍凝注在龍行身上。
龍行早已轉過身去，緩緩走上竹屋前的台階，在門前駐足，目光掃過門上牆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彈痕，伸手輕觸竹門上一處被洞穿的彈孔，眸色漸黯，悵惘不已。
“這裏還是被毀了……他喃喃著，如傾訴，如自語，“你回來若是看到這些，會不會怪我沒把這裏保護好？
龍禦怔怔看著父親的背影，忽然覺得似感同身受，原來他的心意跟父親竟是如此相像。
擇一人而不改，守一生至終老……
……
窗外，庭院碧苔紅葉遍，楓林山最美的深秋，如落地窗前一框濃墨重彩的油畫，在眼前優美地鋪展開，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褐色僧袍的男子，默默佇立在窗前，遠眺的目光裏，卻是迷惘與茫然。
“爸爸，身旁乖巧可愛的女孩，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試探地問，“這整座風臨山莊都是你親自設計的哦，很美是不是，你有想起來一點點嗎？
僧袍男子收回眸光，轉向身旁的女孩，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在他現有的記憶裏，最最初始的一幕，是他在雪山上睜開眼時，最先映入他眼簾的，就是師父黝黑深邃的五官容顏，他雙目皆盲，卻似能看到他一般，唇邊掛著似有深意的微笑。
也是從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己失去了過往所有的記憶，他的前半生，一片空白。
他現有的記憶，十分簡單，雪山中純白的色彩，師父那張黝黑的臉，深山孤廟，青燈古佛，日日擊磐誦經，年複一年……
直到有一天，師父忽然要帶他下山，忽然出現一名俊美無雙的青年男子認他做父親，執意要帶他回家，又忽然見到一位乖巧可愛的女孩，親熱地喚他“爸爸，告訴他，他本來的姓名原來是——
風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