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誤墮塵埃

  一根根銀亮的細針紮進女孩細嫩的肌膚,風雲烈心中微微一緊,凝著那張昏迷中蹙著眉心的小臉,不知她是否感到針刺的疼痛。


  幾乎是轉眼間,初墨玦便已施針完畢,收了針包拂袖起身。


  “墨玦……”風雲烈詢問地看向他。


  “半個小時後我來取針,那時應該已開始退燒。”他說著,如月般的細眸轉向祁伯,“我的房間還在吧,我想過去休息一下。”


  祁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初少怎麽見外起來,就算好久沒來住過,你們幾位少爺的房間也天天整理打掃得幹幹淨淨,隨時都可以供你們休息小憩。”


  初墨玦淡淡一笑:“那就好。”


  “今天真是辛苦初少了,你先過去休息,我馬上讓人泡杯茶給你送上來。”祁伯說道。


  初墨玦點點頭,知道風雲烈會一直陪在這邊,所以沒再理會他,徑自去了。


  果然不到半個小時,俞團團便開始退燒,初墨玦過來取針時,她的額上已微微見汗,一直寒顫著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


  “墨玦,謝謝。”風雲烈看著起身的初墨玦,緊繃的麵容終於微鬆。


  初墨玦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瞳眸中似浮雲蔽月般的微微一暗:“你跟我……也見外了?”


  風雲烈長睫微垂,輕抿薄唇,沒有說話。


  初墨玦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女孩,眸光又轉向風雲烈:“不會因為一個女人,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吧?”


  風雲烈微一蹙眉:“墨玦……”


  “我回去開藥,一會兒讓甄臻送過來。”初墨玦似乎不想再待下去,轉身朝房門走去,走到門口,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回過頭去,看向沉默的風雲烈。


  “她體質虛弱,這樣的感冒發燒對她來說可能早已是家常便飯,從脈象來看,她元氣虧損,所以導致氣虛體弱,平常還是多注意藥膳食補吧。”他本著醫者之心中肯地提醒了一句,然後便轉身拉開房門要走。


  “元氣虧損?”風雲烈有些驚訝,扭頭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又看向初墨玦,知道他雖然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但既然他這樣提醒,這情況就不容忽視。


  初墨玦本不想詳細解釋,但聞言還是回過身來,神色仍是淡淡的。


  “她小時候應該得過一場大病,傷了元氣便再沒補回,而最近,她應該又傷過一次元氣。”


  風雲烈一怔,最近?怎麽會?

  初墨玦似乎不想多說,但看到風雲烈擔憂的神色,還是說道:“她還年輕,注意保養食補,應該能盡快複原。”


  “那……該怎麽補?”風雲烈微蹙著眉心,“墨玦,需不需要開個藥方給她調理一下?”


  “沒有必要,”初墨玦淡淡道,“吃好,休息好,適當進補藥膳就可以了。”


  說完,他腳下不再猶豫,轉身便離開了。


  習慣性地帶上房門,沒走出幾步,前麵一扇房門打開,一道英逸挺拔的身影邁步而出,一身寬鬆的運動休閑服,清爽的天空藍更襯出男子幹淨俊朗的氣質,如無暇的碧空,澄澈而透明。


  雲澈與風雲烈一起回到山莊時已是接近黎明時分,回到房間洗了澡倒頭就睡,此時一覺睡醒,一走出門就看到初墨玦,不由一怔。


  “墨玦,你怎麽在這兒?”


  初墨玦腳步不停地擦肩而過:“來給人看病。”


  雲澈又是一怔:“誰病了?”


  初墨玦卻不再回答,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雲澈愣了一下,隨即隱隱猜到是誰病了,扭頭看向走廊盡頭那間主臥的雙扇大門,下意識地就邁步走了過去。


  來到門前,剛想敲門,手卻忽然遲疑,看了看那扇緊閉的大門,眸光裏星芒微晃,抿了抿唇,轉身離開。


  走下樓梯,他一覺睡醒本來是打算下樓找點兒東西吃的,可是此時卻忽然沒了胃口,想著還要去學校一趟的,現在也忽然沒了出門的興致,一時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祁伯一眼看到走下樓來的雲澈,知道他半夜回來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連忙迎上去問道:“澈少爺,要不要廚房給你做點兒吃的?”


  雲澈看著他,卻不答反問:“她生病了?”


  祁伯被問懵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回道:“是,早上少夫人被少爺抱回來的時候,燒得很厲害,一直昏迷不醒……”


  “抱回來?”雲澈皺眉,“怎麽回事?”


  祁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們那天一走,藺少就把少夫人帶走了,不知去了哪裏,回來就病成了這樣,還好初少爺來了,這會兒少夫人已經開始退燒,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


  雲澈眉心皺得更緊,星眸中明顯流露出不滿,把這丫頭交給藺傲,為的就是她的安全,好好一個小姑娘交給他,也不知這五大三粗的家夥是怎麽折騰人的……


  “澈少爺,你餓了吧,我去讓廚房給你弄些吃的。”祁伯說著,轉身就要去廚房。


  “不用了,”雲澈忽然說道,“我要出去一趟。”


  說完,他徑直朝大門走去,忽然間決定還是去學校看看,這兩天x國之行,讓他另有啟發,校園網論壇上那條引發軒然大波的曝光帖,他一直追查的方向隻執著於網絡與監控,現在他想換個方向試試看。


  那丫頭忽然生病,難免不是因此而鬱結在心,他留在家裏也幫不上任何忙,不如換個方法來幫她,希望能幫她洗清那些汙名與誣蔑,還她一個清靜又幹淨的校園生活。


  忙了一下午回到山莊,雲澈走進餐廳,卻發現吃飯的隻有他一人。


  “少爺在廚房裏呢。”祁伯有些無奈卻也有些歡喜,“少夫人醒了,卻沒胃口吃東西,少爺親自下廚煮粥,希望少夫人能多少吃點兒。”


  雲澈沒說話,默默埋頭吃飯,他是真的餓了,此時心情略一鬆,更是覺得眼前飯菜格外開胃。


  “她……病好了?”他默了默,終於忍不住問道。


  祁伯點頭:“燒已經退了,初少的醫術真是沒話說,針灸快速退燒,又開了藥送來,少夫人現在已基本無大礙了,就是身體還太虛弱,需要好好補養身體才行。”


  雲澈垂下眼眸,沒再說什麽,隻是大口扒著飯菜,搞得祁伯挑蔥花,剔薑絲,去蒜片,手忙腳亂。


  這次生病生得有些狠了,俞團團在床上躺了兩天才勉強複原,心裏卻甜得像是一直浸在蜜裏。


  這兩天風雲烈都留在家裏照顧她,極盡溫柔體貼,嗬護備至,寵溺得她都有些驕橫起來,有理沒理都被他讓著寬容著,以至於她越發得任性不講理。


  那些精心烹調出來的藥膳料理,她說不吃就不吃,風雲烈雖無奈卻一再妥協,不得不想方設法做成甜羹甜湯來哄她吃下去。


  晚上窩在他冷香怡人的懷裏,他如玉般的指尖,隱約還有煙火氣息,這般如冰似雪不染纖塵的男人,仿佛竟是因為她而誤墮塵埃……


  小姑娘忽然心生愧意,有些不好意思了,開始反思自己越來越驕橫跋扈的任性行為。


  她想起那些看過的網絡小言裏經常用到的一個詞語——恃寵而驕,這個帶有貶義的詞,她現在這樣子,不正是寫照?

  “風雲烈……”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胸腔裏微微的共鳴,好聽得讓她迷戀。


  俞團團抿了抿小嘴,自己都覺得有些羞於啟齒:“那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很幼稚,很不講道理啊?”


  男人聽了,無聲地彎了唇角,俞團團沒有聽到回應,抬頭想要看他,額上卻忽然覆來一瓣軟涼,似一片無聲飄來的雪花,瞬間便融化在她肌膚上,溫軟而無跡可尋。


  圍在肩頭和小腰上的手臂微微一緊,似是給了她無聲的回答,可她卻因為心虛而捉摸不透,摳著他胸前衣襟上的紐扣,有些悶悶地轉著小心思。


  “其實你……不用一直陪著我,我知道你工作很忙的,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了正事。”她急於想表現的成熟懂事,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讓人討厭的人。


  風雲烈唇角的弧度加深:“照顧你,難道不是正事?”


  “……”俞團團心裏一暖,有些語結,“那……那也不用一直陪著我,工作也很重要啊,我都明白的。”


  風雲烈低下頭,看她微紅的臉頰,完全不同於前兩天那般病態的潮紅,看起來紅潤健康,連那股奶香氣都似乎濃了一些,軟軟甜甜,可愛至極。


  也許,對他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手臂一圍,將她圈得更緊,埋頭在她鬢邊,嗅著那幹淨純美的氣息,心都似要化開。


  “你不用操心這些,隻要你好好的,一切就都會很好。”他低喃,世人眼中那麽冷那麽冷的男人,於她,卻是縈懷的香氣,繞耳的春風。


  攜著濕潤的桃花,春風拂來唇邊,欲尋獲那軟甜的源泉,卻落在了有些慌亂的柔膩小掌心裏,他抬眸,對上了那對又羞又窘的大眼睛,那卷翹的長睫害羞地撲閃了一下,撩過他如玉般光潤的麵頰。


  “唔……我不想……傳染給你。”小姑娘被他一凝,小臉紅透,小嘴貼著手背,模糊不清地解釋。


  每晚親密相擁,要傳染早就傳染上了,不會偏偏等到這一刻才來,男人在心裏無奈地回應,卻並沒有勉強她,抬起頭,再次將她擁緊。


  “睡覺。”他說,語氣沉穩,並沒有心浮氣躁。


  “我睡不著……”都睡了整整兩天了,小姑娘此時精神旺健。


  “……”


  男人有些無奈,懷裏不安分的小姑娘,分分鍾都在挑戰他的忍耐力,他是個健康正常的男人,雖然總是顧忌著她年紀還小,顧忌著她的身體狀況,但每晚溫香軟玉在懷,這些用以克製自己的理由也一日日地被她蹭得越來越薄,薄得像層紗紙,通通透透,一戳即破。


  尤其他所習練的純陽內功,至陽至剛,更是讓男性的特質達至無人能及的巔峰狀態,他一旦有所需求,會比一般男人更為強烈,隻是他天生的特殊寒性體質,以及師父所傳授的修身養性心法,一直很好地平衡了身體機能,使得他這麽多年平靜淡然無欲無求,直至遇到了她……


  她是他命裏的克星吧?

  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好像還真是,遇到她,他似乎總是破功……


  “那就數羊吧。”他繼續將她擁緊,不讓她動來動去。


  “才不要,那多無聊。”小姑娘撅了撅小嘴,烏溜溜的眼睛忽然滴溜溜一轉,“要不,你給我講睡前故事吧。”


  天知道她小時候多麽希望俞正這個爸爸能講睡前故事給她聽,一直引為童年的遺憾,此時隻好寄望於風雲烈這個做丈夫的,能彌補她這個小小的缺憾。


  風雲烈又快要無語:“……我不會講。”


  讓一個一貫沉默寡言的人忽然金口大開繪聲繪色講故事,還不如讓他去撞牆。


  小姑娘失望地翹起小嘴,想了想,仍不死心:“那你……唱催眠曲給我聽。”


  男人無奈至極:“我不會。”大手捉住那隻在他胸膛上撓來撓去的小手,緊緊按在自己胸口上,“乖乖睡了。”


  “我不……”被寵壞了的小姑娘不甘心,從他懷裏冒出頭來,清純澄澈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著他,“這也不會,那也不會,那你幫我數羊好了,這你總該會了吧?”


  男人心裏無奈地長長歎息,終於點頭:“……好。”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他的聲音,像玉質最為清透純淨的極品美玉,交擊出最為悅耳悅心的琅琅之聲,帶著冰晶般的一縷清涼,好聽得讓人沉醉沉溺。


  俞團團不知不覺便跟著一起默數,不知不覺便起了困意,沉入夢湖之前,思維模模糊糊地泛開一圈漣漪。


  這……應該是她聽他開口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吧,雖然單調無意義,卻一直未停,仿佛永不會完結,一直蔓延伸展,填滿她生命裏的每一處缺憾與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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