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莫名哀慟
不知不覺，走入一片清幽的樹林，周圍越發寂靜無聲，隻有鬆針柏葉與芳草泥土的淡淡清鬱，無所不在地圍繞在身邊。
俞團團好奇地正想發問，忽然微微一怔，望向前方不遠處，有些迷茫。
在茂密蒼綠的羅漢鬆與瓔珞柏之間，漸漸現出兩塊醒目的石碑，一大一小，上麵的字跡輪廓隱約，但也幾乎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兩塊墓碑。
墓碑的四周是一圈低矮灌木，修剪得十分整齊，一看便知經常有人打理，即使如此簡單樸素，也能讓人明白，這，是一處陵墓。
俞團團心中莫名一悸，腳下不知不覺緩慢下來，然而風雲烈卻並未察覺，因為他也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幽邃的眸光凝結在了那個方向。
走近，穿過灌木叢中的一道開口，在那個大的墓碑前站定，風雲烈凝著墓碑上的名字，一時沉默。
俞團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墓碑上的名字，深紅色的筆墨，觸目驚心。
風尋。
心中忽然一慟，仿佛被莫名的哀傷瞬間擊中，俞團團禁不住地身子一晃，後退了半步，一陣難受至極的窒息。
風雲烈感覺到她的異樣，轉過頭來，見她臉色忽然蒼白，連忙握緊了她的小手。
“怎麽了？”
“沒……”俞團團緩了口氣，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這樣，但不想讓他擔心，“我沒事，你……你帶我來這裏……”
“帶你來……見見我父親。”風雲烈低聲說道，轉眸看向墓碑上的名字。
俞團團的目光也凝在了墓碑上，一看到那個名字，她心裏又是一陣難受得不行。
“我父親在珠峰遇難，一直沒能找到他的……”風雲烈吸了口氣，清冷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我母親十分傷心，於是在這裏建了衣冠塚，所以，她每年都會來這裏小住幾個月，既是陪伴外公，也想要在這裏多陪陪我父親。”
俞團團的心房一陣陣的緊縮，她一直盯著那墓碑上的名字，挪不開目光。
風尋，風尋……
那究竟是一位怎樣的男子，會讓雲竹心那樣冷心冷情的女人如此念念不忘，癡癡地在這裏建起一座衣冠塚，癡癡地來這裏陪伴他，一年又一年，望著這塊冰冷的墓碑，無望地，用思念磨折著時光。
心裏忽然對雲竹心有了一些些的改觀，再清高再冷傲，她其實也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脆弱女子，也許正是因為永失所愛，她才會活得那麽冷冰冰硬邦邦，而那顆心，其實早已千瘡百孔。
俞團團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失去了風雲烈，能否做到雲竹心這樣的堅強，隻稍一念及，就心痛難當。
轉過頭，看向身旁男人那完美無缺的側顏，他沉若深海，他靜如凝淵，他晶雕玉琢一般的精致五官，似不受風雨的侵擾，但她就是感覺得到那由心而生的悲傷，那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與惆悵。
小手反握住他的大手，語言在這一刻是蒼白又多餘的，唯有心，能給予溫暖與力量。
風雲烈微微轉頭，眸光一瞬柔軟，又轉眸看向父親的墓碑，輕輕鬆開了她的手，上前一步，在碑前半跪下來，在一旁的龕籠裏，取出常備的香燭，一隻隻的，虔誠又認真地點上。
“爸，我結婚了。”他雙膝跪下，輕聲說道，“這是您的兒媳俞團團，我帶她來看看您。”
“團團，”他轉頭看向怔怔的女孩，“給爸上柱香吧。”
俞團團幾乎想也未想的，就已雙膝跪下，接過風雲烈遞過來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看著那墓碑上的名字。
“爸爸……”
這稱呼一出口，胸口就是一慟，忽然便哽堵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俞團團俯身叩拜於地，叩了真正的三個響頭，滿腹莫名的哀傷，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風雲烈看著她恭恭敬敬地在父親墓前插上三炷香，一直緊抿的薄唇忍不住的柔軟。
“爸如果能真正見到你，一定會很歡喜。”
俞團團吸了口氣，扭頭看向他，胸口那一團哽堵漸漸散開，終於能說出話來。
“有其父必有其子，爸爸……一定是一個特別好特別好的人。”
風雲烈瑰色的薄唇終於挽起一道優美的弧線，伸手愛憐地拂去女孩額上沾到的泥土，一邊拉著她站起，一邊輕聲說道：“是，從小到大，我們父子雖然聚少離多，但在我心裏，他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父親。”
俞團團目光又忍不住投向那個墓碑，心中遺憾又悵惘。
水柔曾在八卦時提到過風尋，說他曾是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既是才華橫溢的詩書大家，又是智商超群的商業奇才，在那一代的君城獨領風騷，將風家一舉推上君城第一家族的寶座，驚羨世人的目光，隻可惜，那般絕代風華，卻無緣親眼目睹。
兩人站在墓碑前沉默了一會兒，風雲烈忽然吸了口氣，牽住俞團團的小手，將她帶往另一個墓碑處。
那一塊墓碑，明顯小了很多，甚至還有些精致可愛，與風尋的墓碑並立，看起來就像是大人身旁的一個小孩子。
俞團團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個念頭，隻是下意識地向墓碑上的名字看去。
她忽然一陣莫名的恍惚，腦袋裏似有片刻的空白，隻聽到風雲烈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飄忽不定，好像有些不真實。
他說：“這是……我的妹妹，風凝珠。”
妹妹？！
俞團團心中一悸，恍惚的神思被拉扯了回來，想要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眸光卻似膠著在了那個小墓碑上，看著那個名字，心潮湧動。
“我妹妹……”身旁的男人，聲音低得似要難以為繼，那一縷深刻的哀傷，涼得浸人骨髓，“十二年前，在我父親出事之時，我妹妹也發生了意外，在那個十分湍急的入海口處，不小心墜入江中，被衝進了大海，再也沒能找到……”
俞團團眼前似乎黑了一下，她連忙眨了眨眼，還沒回過神來，後腦又是一陣鈍痛，她下意識地想去捂住頭，卻聽到身旁的男人忽然吸了一口氣，清冷的語聲似微微一哽。
“那一年……珠兒才六歲。”
俞團團轉過頭，終於看清男人的神色，如玉的容顏越發深刻，那一雙深如幽海的瞳眸，泛著粼粼波光，每一片都是無限的心痛與哀涼。
她怔住，心房裏猛地一抽，疼，卻說不清是為什麽。
“她太小了，完全沒有任何自救的能力，隻能任由湍急的江水帶走，而那時，我卻不在她身邊……”
風雲烈語聲又是隱隱一哽，密長的睫羽微顫著垂下，遮掩住那深眸中無邊的哀痛。
俞團團緊緊握住他的大手，莫名地忽然很想哭，吸了好幾口氣才緩下來，凝著那垂眸沉默的俊顏。
“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你還有個妹妹。”
他一直不提，是否因為，這是他內心隱藏最深最難言的傷痛？
這樣一想，俞團團心中忽然說不來的滋味，有些淩亂起來。
風雲烈羽睫輕掀，深沉的眸光終於向她看來。
“珠兒如果還活著，跟你是差不多的年紀，”他的眸光溫軟下來，“而且，一定也是這般可愛的模樣。”
凝著女孩那雙水汪汪烏溜溜如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風雲烈有些微微出神，他的手指輕輕撫上她嬌俏的小臉，指尖微涼。
“你的眼睛……跟珠兒很像……很像。”
話語如輕風，一拂而過，卻將涼涼的溫度留在了心尖上，揮之不去的憂傷。
俞團團仰著小臉，怔怔地望向那雙深邃的眼眸，一時看不清，他究竟是在看她，還是透過她看到了那個早已逝去的珠兒。
那麽深切的情感，那個永存在心底的小小人兒，他這一生，都無法忘卻……
俞團團忽然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複雜得難以分辨，淩亂不堪。
也不知默然凝立了多久，風雲烈終於牽起她的小手，轉身往回走，一句話也沒有再說，沉默的一如初識時那般惜字如金。
俞團團不時悄悄看向他，心裏很不好受，不想他一直沉浸在如此悲傷的情緒裏，之前他還是那麽輕鬆愉悅，她喜歡看到他那樣，會幽默，會揶揄，會多說很多話，不再像是淩於雲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是屬於她的男人，是她的愛人。
咬了咬小嘴，她忍不住拉住了他。
“風雲烈……”
男人停下腳步，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她，眸光是溫和的，隻是，看得出來，他不想說話。
俞團團吸了口氣，朝他甜甜一笑，眉眼彎彎：“我差點忘記了，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呢。”
風雲烈仍是默默地看著她，麵色平靜，沒有什麽驚喜的感覺。
俞團團抿了抿小嘴，埋頭在隨身背著的小包裏摸索，自顧自地叨叨：“你對我那麽好，我卻一直沒送過你什麽，這是用我自己掙來的錢買下的哦，花了我很多錢呢，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