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逃夭
被道破身份,劉宏自覺顏麵無光。本想與這郝小妹來一出私定終身的戲碼,然後再帶他入宮闈之中,道明身份。
沒想到,此刻暴露了身份,若是傳揚出去,那可不止自己臉紅,而且有失國體啊!
“陛下!”
王甫適時的走到劉宏身邊,對劉宏說道:“臣與郝姑娘單獨聊兩句。”
劉宏巴不得趕緊離開,如臨大赦一般。
王甫就在門前,對郝小妹低聲說道:“此乃大漢天子,絕非山賊匪寇,姑娘如今作何打算?”
“既是天子,定不會放我歸返田莊,還能有何打算?”
郝小妹歎了一口氣,劉宏不否認自己是皇帝,她還沒想到這層。皇帝強搶民女,此事斷不能傳出去:“隻希望不要牽連父親、族人。”
“既是天子,你郝氏便是國親,何來牽連之說。”
王甫看得出,這郝小妹聰慧之人,這幾日同行,也早已認命了,不由提點一句:“如今就看你如何討得陛下歡心,光你郝氏門楣了?”
“我?”
郝小妹從來沒向這個方向想過,但是身在田莊,父親名為一妻一妾,實際上女人很多。
這些女人爭寵之事,郝小妹看在眼裏。母親也經常教導,女人要學會抓住男人的心。
回想起母親,想起父親的那些通房丫頭,互相詆毀、乃至以巫蠱相汙,郝小妹不禁自我懷疑:“行嗎?”
“某姓王名甫,官居黃門令,有我幫你,有什麽不行?”
王甫還真擔心,他的名號這郝小妹沒聽過,說的時候,嘴裏是那麽不自信。
“啊!”
郝小妹一聲驚呼:“原來是王常侍,那就莫嫌小女愚鈍了。”
說罷,郝小妹做了一個揖。為天子所寵,那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多少人擠破頭要把女兒送入宮中,求之不得。
郝小妹細細一想,這皇帝蹴鞠不錯,人也和藹,想起剛剛劉宏碎碎念的樣子,自言自語道:“還有些可愛。”
……
連夜行路,郝小妹與劉宏共乘一車,趕車的是蹇碩。
呂布、黃琬策馬並行,王甫獨趕空車。
這也是不得已為之,黃琬那是名臣之後,定不會為王甫趕車。王甫官居黃門令,宦官之首,那是伺候皇帝的。哪怕願意為黃琬趕車,黃琬也不敢坐啊。
呂布倒是敢坐,可他不喜歡坐車。車內顛簸,還不如騎馬。
慢慢的,劉宏車中,傳來一曲《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這是一首祝賀年輕姑娘出嫁的詩。全詩三章,每章四句,以桃花起興,為新娘唱了一首讚歌。
真不知二人聊到什麽了,皇帝劉宏居然親自高歌一曲。
“荒唐!”
黃琬不堪入耳,策馬疾行數十步。
王甫則壓低了趕車的速度,同時喚呂布過來,低聲說道:“奉先,你我一場結交,某從未想過至你於死地,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我想要一個政治清明的天下,不隻是王智,你王氏族人,隻要是為禍鄉裏,呂布知道了,定要除之。”
呂布笑了,笑得很坦誠,言語中亦有一些無奈:“難道你王甫會聽之任之嗎?”
“有朝一日,若你權傾朝野,你呂氏族人還是不是雞犬升天?恐怕那魏氏,也一躍成為我漢之大族,難道其中就無人以權謀私嗎?”
王甫一臉無奈的對呂布說道:“水至清則無魚,奉先絕頂聰慧,不會這麽點道理都不知道啊。且有我在朝,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水至清則無魚,水至混難道就有魚了?”
呂布盯著王甫,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一樣:“別以為,你新在陛下身邊安插了一個郝小妹,就能如何了。某不怕告訴你,若是沒有你對保兒的記掛,你早就死無數次了。”
“那看在保兒的麵子上,你我能否暫時言和。如今我王甫還能幫你,也非無用之人。”
王甫實在是不想與呂布為敵,他知道,一旦開戰縱他能在朝堂上壓過呂布。哪怕是皇帝下令,將呂布一舉成擒。
誰又能擒得住呢?
那可是敢持刀入北宮的男人。
“那王甫我問你,我父呂良的死,來龍去脈如何?除了曹節,還有何人其中,曹節的幕後之人,又是何人?”
呂布死瞪著王甫:“還有你王甫,是否參與其中。”
“甫雖有萬般而行,絕非忘恩負義之人,恕難相告。”
王甫眼皮耷拉下來了,低著頭對呂布說道:“奉先若當著要除我,某絕不會坐以待斃。若哪日王甫不在了,多去看看保兒。”
“日前,保兒來書,說想你了。但保兒母親說你在邊關殺敵,不讓她給你寫信。”
王甫繼續說道:“對了,我給保兒取了個名字,叫趙梓。梓本落葉喬木,生機勃勃,願保兒茁壯成長,生無所憂慮。“
“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一個梓字,讓呂布聯想到詩經《定方之舟》,這王甫,是希望保兒日後能堪大用?
呂布狐疑的看著王甫,終日伴劉宏左右,劉宏喜詩賦,王甫詩詞歌賦不會太差。這個梓字,呂布不信沒有出處。
不過期盼保兒日後為棟梁,又有些不對,畢竟保兒是女孩。
“維桑與梓,必恭敬止。”
王甫道出了自己取名的用意,出自詩經《小弁》:“母親孀居,養她不易。盼她對母孝順。”
“真是有心了!”
呂布這才恍然大悟,論及私交,他與王甫尚可。王甫雖為宦官,禍亂朝綱,卻極有人情味。
單他對保兒,呂布就不忍親手殺他。
具體命運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可惜保兒年幼,不知還有沒有命,等到保兒出閣之日,為她表字。”
王甫歎了一口氣,眼望前路,良久輕輕對呂布說了一句:“候官呂良之死,個中緣由,某不比你早知道多少。無論如何,你別親手殺我,寒了保兒的心。”
“你如此待保兒,是料到你我會有為敵一天,令我不忍下手。還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保兒呢?”
又沉默了一會,呂布問起王甫。漫漫長路,好似好友長談,全然看不出,二人心中都有殺機待發。
“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