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恐懼封印
女孩夾了一塊南瓜送進小嘴裏,香香甜甜地吃著,一邊頻頻點頭:“嗯,嗯,好吃,好吃,又軟又甜……”她說著,注意到對麵的雲澈有些出神的樣子,連忙說道,“澈學長,糖醋排骨裏的蔥花我都挑幹淨了的,放心大膽地吃吧。”
深空一般的眼眶裏,忽然似有繁星滿天,卻又仿佛煙花一綻,一閃而逝。
俞團團不由愣了一下,想要仔細看時,對麵的男人已低下頭對付起那份糖醋排骨來,看他吃得那麽香,小姑娘忽然有些後悔上次那樣的惡作劇。
其實澈學長除了傲嬌一些,冷淡疏離一些,為人還是挺好的,看他大口吃肉不顧及形象使勁扒飯的樣子,就知道這應該是個心思簡單透明的大男生,不會有那些花花腸子陰暗可怕的思想。
兩個人坐在角落裏自顧自地吃飯,都不願去注意那些周遭投來的灼灼目光,所以不知道俞團團已經成為眾矢之的,更不知道,在不遠處的另一個角落裏,投來的一道尖銳目光。
潘朵兒的心裏像是冰火兩重天,冷得錐心,卻又灼得劇烈,她無法挪開目光地死盯著不遠處角落裏的那兩人,耳邊不時地鑽入身旁同伴的碎碎話語。
“不會吧?雲澈學長怎麽會跟俞團團在一起吃飯?”
“這個俞團團,看來很有手腕啊,之前不是說她跟風雲烈嗎?”
“切!肯定是知道了風雲烈是gay,所以立刻轉移目標了,可是太可惡了,她怎麽能染指我們的澈學長!”
“就是,也不看看她自己什麽樣子,太不要臉了,居然對我們的雲澈學長下毒手!”
“哦!天呐,天呐,你們看,她居然伸筷子到雲澈學長盤子裏去……”
“啊!她居然吃雲澈學長吃過的東西,我的三觀都要被她毀了,她怎麽能……怎麽能……”
“快看,快看,她居然把自己盤子的菜倒在雲澈學長盤子裏,天呐,她太不要臉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女生……”
“可是……可是……雲澈學長居然接受了,他居然不反感不抗拒?”
“不會吧,雲澈學長真的被這麽不要臉的女生給荼毒了,啊,不要啊!”
潘朵兒握著勺子的手驀地攥緊,尖銳的指甲幾乎戳破了掌心裏的肌膚,她卻不覺一絲疼痛,心裏泛開的銳痛掩蓋了一切,整個人都像是被冰水猛然澆注,透心的冷。
她的師兄,從來待人淡漠至極甚至有著古怪潔癖的雲澈,即使她父親潘教授待他猶如自己的兒子,他也從不願跟他們親近,即使偶爾一起在工作室吃飯,他也從不接受別人給他夾菜添飯。
有一次,她殷勤地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在他碗裏,他竟然直接站起身,說他已經吃好了,轉身離開,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往他碗裏夾菜,生怕他一生氣就拂袖而去。
可是現在……
俞團團為什麽可以?她憑什麽就可以,憑什麽?憑什麽!!
潘朵兒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像是被某種強烈的酸液給腐蝕得千瘡百孔,無數道冷風透進,吹涼了她渾身熱流的血液,死死盯著那個一臉諂媚笑意的女孩,仿佛想要將她也盯出千瘡百孔來。
一股陰暗詭異的暗流,似乎自地底冒出,趁隙鑽入她的腳底,混進她冰冷的血液,變成一簇黑色的藤蔓,如蛇般蜿蜒而上,瘋狂滋長,刺入她千瘡百孔的心髒,綻開一大朵焦黑的曼陀羅,恨毒而又絕望。
……
吃過晚飯,雲澈去了工作室,俞團團還是不想回山莊,卻一時又無處可去。
水柔今晚也請了假沒去酒吧,和一幫小夥伴一起去了電視台,參加那個開場舞競選。
俞團團百無聊賴,隻好又去了圖書館,她前段時間請假沒來上學,理論課程拉下了很多,正好趁此機會惡補一下。
晚上的圖書館人不多,比白天還要安靜許多,她一開始有些心煩意亂看不進去書,但後來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慢慢也就專心認真起來。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當君大圖書館這首有些奇葩的閉館音樂響起時,俞團團才從書本裏抬起頭來,驚覺已到了閉館時間,此時竟已是晚上十點了。
偌大的閱覽室裏早就幾乎人去樓空,僅餘的幾個學生也已起身收拾書本,拿去歸還或借閱。
俞團團看了看眼前這本《世界芭蕾史綱》,糾結了一下,還是不打算辦理借閱,反正明天她還想再來圖書館待一整天。
微跛著腳,將書放回原位,再走出去時,她已經是最後一人了。
走出閱覽室,本來想去乘坐電梯,卻發現電梯已斷電關閉,隻好走去樓梯間,下了一層樓,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一趟洗手間,她這樣跛著腳走出去,要想再就近找到洗手間,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從洗手間的隔間裏出來,她站在洗手池前洗了洗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剛想轉身出去,啪的一聲,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俞團團心跳一窒,呼吸都停了幾秒,站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驚慌與恐懼立刻席卷而來。
圖書館裏的洗手間都是內置型,沒有向外的開窗,所以一旦斷電,便沒有任何光亮來源。
俞團團伸出手一陣亂摸,直到碰到洗手池冰涼的台麵,她的心才稍稍凝了凝,勉強回過神來,這……應該是圖書館工作人員關閉了電閘,以為這大樓裏已經沒人了,所以……
她呼吸急促起來,所以……這一整幢大樓裏,隻有她一個人了?
無比的黑暗,漸漸帶來無邊的恐懼,從小到大,她似乎還從未經曆過如此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即使是晚上睡覺時,也會有小夜燈開著,或者有窗外透進的月光以及路燈光,這樣絕對的黑暗,似乎前所未有。
可是莫名的,從心底深處滲出一股冰寒之意,像是勾起了某些隱藏至深的恐懼,周遭的黑暗仿佛幻變成一波又一波透骨徹寒的冰水,重重疊疊壓迫而來,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靜寂至極的黑暗之中,隻聽得到她大口大口呼吸的聲音,像是溺水之人即將沒頂而亡,掙紮著想要浮出水麵,卻被冰冷滯重的水波拖下無邊黑暗的深淵。
俞團團感到自己像是快要窒息,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像是曾經經曆過一般,不斷地把她推向恐懼的深處,莫名的,後腦某處忽然一陣劇痛,她忍不住地痛吟一聲,再也站立不住,軟軟地坐倒在地,冰冷的瓷磚地麵透過手心,將一絲徹冷的清明傳遞到了腦海中去。
她忽然想起媽媽曾經無數次的提醒,如果遇到危險與恐懼時,一定不要驚慌失措,不要先就敗給了膽怯的自己,一定要盡量保持冷靜,想出自救與應對的辦法。
她艱難地呼吸著,忍著一陣陣的頭暈,艱難地伸手去摸索掉落在地的背包,從包裏摸到了手機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減緩了一些。
按亮手機屏幕,光明終於重新來臨,緊擢著的胸腔終於微微一鬆,她握著手機勉強撐起身站起來,強壓著恐懼走過去打開洗手間的門。
一打開門,長長的走廊也是一片漆黑,隻有兩片安全出口的標誌燈閃爍著幽綠的光芒,仿佛一條悄無聲息的黑暗之蛇,雙眼泛著綠光,陰詭無聲地遊弋而來,像是要將她再次拉入那無邊黑暗的深淵。
俞團團嚇得連忙關上門,一步也不敢再邁出去,相比於外麵無法探知深淺的黑暗,這小小的洗手間反倒要安全一些。
她喘著氣,渾身冷得發抖,這才察覺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內衣濕透,冰涼地貼在身上,讓她仿佛浸在冰水之中。
兩腿發軟,她站立不住,沿著牆根坐下去,看著手機,她立刻翻出通訊錄,必須求救,靠她自己恐怕沒辦法走出去。
幾乎毫不遲疑的,她就翻到了風雲烈的電話號碼,手指正想點下去,她忽然微怔了怔,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隻是這一稍稍出神,她忽然又想到,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他應該已經回了山莊,等到他趕過來,最快也是半個多小時之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樣的環境裏堅持多久……
水柔在電視台,又不知道雲澈的電話號碼,隻有蘇琰……俞團團搖頭,不,不能去找他。
她糾結地低頭看向手機屏幕,這才發現自己手指顫抖,不知不覺竟已把風雲烈的電話號碼撥通,頓時一驚,下意識地連忙點了掛斷鍵,可就在掛斷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那邊接通的聲音,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握緊了手機,心裏充滿了矛盾與不確定,她本來是想逃避他的,本來是不想再麵對他的,可是現在……還有,他恐怕也在生她的氣吧,還願意理會她嗎?
手機微弱的光線隻能照亮她身前的一隅,冰冷,黑暗,寂靜,她忽然好想哭,為自己這總是無助又窘迫的境地,她想要自救,卻沒有勇氣和能力,隻能去依賴別人,可是那個人,真的可以讓她依賴嗎?
手機鈴聲驀然響起,刺破黑暗,劃開寂靜,嚇得她差點扔掉手機,抖著手指捏緊,低頭看向手機屏幕,來電顯示上“風雲烈”三個字頓時讓她眼前一陣模糊。
她眨了眨眼,點下接通鍵,嗓子卻哽著說不出話來,電話那邊似乎也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開口:“你在哪裏?”
他的聲音,透過手機的聽筒,輕輕叩著她的耳廓,如玉石相擊,似冰晶輕撞,熟悉之至,好聽至極。
心中一暖,眼淚頓時不爭氣地奔湧而出,她想要開口回應,卻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吸了口氣,卻不小心將顫抖的氣息透露了出去。
電話那頭的好聽聲音頓時緊張急切起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她連忙抹著眼淚,盡量地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風雲烈……”
電話那邊似乎更加焦切:“別哭,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俞團團一聽,緊繃著的心頓時軟弱下來,眼淚更加控製不住,連嗓音都透出不知覺的嬌氣:“我……我被關在圖書館裏了,這裏很黑……我……我怕……”
“別怕,我馬上來!”風雲烈在電話那頭說著,似乎有凜冽的風聲劃過,可他的呼吸卻仍平穩淡定,“別掛電話,跟我說著話,告訴我你的具體位置。”
“我在三樓……一個洗手間裏,我……我都不知道……這具體是在哪個位置。”俞團團努力地穩著聲音回應著他。
“好,我馬上就能找到你,待在那兒別動。”
俞團團帶著鼻音地嗯了一聲,他的聲音像是給她帶來了更大的光明,她當然不願掛斷電話,卻不知再該跟他說些什麽,隻是喃喃喚著他的名字:“風雲烈……風雲烈……”
“我在!”
電話那邊動聽的聲音沉穩地傳來,暖暖地穩住了她的心,那些驚慌與恐懼似乎都消散了許多,俞團團忽然不想再多說什麽,隻是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聲,仿佛他一直陪伴在身邊,為她驅趕開無邊的黑暗與幽寂。
可是轉瞬間,他的呼吸聲忽然消失,眼前也忽然再次沉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俞團團一驚,連忙想要按亮手機,卻發現隻是徒勞,手機沒電了。
黑暗再次像冰水一般沒頂而至,俞團團又像溺水似的感到窒息,深深的恐懼仿佛解開了封印一般,緊緊地擢住了她,後腦處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像是遭受了猛烈的撞擊,疼得她抱緊了腦袋,卻還是無力抵抗。
洗手間的門忽然砰地一聲被人推開,一道亮光照射進來的同時,一縷鬆柏的淡淡冷香已隨之縈繞了過來。
俞團團抬起頭,還沒有看清來人,就已經被緊緊擁入那個熟悉又溫暖寬闊的懷中。
“團團,別怕!我在這裏,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