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卻已惘然
蘇媽媽神色黯然，示意她往裏麵看，俞團團平複了一下驚異的情緒，睜大了眼睛，努力朝屋內看去。
外麵還並未天黑，然而這裏一室黑暗，很明顯，臥室裏那幅窗簾從早到晚就沒有拉開過。
俞團團視線往裏移去，驀地呆住。
一片煙氣騰騰的陰暗房間裏，隻有一台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散發出刺眼的光芒，瘦削單薄的男子就坐在電腦前，嘴裏叼著一隻香煙，在吞雲吐霧間眯著眼盯著電腦屏幕，雙手十指在鍵盤上快速翻飛，滿是胡茬的瘦臉上透著緊張焦灼的神色。
俞團團呆愣在門口，呆呆看著那個坐在電腦跟前的男子，怎麽也無法將他跟記憶中那清風一般的少年重合起來。
那少年永遠那麽幹淨清爽，而眼前這男子滿臉胡茬，憔悴得嚇人。
那少年永遠那麽挺拔修長，而眼前這男子肩背佝僂，似已不堪重負。
那少年永遠那麽品學兼優，不沾煙酒，而眼前這男子……
俞團團眼前漸漸朦朧模糊，她搖頭，不，這不是她的琰哥哥，她的琰哥哥不會這樣，他不會……
他怎麽變成了這樣？！
心頭驀地一痛，難過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想大口呼吸，卻一不小心嗆到了那濃重的煙味，頓時忍不住地咳了起來。
一心投注在電腦裏的蘇琰，這才察覺到門口有人，轉過頭來，看清是俞團團時，頓時大驚失色，猛地站起，將電腦椅都撞得退出老遠。
“團團……他忽然頓住，驀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心裏大為慌亂，下意識地就想躲避，卻無處可躲，一時無措，竟驚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站在門口的蘇媽媽，見狀悄悄轉身走開，直到走下樓去，才忽然鬆了口氣一般，腿一軟，坐在了樓梯的台階上。
她想哭，卻已欲哭無淚，轉頭看向偌大的豪華客廳，卻孤獨淒涼得似一個貧苦至極的人。
蘇琰的父親已經極少回到這裏來，他經常住在公司裏，寧願獨自一人在外生活，也不願回家來麵對她。
他們夫妻倆，從那一年認識藍嫣開始，關係就迅速地惡化。
當蘇媽媽察覺到丈夫對藍嫣那特別的好感時，就跟丈夫之間有了無法修補的隔閡，盡管丈夫矢口否認跟藍嫣之間有曖昧，可蘇媽媽還是對藍嫣說不出的憎惡。
那個狐狸精……
對，就像樂茹說的，那個藍嫣就是個狐狸精，專門搶別人的老公，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狐狸精的女兒，也必定不是個好東西。
所以，她從那時開始，就連帶著也開始討厭俞團團，不喜歡她總是跟在蘇琰身後，不喜歡兒子跟她在一起，想方設法疏遠他們。
可是事到如今，她的丈夫也並沒有跟藍嫣在一起，甚至這麽多年了，即使他經常獨自在外生活，也從未跟任何女人有過不正當關係。
還有，她當初那麽看好最後又十分嫌棄的樂圓圓，竟棄如敝履般甩了她那麽優秀的兒子，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蘇媽媽呆呆坐在那裏，直到此時，她才忽然覺得，她是不是都做錯了，信任了不該信任的人，辜負了不該辜負的人……
樓上，俞團團看著驚慌失措的蘇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口似堵著一團極為酸澀的東西，難受得她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她走近，仔仔細細地在那滿臉胡茬與黑眼圈中找尋她那清朗俊秀的琰哥哥，許久，她才終於在那原本清雋如今卻鬱沉的眉頭下，找到了那雙依然還幹淨清澈的眼睛。
“琰哥哥……她再走近。
“團團，你……你怎麽來了？蘇琰手足無措，下意識往後退，卻避無可避，他隻得轉開臉，不敢麵對她審視的眼睛，一陣自慚形穢。
俞團團直直地盯著他，努力地想要在這憔悴陰沉的外表下，尋找回以前那個幹幹淨淨的蘇琰。
“琰哥哥，她又向前近了一步，心裏難受得不行，“這些年，你……你究竟都做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
“我……我沒……
蘇琰越加慌亂，支吾著說不出話來，他閃躲著俞團團的目光，卻在忽然間想起什麽，連忙跨前一步將書桌上的電腦啪的一聲合上，那緊張不安的模樣，似乎生怕她發現什麽。
俞團團注意到他的舉止，看著那台電腦，心中頓生疑竇。
“琰哥哥，你……你到底在做些什麽？俞團團擔心地問道，“玲姨說你沒日沒夜地盯著電腦，不睡覺也不吃飯，你究竟在做什麽，為什麽把自己……熬成了這樣？
蘇琰見她起了疑心，慌亂的神色反倒漸漸鎮定下來。
“沒……其實沒什麽，他看了眼那個合上的筆記本電腦，抿了抿唇，“我隻是……我在一家公司做程序員，編程中遇到了瓶頸，所以最近很傷腦筋，沒我媽說得那麽嚴重，團團，你別擔心。
他終於抬眸看了俞團團一眼，卻又很快轉開眼去。
看著他這副模樣，俞團團怎麽可能不擔心，壓了壓心頭難受的情緒，柔聲說道：“琰哥哥，無論如何，身體是最重要的，玲姨很擔心你，你一直是那麽孝順的，不要讓家人為你而擔驚受怕。
她又上前了一步，跟蘇琰之間隻有一步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到隱約能聞到她身上幹淨可愛的奶香氣。
蘇琰避無可避，渾身都繃緊，他不願俞團團近距離看到自己這副落拓邋遢的模樣，卻又戀戀不舍這熟悉又溫暖的氣息。
四年多了，他始終無法忘記她，多少次午夜夢回，他痛苦思憶，懊悔不已，如果他早一點察覺她的心意，如果他早一點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他的世界是不是就不會如此天翻地覆？
“琰哥哥，俞團團近距離地細細端詳著他，越看心裏越難受，“你……你這些年，是不是過得不好啊？
“沒……沒有，我過得……蘇琰想說自己過得很好，可是自己這模樣根本騙不了人，他不由頓住。
俞團團眉心微蹙：“是不是……因為樂圓圓？
聞言，蘇琰微微一愕，有些不明所以。
俞團團見他如此神色，以為他心裏難過，不由也難受起來。
她想起樂圓圓那光鮮亮麗的模樣，跟蘇琰現在這黯淡無光的樣子簡直是鮮明的對比，樂圓圓當年那麽喜歡蘇琰的，為什麽……為什麽會忍心辜負了他？
蘇琰眨了眨眼，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又是怔了怔，樂圓圓這人，如果俞團團不提，他都快要忘記了。
“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團團，你別瞎猜。
“可是……你們不是很好麽，怎麽會……又分開了呢？俞團團忍不住問道。
她想不通，蘇琰如此優秀，為什麽樂圓圓會選擇委身於韓盛，難道是為了錢？可是蘇琰的家境也十分優渥，人品更是韓盛無法相比的，簡直就是雲泥之別，樂圓圓是瞎了嗎？
蘇琰微蹙了蹙眉，似乎並不太想提到這些，但他，不願俞團團再對此有任何誤會。
“當年我和樂圓圓在一起，是因為某些誤會而不得已，她心裏很明白我並不愛她，所以後來，她另攀高枝，懷上了別人的孩子，主動提出跟我分手。
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俞團團驚得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蘇琰此時，終於敢抬眸注視著她，看著這張越來越美麗的小臉上，那烏溜溜的瞳眸仍似從前那般純潔幹淨，那可愛的小表情仍是那麽嬌憨甜美，心頭忽然一陣鈍鈍的疼。
無數複雜的情緒纏繞心間，遺憾，懊悔，無奈……
情深不知所起，如今明了，卻已惘然……
俞團團卻皺緊了小眉頭，氣憤地說道：“樂圓圓簡直太可惡了，她當年千方百計地糾纏著你，得到了卻不知道珍惜，竟然還……怎麽會有這麽壞的女人？
她抬眸，看向蘇琰：“琰哥哥，你這麽好，是她瞎了眼，這種女人不值得你為她如此傷心頹廢……
“團團，蘇琰見她仍誤會此事，有些哭笑不得，“我根本就不愛她，能輕鬆分手，對我來說是終於得到了解脫，根本就不在意，又何來傷心頹廢？
“可……可是你……
“跟樂圓圓完全無關，今天如果不是你提到她，我都快忘記有這麽個人了。
蘇琰淡淡說著，抬眸看了眼俞團團，隨即又垂下眼睫，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團團，你知道的，我這人，以前就是個書呆子，而現在，又是個工作狂，所以……對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根本不感興趣。
俞團團聽他說的話，覺得似乎確實是這麽回事，可是卻莫名的，在他話語間感覺到隱隱的悵惘與淒涼。
“琰哥哥……
一陣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聲音，她從包裏摸出手機，見是龍禦打來的，不由手指一緊，不好當著蘇琰的麵接通電話，隻能按掉，又放回包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