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愛的代價
出現在門口的初墨玦,仍是一襲素白衣衫,淡涼如月,衣袂翩翩,如果不是眉眼間的一絲隱隱疲憊,幾乎看不出他剛剛進行了那麽長時間的手術。
盛飛鵠感覺到懷裏的人兒驀地揪緊了他的衣襟,連忙輕輕撫拍著她的背脊,抬眸看了眼僵立在那裏的邢天,心裏暗歎。
想當年,他守在急救室外等待魚羽兒時,又何嚐不是這樣的心情,腦子裏仿佛每根神經都緊繃得要裂開,幾乎能一觸即斷。
抿了抿唇,他看向初墨玦:“初少,顧雪瑩情況如何?”
邢天緊緊盯著初墨玦的麵色,注意到他如煙長眉微微一蹙,腦子裏某根神經像是被人輕輕一撥,嗡的一聲,震顫全身。
初墨玦看了眼盛飛鵠,這才轉眸看向邢天,緩緩說道:“顧小姐的確受傷很重,左臂左腿粉碎性骨折,肝髒破裂……”
他每說出顧雪瑩的一個傷處,邢天心中的痛意便加深一層,他不由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顧雪瑩為了不連累到他,決然掰開他手指的那一幕,那般慘烈地毅然赴死,那麽嬌小柔弱的身子,幾乎支離破碎。
盛飛鵠感覺到懷裏的人兒微微地顫抖起來,不由心疼地將她擁緊,蹙眉向初墨玦問道:“那她現在怎麽樣了,脫離危險了嗎?”
“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但有我在,絕不會讓她有生命危險。”初墨玦淡淡的語氣裏,透著一絲淡淡的清傲。
揪緊了一顆心的魚羽兒,聞言驀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對初墨玦十分陌生,可他那份傲然淡遠的氣韻,莫名地就給人信任之感。
“太好了,雪瑩沒事了,沒事了……”魚羽兒喃喃低語,整個人因為放鬆下來,有些無力地倚靠在丈夫身上。
初墨玦的眸光,在她那張驚世絕俗的小臉上微微一掃,立刻便移了開去,那般傾國傾城的絕色,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多看她兩眼,但他知道這是極不禮貌的行為,所以立刻克製地移開目光。
“不過,”他抿了抿唇,繼續說道,“顧小姐受傷最嚴重的是頭部,她從高處落下,造成腦部重創,引起顱內出血,我已經為她做了手術,雖已無生命危險,但顱內仍存有淤血……”
邢天驀地睜開眼睛,直直地看向初墨玦,還未開口,盛飛鵠已先問了出來:“那會怎麽樣?會有嚴重影響嗎?”
初墨玦微微蹙眉:“顱內淤血壓迫腦部神經,她很可能會一直昏迷不醒,即使醒來,也很可能會產生智力障礙,或者造成失憶等嚴重的後遺症。”
魚羽兒猛地倒抽一口涼氣,聲音不由發顫:“那……那雪瑩她……初先生,團團說你醫術十分高超,就不能幫雪瑩徹底治好頭部的傷嗎?”
初墨玦聞言,眉心鎖得更緊:“我擅長治傷,但不是腦科專家,頭部神經恢複的情況十分複雜,並不是我所擅長的,這手術就算換一個頂級外科手術專家來做,也不一定比我做得成功,但頭部恢複的問題,我建議你們最好是谘詢腦科專家。”
他話音未落,急救室裏推出了一架手術床,邢天的目光頓時凝住。
他怔怔地看著那床上悄無聲息躺著的人兒,那張原本俏麗的小臉幾乎快要被雪白的紗布給掩藏了起來,隻能看見那緊閉著的雙眼和那張小小的失血的唇瓣。
手術床推近,他忽然一把攥住了床沿處的護欄,俯身凝目,仔仔細細地看著她,感受著她極其微弱的呼吸,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溫。
他看著,緊抿的薄唇邊忽然隱隱浮現一抹弧度,暗啞的嗓音帶著一絲激動的微顫。
“沒關係,無論如何.……她隻要活著就好,她還活著……真好!”
魚羽兒心中一痛,一股熱意瞬間湧入眼眶,眼前頓時模糊一片,讓她無法看清眼前那動人的一幕。
原來愛是懸崖上那朵稀世的花,不付出粉身碎骨的代價,換不來終握於你掌心裏時的盛開.……
俞團團在病房裏陪伴著小念,心裏十分掛念顧雪瑩的情況,可是又不敢離開,生怕小念醒來發現身旁無人而感到害怕。
她看著熟睡中的孩子,卻坐立不安,忍不住一次次地走到門邊張望,希望能看到某個醫生護士,能得知一點情況。
但此時的醫館十分清靜,為了這場手術,初墨玦幾乎將醫館裏清場,所以這二樓的走廊上幾乎無人經過。
就在俞團團望眼欲穿之時,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忽然人影一閃,素衣如月色,散逸似月光。
“初先生!”俞團團頓時眸光一亮,壓低著嗓音喚了一聲。
初墨玦腳步頓住,轉頭向她看來。
俞團團想要招手讓他過來,但知道他對自己一貫的態度,恐怕根本不屑於理會她,隻好快步朝他跑了過去。
“顧姐姐怎麽樣了?”她急切地問道。
“沒有生命危險。”初墨玦簡短答道,看樣子不想跟她多說什麽,轉身就想上樓。
“真的嗎?”俞團團又驚又喜,心裏鬆了一口大氣,“我就知道,有初先生在,顧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太好了,謝謝你,初先生,你好厲害,是我見過的最神奇的醫生,太感謝你了!”
初墨玦一步跨上梯階,聞言身形微微一頓,女孩言語裏的欣喜與真誠,讓他忽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他微蹙了眉心,轉頭看向那張瑩瑩泛光的小臉,她眉眼間難掩倦意,此時卻明眸生輝,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是由衷地歡喜,也是由衷地對他表示讚歎。
初墨玦淡胭色的唇微微一抿,心裏莫名的一番不自在,說不清是為什麽,可是看著眼前的女孩,腦海裏卻浮現出另一道窈窕身影,以及那淒楚悲傷的眸光。
“別高興太早,”他忽然說道,“顧小姐情況並不樂觀,骨折可以恢複,肝髒可以愈合,但她頭部的創傷,可能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
看著那欣喜的笑意凝結在那張小臉上,初墨玦心裏竟升起一絲殘忍的快意,仿佛是幫人施加報複之後的欣慰,是不負所托的心安理得。
“會……會有……有什麽樣的後遺症?”俞團團隻感到仿佛兜頭一盆冰水,渾身都要冷透,她無法克製地就想起母親藍嫣的情況,一張小臉漸漸失去血色。
初墨玦自然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心裏竟控製不住那股惡意:“可能.……會一直昏迷不醒.……”
俞團團不由踉蹌後退了一步,小小的唇瓣都失去了血色:“不……不會的,顧姐姐她……”
她抬眸,求助地看向初墨玦:“初先生,你醫術那麽好,不會讓顧姐姐發生那麽可怕的後遺症的,你……”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擅長腦科。”初墨玦唇角微微一扯,無動於衷地看了眼臉色煞白的女孩,隨即不想再理會她,轉身上樓。
俞團團渾身發冷地站在那裏,看著那道素白清逸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再問不出一句話來。
她心裏對顧雪瑩擔心至極,很怕她會像藍嫣那樣一直長睡不醒,小念還那麽小,不知該如何承受這樣的後果。
一想到這裏,她連忙轉身返回病房,生怕小念醒來發現身旁無人。
來到床邊,看著那熟睡中小小的人兒,無限心疼憂慮。
難道從此,小念真的要失去母親的照顧與愛護了嗎,難道真的會跟她一樣,隻能終日看著自己的母親長睡不醒,無論怎樣呼喚都得不到回應……
在床邊默默坐了良久,俞團團才終於從這紛亂的思緒裏漸漸抽離,這才漸漸地回想起剛才與初墨玦的對話,回想起他的語氣與神態,不由有些茫然不解。
她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他對她的反感不耐,甚至,他連話都不想跟她多說一句,可是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卿玉暖,按理說,他應該視風雲烈為情敵,可為什麽反倒對她表現出這麽明顯的敵意?
床上的小念忽然輕輕哼了一聲,似有些不舒服地翻了個身,小小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仿佛在夢中都仍焦慮不安。
俞團團連忙輕輕撫拍著他的背脊,極為溫柔又小心,希望能將溫暖與安慰透過掌心傳遞給他,讓他安心地沉睡。
房間門口的光線忽然微微一暗,俞團團有所覺地扭頭看去,瘦高頎長的男子已邁步走近。
經曆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天,他似乎絲毫不受影響一般,仍是那般不動聲色沉穩淡定,似夜晚裏幽深的湖泊,即使晚來風雨,也一概納入深懷,轉瞬間,不現一絲微瀾。
“邢先生……”俞團團站起身來。
“謝謝你。”邢天低沉地說道,聲音如以往一般平淡,但那深邃的眼眸中,透出深沉的感激。
俞團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想問顧雪瑩的具體情況,但一想到初墨玦說的那些話,頓時覺得難以開口。
“你去休息吧。”邢天輕輕說了一句,眸光轉向床上的小念。
俞團團咬了咬小嘴,點了點頭:“那我去看看顧姐姐。”
說著,她已經轉身走向門口,想要逃避什麽似的,腳步很快。
沉默的男人,熟睡的孩子,房間裏仿佛彌漫開一片酸楚與沉鬱,讓人悲傷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俞團團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