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愛恨交織

  冬日裏的江南山莊,極少有人光顧,湖麵上煙波渺渺,更是寂靜如世外。


  此時忽有劃船的槳聲打破了這一份寧靜悠遠,龍行不由微皺了皺眉,下意識地轉眸看去。


  不遠處的湖麵上,一艘烏篷船自淡煙薄霧中悠悠而來,船尾艄公執槳,在平靜的水麵上劃出一道浪花微卷的水線,船篷下似坐了一人,但看不清身形,而船首一人撐傘端坐,眉目如畫,身姿若柳。


  眸光一凝,龍行驀然起身,墨玉般幽黑的瞳眸裏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眼看著那船越來越近,他怔然而立,竟看得呆了。


  漫天雪花紛揚中,端然坐在船首的絕美女子,纖手裏撐著一把水墨繪就的油紙傘,雪貂披肩鬆鬆地披著,卻絲毫不顯臃腫,一襲黛藍旗袍勾描出絕妙的曲線,在大大的披肩下若隱若現,下擺處繡著幾朵雪蘭,正如其人,清冷,安靜。


  她撐傘而坐,仿佛就是那溫柔婉約的江南女子,凝眸看向漫天細雪,眉目含愁心事重重,端凝靜坐,神思遠走。


  一點碎雪飄進傘下,在黛藍錦絲上凝了一瞬,倏忽間便化為不見。


  雲竹心垂眸看了一眼,忽然似有所覺,眼睫一掀,注意到湖心亭裏那一道怔怔的身影時,猝不及防,不由也怔愣住。


  但很快,她便轉開了目光,扭頭似說了一句什麽,船篷下坐著的那人立刻走了出來,衣冠楚楚,麵容清雋,赫然便是雲竹軒。


  他走出來,一眼就看到怔立在湖心亭裏的龍行,頓時猶豫了一下。


  “竹軒……”雲竹心低眉垂目,又輕輕喚了一聲。


  雲竹軒再看了眼龍行,似有些無奈,轉頭吩咐船夫,讓他往回劃。


  “心兒!”龍行見狀,終於回過神來,連忙出聲,“你……別走,我立刻離開,這亭子讓給你們。”


  他眸光中透著一絲渴望,一絲焦急,一絲期待,一絲無可奈何,在那如玉般無暇的俊顏上,交疊出一種難言的複雜的痛苦。


  “不必了。”雲竹心始終低斂著眉眼,聲音清冷如冰雪,沒有絲毫的起伏。


  眼看著那小船往回劃去,龍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冰冷似雪的絕美人兒,卻無論如何也換不來她一道回眸,心中苦痛,滿懷悵然,失落至極。


  淡煙薄霧中,又劃來一艘小小的烏篷船,與雲竹心的小船幾乎擦邊而過。


  雲竹心下意識抬眸看了一眼,絕美的容色頓時微微一變。


  對麵小船上,站著一位褐發碧眼的外國女子,雖已過中年,卻仍豔麗無雙,尤其那健美挺拔的身形,竟是說不出的英姿颯爽,飛揚的眉眼間,滿是張揚與肆意。


  此刻,她正肆無忌憚地看向湖心亭裏的龍行,妖冶的眸光一轉,又似笑非笑地看著雲竹心,嫵媚的眼尾輕挑,似欲言又止,卻最終沒有開口。


  兩艘小船錯身而過,雲竹軒收回怔愣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姐姐。


  “姐,那女人……好像是蘇珊?”他微俯身,悄聲說道。


  雲竹心清冷的眉心微微一蹙,隨即若無其事地舒展開,淡聲道:“不認識,我們回去吧。”


  雲竹軒仔細看了姐姐一眼,不由也蹙了眉,又抬眸見那船上的女子像是正朝著那湖心亭而去,眉頭不禁攏得更緊。


  心中暗歎一聲,他扭頭吩咐艄公:“劃快一點,我們要上岸。”


  站在湖心亭裏的龍行,怔怔望著雲竹心的背影,卻被另一艘小船的到來遮擋住了視線,眸光一頓,注意到船上站著的女子,頓時眉頭緊蹙。


  隨即,似想到了什麽,他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慌亂與緊張,連忙朝已遠去的雲竹心看去,卻見伊人背影已漸行漸遠,唯餘那清晰而又冰冷的孤獨感,似漫天細雪,經久不散。


  站在船頭的豔麗女子,那雙碧藍色的眼眸中嫉恨一閃而過,嬌紅的唇角逸出一聲冷笑。


  “看來……我好像打攪了一場浪漫的幽會啊。”身為西方女子,她卻一口流利的中文,隻是咬字間隱隱一點婉轉的西方口音。


  “蘇珊……”


  龍行的目光,終於冷冷地看向了她,之前看著雲竹心時的深切與溫柔,瞬間便蕩然無存,隻餘厭煩與冷戾。


  “你回來做什麽?”他隻看了蘇珊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重新投向那遠去的小船。


  蘇珊碧眸中透出一絲狠狠的妒意,話音卻婉轉嫵媚:“很久不見,當然要回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啊?”


  “好與不好,與你何幹?”龍行負手而立,玉色容顏無一絲表情。


  蘇珊心頭如被針紮,表麵卻更加豔麗妖嬈,風情萬種地輕聲一笑:“確實與我無關,不過,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龍行垂下眼眸,那艘小船已淡入煙波渺渺中,他忽然也再待不下去,更不願理會一旁冷嘲熱諷的女人,果斷地轉身就走。


  然而蘇珊陰陽怪氣的聲音仍從身後傳了來。


  “真是沒想到啊,飛龍尊主竟是如此癡情的男人,等了這麽多年仍是一場空,就不覺得孤單寂寞嗎?”她嘖嘖有聲,滿是嘲諷,“都這把年紀了,頭發都白了,還不死心呀?”


  “不死心的人,是你吧?”龍行頓住腳步,回過頭,眸光冰冷攝人,“怎麽,又想回來攪風攪雨?”


  蘇珊哈哈一笑,風姿豔麗颯爽:“你多心了,我還有個兒子在這裏呢,當然想回來看看他。”


  龍行黑眸微微一縮,眸光中忽然乍現一道凶狠的殺意:“敢動她一根頭發,就把命留在這裏。”


  “你……”


  蘇珊妖嬈的笑容頓時一僵,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她”是誰,胸中一股妒火騰起,卻終是被男人眼中的殺意所攝,不敢再肆意張揚。


  龍行唇角一勾,玉麵霜鬢,超然散逸,卻都不抵那一閃而逝的邪肆與狂傲,一代梟雄,凜然不可侵犯。


  他再不多說什麽,轉身就走,一襲長袍,卷起一身風雪。


  蘇珊瞪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晶瑩豔麗的碧眸中,忽而癡迷,忽而憤然,心中愛恨交織,複雜不可名狀……


  君城東郊。


  賭場那間私人辦公室裏,龍禦獨自一人喝著悶酒,一雙長腿交疊地翹在茶幾上,在昏暗的射燈下,嫵媚妖嬈的男子似有些失色,看起來頹靡又孤獨。


  龍禦仰脖灌下去一杯酒,剛要再倒上一杯,忽然聽到一把明亮的女聲從門口處傳來。


  “聽說你受了傷,不知道受傷不宜喝酒嗎,別再喝了。”


  龍禦握住酒瓶的手微微一頓,鳳羽般的長睫懶洋洋地半掀起,瞥了一眼門口進來的人,又垂下眸光,繼續倒酒,完全無視走進來的女子,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繼續喝他的悶酒。


  蘇珊腳步一頓,仿佛被他那一眼的陌生與疏離刺痛,晶瑩的碧眸中一絲心痛,一絲慍色。


  “我好不容易回來看看你,做兒子的,怎能這樣無視母親?”她咬了咬牙,瞪著自己的兒子。


  龍禦聞言,又半掀眸光,涼涼地瞥了她一眼。


  “你確定是我媽?”他唇角噙著一抹冷意,沒有絲毫溫情,“好像我家裏的女傭都比你對我更親近。”


  “不是我不想來看你!”蘇珊似被刺得更痛,焦急解釋,聲音都高了一些,“你知道的,是你父親不讓我踏足君城,如果不是他這些年防守鬆懈,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回來看你。”


  龍禦一聲冷笑,滿臉不以為然:“別總跟我提你們之間的那點兒破事,我不感興趣。”


  “你……”蘇珊被他堵得一陣氣悶,明豔的臉頰都有些漲紅了。


  “也別總以我媽自居……”龍禦繼續說道,語氣薄涼,“我從小野生放養,對父母,可沒什麽概念。”


  他說著,緩緩起身,長腿一邁就往外走去。


  蘇珊氣極,被他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沒想到他擦肩而過時,又懶洋洋地補了一句。


  “我的賭場不允許參觀,蘇珊女士要麽賭,要麽離開,不要壞了我的規矩。”


  “龍禦!”蘇珊徹底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吼道。


  龍禦卻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吊兒郎當地離去。


  蘇珊一雙碧藍色的美眸氣得泛紅,看著兒子放浪不羈的背影,心頭猛地一陣刺痛……


  風臨山莊。


  窗外天色沉沉,細碎的雪花仍在輕飄飄地飛落而下,遠處的楓林已漸漸染白,在灰色的天空下,遠不可及的蒼涼,似那人一頭霜白的長發,讓人一見心驚。


  雲竹心驀地垂下眼簾,遮去那雙美眸中一縷複雜的眸光,但微蹙的眉心,卻仍透露出她難以沉靜的心緒。


  臥室門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雲竹心輕輕吸了口氣,舒展開眉眼,恢複了一貫冰冷清傲的麵色,這才輕聲應道:“進來。”


  祁伯推門而進,手中托盤上是一杯剛剛煮好的參茶,他將參茶放在沙發邊的茶桌上,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抬頭看向一直佇立在窗邊的雲竹心。


  “夫人,卿小姐決定搬回自己的公寓去住,她上午回來過一趟,已經收拾東西離開,要我轉告您一聲。”


  祁伯說著,回想起上午卿玉暖離開時那古怪的麵色,似不舍,又似絕然,十分複雜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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