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校場話兵事
皇甫嵩與閻忠、梁衍商議一番。
又親自赴官市、走羌零,去了解官市的作用和羌零諸部駐紮情況。
又看了一遍呂布奏書,皇甫嵩心頭一驚。這呂布開市鮮卑,絕對是兵不血刃之良策。
策馬赴五原,皇甫嵩走官道上秦直道,三日便至。
免不了飲宴問策,與皇甫嵩對答之人,那是涼州賈詡。這賈詡,其貌不揚,確是語出驚人。
如果說張儉,博古通今,凡事自根源出發,分析利弊,發人深省。那麽這賈詡行的是治世之道,學問不及張儉,卻能將經史子集融會貫通,為我所用。
對答之後,皇甫嵩一封奏書,上秉皇帝劉宏。言辭懇切,求陛下準許開市鮮卑。
私下裏,皇甫嵩略有責備閻忠。這賈詡良輔,為何一早舉薦於他。反倒讓這呂布得了便宜。
張元節、賈文和,當世之中還有幾人?
“呂使君,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如今年十六,為一郡太守,前途不可限量。”
酒席宴間,皇甫嵩發自內心的稱讚呂布。
“布年幾何?哪及皇甫使君,世代將門,不知此一行,可有相授。”
正旦才過,呂布漲了一歲,卻沒有糾正皇甫嵩。十七歲的年紀卻活了近四十年,如今的成就還是馳騁疆場,一刀一戟打回來的,說來慚愧。
回想宿虜塞外截軍糧之時,皇甫嵩策馬立於窪地之中。身不見戾氣,亦不見上陣殺敵,唯有令旗兵手中令旗不斷閃爍,這皇甫義真,才是三軍統帥。
做了這個太守,呂布越發發現。縱使自己當真是鐵打的漢子,那也僅有一人。成廉、魏續、侯成、宋憲四人,未有一人身到及冠之年。
難以獨當一麵!
“呂使君,少年英才,又有張、賈二位先生相助,嵩哪有可授?”
皇甫嵩自謙一句,又開口說道:“你我二人,倒是可以取長補短,相互參詳戰策。”
提起統兵打仗,皇甫嵩當仁不讓。他早已洞悉呂布的弱點,一支部隊有沒有呂布在前衝鋒,威力相差巨大。
“那不如明日赴支就塞校場練兵,皇甫使君與我參詳如何?”
……
翌日午後,呂布站在了久違的支就塞。
上一次在這裏練兵,還是秋高氣爽,這一次已經天寒地凍。
沒有呂布的支就塞,校場內仍是一塵不染。這裏有假山、溪流,呂布為官半年,唯一一次大興土木,就是在這校場之中。
以往練兵,呂布將部曲分為兩部,先授他們鮮卑遊獵戰術,再授破敵戰術。逐鹿中原之時,呂布所率騎兵無敵於疆場,也是得益於早年與外族作戰。
西河產竹,與五原一郡之隔。
呂布曾命金甲、童環購得,製成環首刀長度,命將士們實際操練。竹不取人命,抽在身上確是火辣辣的疼。
唐琳複到校場,難免想起金甲。以往練兵,追打他最凶的是魏續,其次就是金甲。
魏續似笑非笑的看著唐琳,仿佛再說,今天又要打你了,準備好了嗎?
唐琳回敬一個淩厲的眼色,我早已不是以往的唐琳,要戰便戰。
此一役,呂布盡數召回諸將,還有支就塞八十一戍卒。各鄣塞新提拔的軍吏也跟著來了,兩隊百人之兵列陣,單看這一臉肅殺之氣,皇甫嵩就在心底暗暗叫好,好一支雄師。
支就塞,一百四十丈見方。
呂布入主之時,掘屯田,擴校場,占得塞內一半土地。
其內有小丘、溪流、天田、柃柱。
皇甫嵩攜閻忠、梁衍,與呂布並立台上,不住眉頭深鎖。
如此尚武之人,生平未見,亦未有耳聞。
兩軍操練,喊殺聲回響在塞圍之內。少許,抽打聲、慘叫聲、戰馬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侯成、唐琳領一軍百人,遊騎而出。時而結呈口袋之勢,時而散為數隊各自為戰。
梁衍眉頭深索,問起閻忠:“你看這戰法,好似羌人,卻又有所不同。”
“與北地羌零,也有相似之處。”
閻忠也是眉頭深索,胡人戰法,重在默契與配合。鮮卑人生於馬上,獵、牧為生,這種戰法融入在骨子裏,沒想到有漢將能得其精髓。
“這是鮮卑戰法,與羌氐異曲同工。”
皇甫嵩也是第一次見這鮮卑戰法,與羌氐各族大體相同,卻有有所不同。叔父皇甫規曾任度遼將軍,也曾說與皇甫嵩。
今日一見,學這鮮卑人用兵,呂奉先勝得皇甫規一籌。十六歲小兒,到底是哪裏得來鮮卑人用兵精髓?
再觀魏續、宋憲引這一百吏卒。結陣呈箭頭之勢,衝陣。遊騎戰法,重在避其鋒芒、攻其弱側,所謂散而不亂。
魏續領兵衝陣,每一擊都能在遊騎中心位置,使其首尾不能呼應,被迫重新集結,再整部隊。
“這破陣之法,不就是衝嗎?鮮卑遊騎,也是戰陣,也有陣眼。衝至陣眼,其陣自破。”
閻忠嘬了嘬牙花子,實在看不出這破陣之法,有何高明之處。
“你我俯攬局,看得清楚。若是入這軍陣之中,哪能次次尋得陣眼?”
皇甫嵩嘴角帶著玩味的笑容,呂布練兵確實有意思。破陣的這員小將,陣眼找得精準,八成是被打出來的。
呂布以竹為刀,石為簇。傷不致命,打在身上卻是很疼。
“呂使君。”
皇甫嵩不自覺的對呂布稱字:“某有一言,拋磚引玉。你這戰法練得是人,唯親兵嫡屬,才能發揮威力。“
“用兵之道,因人而異、因地製宜、因勢製宜,難一言以蔽之。”
“將有命、傳至部、由部之曲、複至屯、至什、至伍,此上令下達。嵩以為,保軍令之通達,其法有二。“
“上行下效,此其一。”
“化繁為簡,此其二。”
呂布沉默了,到底是一世名將。
乍看之下,不疼不癢的講了一個上令下達。卻是在這校場之上,找到了呂布的短板,然後一語戳破天機。
上一世,有張遼、高順此等帥才,又有侯成、宋憲、魏續、曹性一幹健將,上令下達不是問題。
呂布卻總有一種,帶兵越多,就越是力不從心的感覺。問題就出在化繁為簡上。
猶如這校場練兵,魏續為將,可及敵陣眼。若換得一將,又怎能一眼窺破陣眼?
此一來,倒不如車屯於前、弓弩在後、步騎兵屯於最後。一板一眼的打法,縱不能勝,也甚少潰敗。
即便敗了,隻要軍紀嚴整,便能從容而撤,敗而不傷筋骨。
這戰國末年的戰法,到現在仍在用,也不是沒有道理。
呂布上一世對此不屑一顧,沒想到皇甫嵩一語醍醐灌頂,這才參透其中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