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王甫認罪
馳道之上,皇帝劉宏與王甫有一番長談。
“私鹽、軍糧與鮮卑互市,你知道多少?”
劉宏的話語,雲淡風輕,好似偶然提起一般。
王甫卻知道,曆經這一路北巡,皇帝劉宏成熟了。尤其是見過那些可憐的黨人,還有邊關飽經戰亂的百姓,自己這些宦官,給皇帝劉宏描述的,宮外的清平盛世,不攻自破。
而且還有私鹽、軍糧出塞,皇帝劉宏心中,身邊的這些親近宦官,不知如今是一個什麽樣的嘴臉。
“老臣給陛下講個故事吧!”
王甫和其他宦官不同的地方,是他曾經營救過黨人。飛揚跋扈不假,縱容門生亦是不假,但他比其他宦官更有感情,無論是對大漢平民,還是對皇帝劉宏。
“時,先帝在位。蜀郡趙典為太尉,封廚亭侯。此人少篤行隱約,博學經書,弟子自遠方至。
先帝欲封檀石槐為鮮卑王,出使鮮卑的正是趙典之侄,趙謙。檀石槐不就鮮卑王,更加瘋狂劫掠漢地,皆因這趙謙而起。
趙謙這一去,不知與鮮卑王檀石槐,達成了什麽協議。瘋狂的在邊關安插官吏……“
“然後你們就克扣軍糧,與鮮卑市得牛羊?”
劉宏強壓住心頭怒火,滿腔怒火鬱在胸膛,真想當即斬了這些亂臣賊子。
“開始的時候哪敢啊?不過是煮些私鹽出塞,那時成宜田氏、上黨陳氏一直在悄悄與鮮卑互市,趙氏叔侄也不過給他們行一些方便而已。”
王甫知道劉宏生氣,輕輕拍他臂膀繼續說道:“後來我與曹節漸漸得勢,但士大夫、太學生聲討宦官之勢,正勝。
王允斬了小黃門趙津,張儉直接抄了侯覽的家。陛下您也知道,我等宦官出身卑微,詐有權利在手,自當提攜家族宗室。
宗族之人,很多人瞧不起我們。我們就要提拔起那些對我們好的,給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看看。
誰家宗族之中,沒有幾個飛揚跋扈之人?趙典找到我們,許保全我們身家性命,我們開始大規模與鮮卑人互市私鹽。”
“好你個王甫,朕保不住嗎?為何要與那趙氏為伍?”
劉宏勃然大怒,狠狠的敲打車內牆壁。真想直接把王甫從車中踢下去,可是還要聽他對答。
“陛下那時年幼,有所不知。那時要是被士大夫們抓住把柄,即刻緝拿,不日便會問斬。”
王甫歎了一口氣,對劉宏說道:“此事現在想起還心有餘悸,那是我們的人,時刻留意太學中動向,稍有風吹草動,人人自危。”
“那你們就可以資敵了嗎?你可知道,有多少大漢子民,死於鮮卑人的屠刀之下。又有多少邊軍將士,報國我們,投了鮮卑?”
皇帝劉宏深吸一口氣,極力的克製心中怒火:“回去,朕就要將你們這些吃裏扒外的係子,挨個抄家。”
“陛下,您是要屠盡身邊親人嗎?”
王甫老淚縱橫,開口說道:“後來有了黨錮之禍,我等宦官大患已解。重新瓜分了邊關私鹽的利益,軍糧出塞,我與曹節脫不了幹係。那私鹽可是掌握在平氏君手中,我等數人,都是陛下至親啊,總有錯,也是一時糊塗,望請陛下寬恕。”
“啊!“
劉宏這才想起,押私鹽的張郝指認平氏君。劉宏本來是個單純的人,行事就是直線思維。
臣不言君之過,子不言父之過。在這個大漢,即便是皇帝劉宏被騙了,也沒人敢說。甚至朝堂上的士大夫,提皇帝頂鍋的人大有人在。
但是今天,皇帝劉宏破天荒的深思熟慮起來。
忽然心頭一驚,問王甫:“此事茲事體大,你對朕和盤托出,不怕朕夷滅你王甫三族嗎?”
“不怕,陛下是王甫的家人,老臣已經知錯,陛下不會趕盡殺絕的。”
王甫耷拉著眼皮,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記得陛下初入宮中,朝中最得勢的宦官是侯覽、曹節。照顧陛下起居之事,交由趙忠、張讓,還有微臣。
眼睜睜的看著陛下,從一個懵懂的孩子,變成了一世帝王。忍痛知罪侯覽之時,聞聽侯覽自縊而亡,陛下何等傷心……“
“住口!”
皇帝劉宏猛地一擺手,厲聲嗬斥道:“朕若不是皇帝,爾等係子豈能鞍前馬後?”
“狼子野心!”
“全都是狼子野心!”
劉宏的盛怒之中,王甫沉默了。他忽然發現,今日這皇帝劉宏,早就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天子了。
曾經,無論犯下什麽過錯,隻要聲淚俱下的求饒,皇帝劉宏定輕罰了事。沒想到今日,皇帝劉宏盛怒。
“陛下息怒,小心龍體。老臣見過邊關慘像,深知罪孽深重……”
王甫沉默了,看著劉宏咄咄逼人的眼神,他麵臨靈魂的拷問。
我該怎麽辦?
做十年前一樣的事?
想辦法通知曹節,發動一場宮廷政變?
但這次的對手,不是竇武、陳蕃、李膺、杜密,而是大漢的天子。那個他們一手養大的天子,給他們高官厚祿,讓他們權傾朝野的天子。
“路上行刺,也是你的人?”
皇帝劉宏這一問,像是一把明晃晃的環首刀,直刺入王甫的心窩之中。
“應該是曹節的人,老臣早就淡出了邊關軍糧交易。一早也有修書王智,讓他全力支援支就塞。隻可惜王智利令智昏,不聽老臣之言……”
“這麽說,你還是漢之忠良了?”
劉宏怪腔怪調的質問王甫:“犯下如此罪孽,朕該如何處置你?”
“老臣自請將功折罪!”
說罷,王甫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車外策馬的孫堅。馳道之上,傳遞消息何等難。有孫堅在,恐怕想要刺王殺駕也不是那麽容易。
罷了,既然你曹節與我,不是一條心了,那就如此吧!
“求陛下恩準,老臣修書曹節通報陛下欲治罪與他。他在洛陽,必有動作。還未出五原,我可直接領邊軍赴洛陽,將曹節所有黨羽一網打盡。”
“信你一次!”
皇帝劉宏看著老王甫,實不忍痛下殺手。他和曹節還不一樣,曹節久居長秋宮,而王甫一直在他的左右。
“先去成宜看看保兒,順路治了那成宜田氏。你再修書曹節,朕倒要看看他能折騰出多大的動靜。”
皇帝劉宏說完,探出頭來,問趕車的蹇碩:“下馳道,赴成宜,需要多少時日。”
“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