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血流成河
冬夜裏的風臨山莊,別有一番蕭索的美,夜色裏明燈如珠,驅散了悄然漫淡而來的山嵐林霧,一山風寒雲寂,獨這一處燦然生輝。
初墨玦收回遠眺的眸光,緩緩轉身,冷月般的細長眼眸,淡淡一瞥。
書房裏燈火通明,卻寂然無聲,三個大男人或坐或站,都沉默不語,各有心思。
初墨玦淡煙般的長眉輕蹙,莫名的,他就是能感覺到,這兩人都在心疼擔憂著同一個女孩,隻有他,記掛著的那個人,始終不變。
輕咳一聲,他正要說話,書房門聲響動,風雲烈走了進來。
書房裏等著的三人一見到他,不約而同地收拾起各自心情,正色向他看來。
風雲烈卻不語,徑自走到矮榻茶席前盤腿坐下,一邊熟練地燒水揀茶,一邊淡淡說道:“坐吧。”
風雲烈愛喝茶,所以書房裏的這一角茶席,祁伯特別重視,經常親自打理清潔,並根據季節更迭與茶品交替來重新布置茶具與茶席。
此刻,配合著清涼又濃鬱的鳳凰雪片,茶席上便擺設了一隻樸拙的紅泥小火爐,爐中炭火正熾,一把紫陶壺中水沸茶開,茶香漫溢,案上膽瓶中一株嬌紅的早梅,在氤氳茶煙中獨豔。
“那些人一個字也不肯透露?”雲澈接過風雲烈遞來的茶盞,茶香馥鬱,卻無心品嚐,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藺傲搖頭:“很明顯訓練有素,嘴咬得死緊。”
初墨玦見雲澈又朝自己看來,隻好開口:“傲說了,他們訓練有素,所以我們當時隻捕獲了幾個人,其他的,都帶傷逃走了。”
雲澈眉頭緊皺,手裏轉著那隻茶盞,卻一口也沒喝。
“他們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藺傲有些惱火地說道,“當時那種情況,對他們來說就算有所準備,但也是一場意外,山林夜戰,卻進退有度,一點也沒有亂了陣腳。”
初墨玦看了眼一直安靜品茶的風雲烈,忽然轉眸看向藺傲:“傲,你是不是也注意到一些奇怪的情況。”
藺傲濃眉一蹙,回想了一下:“似乎……有幾個人有些奇怪。”
初墨玦點頭:“你來之前,我就注意到了,有幾個人閃避子彈時,那身法……十分詭異。”
“影術。”一直沉默的風雲烈忽然說道。
三道目光頓時齊齊向他投注過來,他卻長睫微垂,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伸手拎起紫陶壺,再一輪分茶。
“什麽影術?烈,你別賣關子啊!”藺傲最沉不住氣,焦躁地問道。
風雲烈輕緩地為他斟了一杯茶,才慢慢說道:“影術,是古武學裏的一種奇異身法,我曾聽師父說過,在千年以前,隻有一種特殊身份的人會習練這種身法。”
“特殊身份?”藺傲頓時好奇,“是什麽人?”
“影衛。”
這兩個字一說出,那三個大男人都同時一愣,有些難以置信。
“影衛?”藺傲頓覺玄幻了,“就是……那種專門隱藏在主人周圍,負責秘密保護的護衛?”
風雲烈輕輕嗯了一聲,端起茶盞淺啜。
藺傲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可是,你師父說的是千年以前,那……那應該早就失傳了吧?”
風雲烈點頭:“的確,這種影術失傳已久。”
初墨玦長眉緊鎖:“烈,這樣說來,你當時也看到有這樣的人混在劫匪之中?”
“嗯,”風雲烈垂下眼眸,看著茶盞中清澈醇鬱的茶湯,“隻是猜測而已,我也沒能看清,當時……”
他抿了抿唇,沒再繼續說下去,不想告訴他們,當時他確實有所懷疑,本來想要追查,但藺傲抱著俞團團忽然出現,他的心立刻就全投注在她一人身上,再顧不得其他。
藺傲卻急了:“你怎麽不繼續追查?這次他們興師動眾綁架團團,不查出那些隱藏的危險,怎麽能安心?”
風雲烈薄唇微抿,仍不言語。
其實無需藺傲提醒,他心裏早就下定決心,這些人竟敢傷害他的小妻子,他絕對會追查到底,不管對方是什麽人,一個也不會放過!
雲澈瞥了風雲烈一眼,又看向藺傲,一貫冷淡的星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憂色。
“行了,先別追究這些,當務之急是團團的安全保障,這次僥幸遇到傲,下一次恐怕不會那麽幸運了。”
風雲烈聞言,捏著茶盞的如玉長指微微一緊。
初墨玦卻忽然蹙起眉心:“你們為什麽都隻關心她一個人的安危,難道小暖和心姨就不會有事?這次俞團團出事,不正是因為對方知道了她跟烈的關係,如果不是烈當眾公布她的女友身份,那些人怎麽可能如此不惜代價想要抓住她?一個女朋友尚且如此,小暖和心姨豈不是更危險?”
啪的一聲,風雲烈手中的紫陶茶盞碎裂,他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旁,望著窗外沉沉夜色,薄唇緊抿,心潮湧動。
的確,如果不是那天他公開他們之間的關係,那些人絕對不會將注意力投注到俞團團的身上,說到底,竟是他將她陷入了危險境地。
雲澈看向他孤冷的背影,莫名感覺到那份隱隱的自責與愧疚,不由俊眉一蹙。
“現在爭論這些無意義,重要的是,保護我們身邊所有人的安全,還有,查出對方到底是誰,究竟有什麽目的!”
一句話似提醒了藺傲,他濃眉一揚:“對,這些綁匪明顯很不簡單,為了劫持團團,計劃周密,準備充分,我昨晚跟他們一交手就開始懷疑了,會不會……是‘絕地’幹的?”
初墨玦的眸光從那些茶盞碎片上收回,掃了一眼風雲烈沉默的背影,又看向藺傲,讚同地點了點頭。
“我們一直明裏暗裏在清掃和壓製‘絕地’,他們想要反彈的可能性很大。”
“你們可有聽說過‘黑暴’?”冷若冰石撞擊般的聲音,自落地窗那邊傳來,仿佛帶進了窗外冬夜的寒意。
茶席旁的三人都向落地窗那邊看去,那道修長挺拔的背影卻仍一動不動,似凝結成一座又冷又硬的冰石雕像。
“黑暴是什麽?”藺傲聽得沒頭沒尾,有些茫然。
風雲烈終於轉過身來,在書桌的一個抽屜裏取出一小塊黑色的布片,那是從黑衣人衣服上撕下的一角,上麵繡了一個很不顯眼的“暴”字。
藺傲有些不解地接過那塊黑布片,一邊查看,一邊聽風雲烈將那晚與邢天見麵時了解到的情況敘述了一遍,茶席旁的三人,俱都神色微凜。
雲澈接過布片看了看,又遞給初墨玦,幽邃的星眸微微一閃。
“那晚我遇到的黑衣人,身手的確超乎尋常的敏捷,現在看來,他是有心藏拙,不願讓人看出他古武的功底,不過他一定沒想到,我對古武學有一定的認知。”
初墨玦垂眸,素潔長指輕輕撫摸布片上那個繡紋浮凸的字,眉心微蹙了起來:“如此說來,我們所見到的身法詭異的人,都屬於這個‘黑暴’?”
藺傲濃眉一揚,眸光灼人:“如果是這樣的話,‘絕地’豈不是如虎添翼,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雲澈俊眉一蹙:“不管他們想做什麽,都是威脅到了我們的安全,這樣的人神出鬼沒,很難對付,而且看樣子人數不少,還盡是躲在暗處,恐怕防不勝防。”
風雲烈從初墨玦手中拿過那塊布片,低眸瞧了瞧,忽然隨手一捏,再攤開手時,布片已化作煙塵飄散開來。
三人從未見他露過這一手功夫,都有些怔住。
雖然風雲烈始終不動聲色冷冰冰地站在那裏,但莫名的,他們都感覺到了那透骨寒意裏一股灼燒的怒火,甚至,隱隱的,還有一絲凜冽的殺氣。
書房裏一時寂靜無聲,半晌,風雲烈才開口,聲音卻清冷淡緩。
“既然他們敢在這裏隨意出沒,一定設有據點,墨玦,澈,這個交給你們調查,傲,調派隊員,加強保衛,還有……”
“團團處境太危險,應該有人貼身保護!”藺傲不等他吩咐,已搶著開口,“你安排的保鏢不方便近身保護,所以一旦突發危險根本來不及救援,團團現在一定是他們的頭號目標,必須有人隨時貼身保護,我立刻安排兩名女隊員跟著她。”
“那小暖與心姨呢,她們就不危險了?”初墨玦忽然淡淡問道,語氣很涼。
藺傲濃眉一皺:“小暖每天幾乎跟烈共同進出,心姨喜歡安靜,平時很少出門,所以最危險的當然是團團,否則那些人為什麽會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初墨玦唇角冷冷一勾:“厚此薄彼,還說得很有道理。”
“你……”
“行了,”風雲烈眉心微蹙,“所有人的安全都需要特別注意,傲,這些交給你了。”
一直沒有吭聲的雲澈忽然抬眸看向風雲烈:“你打算跟盛飛鵠合作?”
風雲烈輕輕嗯了一聲:“絕地與黑暴勾連,觸手伸向方方麵麵,背後的目的絕不簡單,盛飛鵠如果願意合作,我們也算是如虎添翼。”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他應該很快會來君城,我希望到時候我們能拿得出一些調查結果來。”
茶席旁的三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半夜。
俞團團從噩夢中驚醒時,一身冷汗直冒。
風雲烈連忙將她抱進懷裏,柔聲地安撫:“別怕,團團,隻是做夢,別怕。”
他回到房間時,她早已睡得很沉,可是他剛一上床擁著她入睡,就忽然感覺到她微微掙紮與極度不安,頓時明白她是陷入噩夢裏了。
此時,懷裏纖弱的身子不停地顫抖,連細弱的呼吸都抖得不像樣,他心裏簡直心疼自責之極,知道她是被嚇壞了,盡管她蘇醒以後一直表現的很平靜淡定,可是他知道,那樣的遭遇,肯定會在她心裏留下深深的恐懼。
“別怕,團團,別怕……”這一刻,他越發覺得語言蒼白無力,根本無法真正紓解她內心的害怕,卻不知道,她害怕的真正原因。
夢裏,俞團團看到藺傲為救她而中彈,渾身鮮血淋漓,她害怕極了,撲過去想要扶他起來,卻猛然發現中彈倒地的人變成了雲澈,鮮血狂噴,嚇得她趕緊想要去給他按住傷口,可是一低眸,發現受傷的人又換成了風雲烈,血流成河……
此刻,被風雲烈緊緊擁著,那實實在在的溫暖與愛護,都還是緩解不了內心的恐懼。
“風雲烈……”她緊緊揪著他的衣襟,聲音微顫,“你們都要好好的,都不能有事,我很怕你們會出事,很怕,很怕……”
風雲烈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最害怕最擔心的,原來不是她自己,揪著的心驀地柔軟得一塌糊塗。
這女孩,怎不讓人疼到了骨子裏,怎不讓人想要拚命保護好她,想要給她這世間最最美好幹淨的一切一切。
吸了口氣,將她擁得更緊,剛想說話,樓下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風雲烈驀地坐起身來,這聲音……
是他母親雲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