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言多必失
俞團團怔怔的眸光落在那雙撫向自己腳踝的素手上,那肌膚似半透明,仿佛霧中明月,宛似水中明珠,她不由微微縮了縮小腳,生怕自己玷汙了那樣無暇的潔淨。
然而一道有些厭煩的眸光淡淡掃來,讓她頓時一驚,身子微僵,看著那又垂落下去的長眉細眸,有些怔忡,那樣厭煩嫌棄的眸光,是不是她看錯了,不會吧,他為什麽會討厭她,沒有理由啊?
初墨玦不像甄臻那樣細細詢問,他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修長手指搭在俞團團的腳踝上,似以辨筋摸骨之法,探查她的傷處,隻是那手指清瘦,卻並不溫柔,所用的力道比甄臻大了許多。
俞團團幾次疼得低呼出聲,卻在初墨玦皺著眉頭有些厭冷的眸光下,不敢縮回自己的小腳。
一直站在窗邊的雲澈看不下去,走了過來,看清女孩越加蒼白的小臉,尤其那額頭上的冷汗,頓時皺了眉頭。
“之前都沒那麽疼,怎麽回事?墨玦……”
“想要迅速好轉,怎麽可能不付出一點兒代價?”初墨玦麵無表情地淡淡說道。
一直低眉垂目悄然站在一旁的甄臻,此時忽然抬眸看向他,眸光中似有疑惑不解。
俞團團咬著小嘴忍著,不好意思再痛呼出聲,卻見那如月細眸微微一掀,朝自己看來。
“如果忍不了疼痛,那我就不治了。”初墨玦盯著她,淡涼地說道。
俞團團一驚,連忙搖頭:“我不疼,不疼,真的,我能忍得了的,你盡管……該怎麽治就怎麽治。”
初墨玦唇邊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諷意:“那好。”
他話音還未落,俞團團就感覺到腳踝處傳來一陣分筋錯骨般的劇烈疼痛,比之扭傷時的痛苦還要強烈,她承受不住地身體一縮,再也咬不住小嘴,痛呼出聲。
一旁的雲澈一怔,連忙想上前一步查看,卻感覺到忽然有一陣風從門口刮了進來,一道暗色的身影瞬間閃現在眼前。
“怎麽了?”焦急關切的聲音,如玉石輕觸琉璃,琅琅動聽,又熟悉得入心入骨。
俞團團倏然抬頭,本就疼得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兒,此時見到那衝進來的熟悉身影,心中一鬆一暖,胸腔裏積蓄的委屈與鬱悶,頓時放大,爆發,咬出齒痕的小嘴不由一癟。
“風雲烈……”話音還未落,眼淚就不受控製地先掉了下來,她一驚,連忙抬手抹去,不願在他麵前表現得這麽脆弱不堪。
坐在她身前的初墨玦長眉深深一蹙,羽睫一掀看向她,寒煙般的細眸中已流露出明顯的厭棄,隻是俞團團已沒有再注意他,一腔心思已投注在那道如風般卷來身邊的高大身影。
“怎麽回事?”風雲烈低眸看了看她放在軟凳上的小腳,又看向那張有些慘白的小臉,明明清冷的聲音,卻就是讓人聽出了一絲心疼。
“沒事,我沒什麽,你不要擔心。”俞團團仰著小臉看著他,搖了搖頭,暗自壓了壓見到他之後便翻湧的情緒,不想把這麽一件小事搞得緊張兮兮。
風雲烈凝了凝她,眸光又投向一旁站立的雲澈。
雲澈看了他一眼,星眸中似有些複雜之意:“她跳舞的時候扭傷了。”
風雲烈一怔,立刻蹲下身,將女孩受傷的小腳輕輕捧在手心裏查看,不由眉頭深蹙,那般精致纖柔的腳踝,如今卻腫得已看不到原來的柔美線條。
長睫一抬,眸光向初墨玦投去:“墨玦……”
初墨玦拂了拂衣袖,翩然起身,淡淡冷冷地說道:“已經好了,三天消腫之後恢複正常。”
俞團團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剛才還痛得死去活來,現在就已經好了?
她張了張小嘴想問,可是卻被那疏冷的身影僵了一下,隻好自己悄悄動了動腳腕……咦?真的不疼了!
她心裏一陣驚喜,立刻又使勁動了動,風雲烈趕緊握住她的小腳,皺眉不讚同地望向她。
小姑娘已驚喜得幾乎要跳起來歡呼:“是真的!真的好了,太神奇了!瞬間就好了,初……初先生你真是太神奇了,謝謝你,太感謝你了!你簡直就是當代神醫,我送你一麵錦旗好不好?哈哈……”
小姑娘高興得有些忘形,得到的回應卻冷淡至極,初墨玦不加掩飾的反感,看都沒看她一眼,淡淡說道:“錦旗?你真想得出來!”
小姑娘高興之餘完全忽略掉他的疏冷,天真地反問:“那我該怎麽感謝你啊?”
初墨玦微微蹙眉,似有不耐:“給你治傷,是看在烈的麵子上,至於你……”
“墨玦……”風雲烈忽然打斷了他,眉頭微皺,深眸中似有不悅,“我先帶她回去了。”
他說著,已伸手抱起俞團團,轉頭看了眼雲澈,回身就走。
俞團團立刻想起自己最擔心的那件事,連忙也看向雲澈,那對烏溜溜的大眼睛還有未盡的淚光,看起來可憐巴巴的,讓人無法不心軟。
雲澈看了她一眼,立刻垂下眼眸,不予理會。
俞團團心裏七上八下的,實在猜不透雲澈的想法,隻好乖乖窩在風雲烈懷裏,任由他抱出門去。
一直僵立在那裏的甄臻,直到此時才僵硬地轉了轉頭,望向已無人影的門口方向,驚詫至極的眸光簡直無法收束。
診室內一陣奇怪的沉默,雲澈唇角微微扯出一絲無奈的線條,長腿一邁,向外走去,經過初墨玦身邊時,稍稍頓了一下。
“謝了。”他說,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初墨玦細長的眉眼微微一凝,似不悅,又似若有所思,半晌,才緩緩轉頭,看向呆立在那裏的甄臻。
甄臻回過神來,注意到他的眸光,心中頓時一緊,連忙低頭垂眸:“對不起,初先生。”
“為什麽非要逼我親自出手?”初墨玦淡淡看向她。
甄臻有些緊張地咬了咬嘴唇:“我……那位小姐想要盡快好起來,我的水平還達不到那一步。”
初墨玦垂下眼眸,神色微冷:“無謂的人或事,不值得浪費你這樣的善良和熱心。”
甄臻抬眸,有些困惑:“初先生……”
初墨玦卻不想再多言,轉身走向門外,似一道寒涼的月光,在淺白雲影裏淡去。
甄臻呆站在那裏沒有跟去,唯有癡癡的目光追隨著,直到他背過身去時,才不加掩飾地流露出戀戀暗慕,還夾雜著若有所思的困惑。
……
等候在路邊的呂大有,正百無聊賴地仰頭看著那一排茂密的香樟樹,偶有一片落葉飄下,落在那輛黑色豪車頂上,他趕緊伸手拂去。
忽有所覺,連忙扭頭一看,見風雲烈抱著俞團團從醫館裏走出,呂大有連忙打開後車門,待他家少爺少夫人上車之後,才小心關上車門,然後鑽進駕駛座。
無意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眉頭不由一跳……非禮勿視!
呂大有趕緊將駕駛座與後座之間那扇極少使用的隔音板升了起來,這才安安心心地開車上路。
後座裏,俞團團紅著小臉坐在風雲烈的懷裏,本想掙脫出來,卻被那雙有力的胳膊困住,正羞窘難安時,呂大有知情識趣地升起了隔板,將後座隔成一個無人窺視的空間,她心裏微微一鬆,也就放棄了掙紮。
涼涼鬆木的淡香,氤氳在她的呼吸裏,像是皚皚雪地裏終見一抹綠意,無聲地安撫著煩雜疲憊的心緒。
他的懷抱寬容溫暖,不像他給人一貫的冰冷疏遠感覺,她漸漸熟悉接受了他的懷抱,所以竟有些貪戀起來,小手忍不住悄悄地圈住他的腰,讓自己更緊地貼向他的胸膛。
風雲烈感覺到,瑰色的唇角微微地一揚,遠山深海般的瞳眸裏仿佛瀲瀲千裏,俯頭在她發頂上輕吻了一下,隱隱約約的奶香氣縈繞鼻端。
良久,他才開口:“告訴我,到底怎麽受傷的?”
俞團團在他懷裏,舒服得差點睡著,此時微微一驚,想起自己那些不願被他知曉的煩心事,放鬆的身心又緊張起來。
“就是……跳舞時受的傷啊,澈學長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風雲烈微微抬頭,下巴擱在她發頂上,隨著說話,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觸:“你又不是第一天跳舞,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受傷,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俞團團埋在他懷裏悄悄地皺了皺小鼻子,隻好坦白:“我的搭檔托舉時沒接住我,摔下來時才扭傷了腳踝。”
明顯感覺到懷抱微微一緊,男人的聲音隨即在頭頂響起:“你的搭檔……是男的?”
俞團團嗯了一聲,在他懷裏點了點頭,他的大手卻忽然握住她的小肩膀,將她撐著坐直了身,低頭看她,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微微有些暗沉。
“怎麽是男的?”他問,似乎有些不悅。
俞團團眨了眨眼:“董老師安排的,這次都是兩兩搭檔,我們班四個男生呢。”
“換人,”風雲烈微微蹙眉,“換成女生。”
俞團團揚起小眉頭:“那怎麽行?大家都開始排練起來了,現在換人來不及了。”
“他都把你摔了,你還要跟他合作?”
“……”俞團團有些無奈,隻好幫陳鐵良辯護,“也不能全怪搭檔,我們排練得很少,彼此生疏不夠默契,也是很正常的。”
風雲烈凝著她的小臉:“你這段時間不是都跟他在學校裏排練嗎?忙得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還這麽生疏?”
俞團團頓時一噎,暗呼糟糕,言多必失!
連忙垂下有些慌張的眸光,小嘴磕巴著:“那個……我們以前從來沒合作過嘛,所以的確很生疏啊……默契,哪是幾天就能培養起來的……”
“換人!”風雲烈簡短回應。
“……不行,”俞團團有些急,“你這是在為難大家,也為難董老師,還有我那個搭檔……這樣做不好!”
風雲烈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隻是低頭看向她受傷的那隻小腳,微微蹙了蹙眉,大掌輕輕覆上,希望能用掌心裏的溫暖,為她驅散開腫脹與疼痛。
剛才在診室外,聽到她那一聲痛呼,頓時擰緊了他整個心髒,驚得他以為她受了很嚴重的傷,整顆心都重重一沉。
他暗暗歎了口氣,將纖弱的女孩緊緊擁進懷裏,不知不覺間,這個小丫頭就走進了他的心裏,不經意地解除了那道冰封的符印,沒心沒肺地占據了那個最重要的位置,輕易的,就能牽動他的心緒,這麽多年來的清心養性似乎都功虧一簣,如果師父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麽數落他……
俞團團被風雲烈從車上抱下來時,垂著小腦袋,實在不好意思麵對祁伯笑眯眯的眼睛,這都不知是第幾次被風雲烈抱著下車走進主宅了,在祁伯這樣的老人家眼裏,會不會覺得她很嬌氣無用?
吃飯的時候,意外地沒看到雲澈,俞團團小心翼翼地問了問,得知他根本沒回山莊,心裏不由小小欣喜了一下,澈學長這是打算幫她隱瞞了吧,是吧?是吧?
答案還是不敢確定,小姑娘心裏還是有些七上八下,卻不知道在她睡著以後,一輛不起眼的銀灰色小轎車無聲無息地開進山莊,甚至都沒有驚動祁伯。
書房裏。
“陳鐵良?”風雲烈長睫一掀,看向對麵的雲澈,深眸裏雲影波光,微起漣漪。
“嗯,他嫌疑很大,但暫時還查不出他的動機和目的。”雲澈放下茶杯,杯中半盞餘茶輕漾。
風雲烈眉頭輕蹙,眸光中冰晶微閃:“他……是團團的舞蹈搭檔。”
雲澈又輕輕嗯了一聲:“這次讓她受傷,很可能也是故意的,我當時用眼神警告了他,夠聰明的話,他應該會收手,或暫時有所收斂。”
風雲烈垂眸,將第三道茶注入那盞精致的琉璃公道杯,沒有說話。
雲澈又端起茶杯,將半盞餘茶喝淨,繼續說道:“就目前看來,他的日常行動很簡單,幾乎隻在校內或學校周邊活動,父母家遠在擁城,家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