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渾然忘我
俞團團心裏一緊，有些說不出的難受，連忙又搖頭：“不是的，琰哥哥，你……你不要誤會，我們認識了那麽多年，怎麽會……怎麽會不信任你。”
“那你告訴我怎麽會受傷的，傷在哪兒，嚴不嚴重？”蘇琰立刻急切問道，上下端詳著她，擔心與關切溢於言表。
俞團團心中一暖，卻也感到微微訝異，以前的蘇琰根本不會注意到她的異樣，更別提這樣明顯的關心與擔憂，現在的他，好像有些變了……
“團團？”蘇琰凝著她，似乎想在她怔怔的神色裏得到答案。
俞團團回過神，朝他微微一笑：“我傷得不重，琰哥哥你不要擔心，隻是不小心扭傷了腳……”
“扭傷？”蘇琰立刻擔心地向她腳踝處看去，“你做什麽了，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我真的沒事了，”俞團團不想讓他空擔心一場，連忙說道，“找到一個好醫生幫我治好了，隻是這兩天是恢複期，等到腳踝消腫了，就完全沒問題了。”
蘇琰還是擔心地朝她腳踝處看了好幾眼，隻是她穿著牛仔長褲遮掩著，根本看不出她是哪隻腳受傷了。
蘇琰還是蹙眉，帶著淡淡責備的語氣：“既然受傷了，就該好好休養，怎麽一個人跑出來，身邊都沒有人照顧，我剛才看到你差點摔了，要是再受傷，你還怎麽跳舞？”
像是落日把最後的溫暖照進了她的心房，俞團團心裏暖洋洋的，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琰哥哥，終於對她流露出關切、緊張和著急，這個雲淡風輕的男子，能表現出這樣的情緒，真是讓她有些無法置信，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欣喜若狂，可是現在……
女孩的心漸漸涼了下去，抿了抿小嘴，朝他甜甜一笑，像小時候那般沒心沒肺：“我會照顧好自己，琰哥哥，謝謝你的關心。”
蘇琰眉心蹙得更緊，這有些疏遠的話語，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抑了抑那一陣難受的情緒，他看向那張眉眼彎彎的可愛小臉，那般嬌俏可人，仍似當年初見時的乖巧模樣，他心裏不由一軟再一軟。
“團團，”他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柔聲問道，“你現在要去哪裏？”
俞團團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蘇琰微微一愣：“你還住在親戚家裏？”
俞團團也怔了一下：“你怎麽知道的？”
蘇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聽圓圓說的。”
傍晚的風似乎忽然涼了些，在兩人間拂開一道細微的裂隙，有涼涼的水流一湧而入，隻是眨一眨眼，便已隔岸相望。
一陣沉默，兩人似乎都感覺到這氛圍的疏離與窘促，同時想要開口化解一下。
“琰哥哥……”
“團團……”
兩人同時一愣，隨即笑開，氣氛頓時溫軟了許多。
“琰哥哥，你騎著車要去哪兒？”俞團團先開口問道。
蘇琰笑了一下：“我要去校門口取個快遞，正好，我送你出去吧。”
俞團團連忙搖頭：“不用了，我是從南門那邊離開，你不順路的。”
“那我就送你去南門。”蘇琰立刻說道。
俞團團愣了一下，一時有些語結，呂大有就等在南門那邊，如果他跟以往一樣，迎上來就是一聲“少夫人”，她該怎麽跟蘇琰解釋？
心裏微微一緊，連忙搖頭：“既然不順路，就不麻煩你了，琰哥哥，你去忙你的吧，我還不想這麽早回去。”
“那你還要去做什麽，我陪你。”蘇琰不放心地看著她。
俞團團再次愣住，小臉上露出微微的窘促，笑容變得有些勉強起來：“你這麽忙，不用管我，其實……”
“團團，”蘇琰的聲音裏忽然滲入一縷說不出的寥落，“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對我這麽生疏了？”
胸腔裏某處像是被一根細線勒了一下，微緊微疼，俞團團有些不敢抬頭去看麵前的男子，那樣的目光她不知該如何麵對，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輕鬆自然一些。
“沒有啊，琰哥哥，我隻是不想耽誤你的時間，聽說你很忙很忙，所以不想太打擾你，你看，我都很久沒看到你了，可想而知，你有多忙了，我想，你一定很累吧。”她快速地說著，若無其事地想讓氣氛鬆弛一些。
即使那濃密的長睫微垂著，也沒能完全遮掩住她閃躲的眸光，蘇琰定定地凝著她，心尖處忽然一疼，他是不是真的已經錯失了什麽，他們之間，是不是再也回不到過往那般純粹的時光。
“團團，”他忽然靜靜地說道，“你認識的琰哥哥，會看著你有傷也不聞不問不幫忙，扭頭就走嗎？”
俞團團心裏又緊了一下，終於抬眸，卻仍無法直視那樣真切的眸光。
“琰哥哥……”
“就算是一個路人，我看到她走路不便時，可能都會停下來幫忙，何況是你？”
何況是你……
俞團團心裏微微一跳，仿佛從這句話裏聽出了更多的意思，她忍不住地凝眸相望，眼前的大男生仍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的眸光幹淨清澈，一如既往地不夾雜任何曖昧的情緒，隻是深邃了些，又仿佛黯淡了些。
輕輕呼出一口氣，心裏一鬆，是她想多了吧，一定是她想多了，琰哥哥喜歡的是樂圓圓，他們幾乎已是半公開的關係，自己不知道還在這裏胡思亂想什麽？
蘇琰看了看她，長腿一抬，跨上車座：“走吧，我送你去南門那邊。”
他說著，大手已伸來扶她，俞團團怔忡間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心知已無法拒絕，隻好順著他的攙扶，坐在了車後座上。
反正呂大有的車一向都停在比較不惹人注意的位置，她到了南門口就讓蘇琰把她放下，應該不會被他發現什麽。
“坐穩了嗎？”蘇琰一腳踩上自行車踏板，攙扶著她的那隻手仍反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護著她。
俞團團輕輕嗯了一聲，看著那隻護著她的大手，直到騎開幾步之後，才慢慢收回，心裏一暖，忍不住地看向他的背影。
她的琰哥哥，騎著車帶著她在校園裏穿行，這一幕，她曾幻想過無數次，可是真正實現時，這滋味卻已不是幻想中的那般甜蜜美好，悵惘、遺憾、苦澀……說不出來的百般滋味，複雜地糾結在一路相伴的清風中。
蘇琰穩穩地扶著自行車把手，感覺到背後不時地被微微觸碰一下，軟軟的，暖暖的，他唇邊忍不住地漾開，一縷愉悅悠然自心底深處氤氳開來，像是身體都輕了許多，腳下蹬踩得也幾乎毫不費力，仿佛乘著風馭著雲，輕飄飄的，卻一陣神清氣爽。
他的自行車後座上，不止坐過俞團團一個女孩，可是以往樂圓圓坐在後麵時，他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那種一味蹬踩，隻管快速達到目的地就了事的感覺，此刻完全沒有，他竟然不想騎得那麽快，竟忽然希望，這一條路，永無止境。
即使騎得再慢，不知不覺間，他們還是來到了那條通往校外的藍花楹大道上，俞團團仰頭看向路旁幾乎遮天蔽日的枝葉，蜿蜒蒼虯的枝幹屈伸向天，羽片般的樹葉在秋日裏仿佛瑟縮了一些，在秋風裏默默蕭索寥落，眼前這般，真的讓人難以想象花開時如夢似幻的傾城盛景。
蕭索沉寂幾乎一整年，隻為等待那短暫至極的傾心綻放，隻為在那最美最絢爛的一刻沉墜凋落，徒留滿地的淡紫花影。
俞團團忽然想起下午在圖書館裏看到的有關藍花楹的傳說，想起藍花楹無比淒美的花語——“在絕望中等待愛情。”
她曾幻想過無數次，和琰哥哥或騎車或步行，在盛開的藍花楹樹下流連徜徉，現在想來，忽然覺得這一切是不是早已被命運預先安排，注定了這段美好的暗戀是沒有希望的，即使有盛放的一天，也會迅速凋零。
抬頭仰望著半個天空的茂密枝葉，心裏湧起淡淡的淒涼，不知道等到花開的那一日，她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一年蕭索，隻為一季，不開則已，一綻傾城。
她忽然想，等到那一日，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了那般盛景，她一定要在花下起舞一曲，紀念她還未盛開就已凋落的初戀。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劃過，仿佛忽然間有一顆流星閃落在漆黑夜空，猛地炸開煙花萬朵，盛放出一片前所未有的璀璨星河。
俞團團猛地吸了一口氣，靈感如同萬千星辰的閃光，從遙遠的星際疏忽閃亮到眼前，紛紛落落，應接不暇，讓她差點窒住了呼吸，驚喜得雙眸大放光彩。
對啊！她怎麽直到此刻才想起這最為引人矚目的藍花楹，這當之無愧的君城大學的校花，這名聞於世的君大盛景，這最美最浪漫最詩情畫意的花樹長廊，這——才是最適合用來表現君大風格麵貌的主題！
頃刻間，靈感潮湧而至，俞團團幾乎忘了自己是坐在蘇琰的自行車後座上，她激動地仰頭看向那些虯曲枝幹疏密細葉，眼前似乎已看到那滿樹霧紫煙藍，籠一方絕色仙地，微風中鈴鈴鐺鐺，一朵朵紫色的精靈翩翩起舞，飄飄墜落。
她又想起在書中看到的那段傳說，仿佛看到那身著淡紫色碎花衣裙的少女，正倚樹南望，翹首以盼，等待情郎的歸來，卻最終在絕望中枯萎，化作滿樹繁花，如煙如霧，婉轉淒美，簌簌然落成一場絕美的紫雨，嫋嫋娜娜一片憂傷的藍霧……
俞團團腦海中靈感如舞飛天，一段舞蹈的雛形隱隱閃現，她渾然忘我，心醉神迷，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沒注意到此時蘇琰已帶著她騎出了學校南門的大門外，她此時心中閃過一段優美的詩句，正好貼切藍花楹的傳說，頓時一陣欣喜，高興得差點從後座上跳起來。
蘇琰已騎出了大門外，正想扭頭問俞團團打算怎麽回去，如果是坐出租車或公交車，他就把她送去站點處。
才一轉頭，還沒問出口，後座上的女孩忽然莫名動了一下，動作有些大，使得整輛自行車都晃動了一下，蘇琰一驚，連忙握緊擺動的車把手想要保持平衡。
車把手左扭右擰中，蘇琰很擔心俞團團會摔下去，急喊了一聲：“團團小心！”
此時的俞團團已回過神來，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後座上，也慌了神，下意識地就趕緊抱住了蘇琰的腰，驚慌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琰哥哥……”軟軟糯糯的聲音忽然黏在了喉間，她眸光倏地定住，看著前方不遠處，胸腔一緊，心跳頓時急劇起來。
蘇琰此時終於將晃動的自行車控製住，一捏刹車，單腳支地，趕緊回過頭擔心地問：“團團，你沒事吧？”
身後沒有回應，他更加擔心，連忙想扭轉身子去看她，身前卻忽然光影一暗，一股莫名的寒氣似有實質般地鋪天蓋地而來，他一驚，連忙轉頭看去，頓時怔住。
高大傲岸的男子如巍峨冰山，極具壓迫感地凝身而立，整個人似玉琢冰雕一般，完美得不可思議，卻瑩瑩泛著寒光，每一處輪廓棱角都鋒銳冷硬，他站得極近，卻連眼尾餘光都沒給蘇琰留一線，深若千年冰海般的瞳眸，隻冷冷凝向他身後的女孩。
俞團團是徹底驚呆了，她根本沒想到風雲烈會親自來接她，一時措手不及，更讓她心驚的是，那徹寒入骨的眸光，隻是淡淡凝來，就已將她寸寸凍結，連劇烈跳動的心都霎時僵頓。
蘇琰懵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莫名地看著風雲烈：“你……”
男人寒霜般的眸光忽然一垂，落在女孩的手臂上，剛才情急之時，她抱住了蘇琰的腰，此時震驚怔愣，忘了收回手臂，整個人仍緊緊地貼在他背上。
俞團團怔怔地望著風雲烈，看著他朝自己伸出手來，卻不知所措，竟愣愣地看著那隻玉琢般精致修長的大手，出神地想，他的手怎麽會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