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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再理智計

  五原魏氏,家主宅子裏,東跨院是魏權一家居所。


  陳促終於走了,魏越掀開被子,拿出懷中熱騰騰的陶壺,滿身大汗。


  這幾日就是靠它,維持著“高燒”。


  真是苦了那些醫者,都是五原名醫,診脈明明毫無異樣,摸著滾燙的額頭,便說是傷寒。


  一本《素問》翻了又翻,最後搖搖頭,開一些治療傷寒的藥。


  庸醫!


  魏越下地,在屋舍內走了走。這幾日汗出得多,身體更不頂用了,走幾步感覺腳下綿軟無力。


  好在腦筋還清醒,謹遵呂布囑咐,哪怕是魏薑被陳促誆騙,也不能說出陳促與鮮卑有染之事。


  田莊裏關係錯綜複雜,能以未及冠的年歲,協助父親打理田莊中事,總有幾個心腹之人。


  其中有一十歲的孩童,名喚小六。


  早年父母慘死鮮卑人的馬刀之下,魏越見其可憐,就把他留在了身邊。


  這小六是乳名,據說還有五個哥哥,隻可惜全家老小,隻剩下他自己了。


  “小六,這幾日能瞞過父親,全靠你了。”


  魏越喚來小六,先是感謝一番。嘴唇很幹幹,接小六遞來溫水,猛喝一口。


  “兄長說得哪裏話?”


  小六沒有親人,雖然身份低微,但魏越視他為弟弟一般,私下無人時便稱兄長。


  “可是又有要事相托?”


  小六繼續說著,言語中像個小大人一般。


  魏越將一塊白帛,一撕兩半,小半交給小六:“送至陰山楊敢當處。”


  “楊敢當?”


  小六心中一驚,楊敢當是匪號,也是名字,五原郡內無人不知。


  陰山匪首楊敢,表字敢當。此人倒是劫富濟貧的義士,據說與陰山三十六友多有結怨。


  “對,楊敢當。”


  魏越目漏擔憂之色,對小六說道:“此一行,切要小心。楊敢當此人,某不識、修書之人亦是不識。”


  “啊?”


  小六有些怕了,到底十歲的孩子。父母兄弟慘死之時的景象曆曆在目。


  那一把血淋淋的馬刀,隻要閉上眼,就能看到。


  “你若不想去……”


  魏越不想強人所難,畢竟茲事體大,也怕這小六有什麽意外。


  “我去!”


  小六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眼中的篤定,與年紀極不相符。


  想一想,命都是兄長魏越給的,看兄長終日受這熱壺炙烤之苦,日漸憔悴。送一封書信而已,豈能推脫?

  更何況還是查出塞私鹽,與鮮卑為敵。


  “小六定不辱命!”


  說罷,小六緊咬牙關,太陽穴鼓起老高。為魏越去換熱水。


  “讓幺妹來吧!”


  魏越眉頭輕蹙,與小六說道,門外婢女幺妹,也是心腹之人。

  “再服侍兄長一次。”


  一張小臉。


  滿是不舍。


  ……


  夜半,子時已過,郎伯當看著幾案上一排木簡久久不能安睡。


  督瓚修書王智,請求邊軍撥糧。王智定是迫不及待,畢竟這軍糧早該撥發,而且一早便定下了撥發半數,剩下半數直接出塞,鮮卑自有人接應。


  那麽,夾帶私鹽,還有沒有紕漏?


  “去,喚陳促、督瓚來。”


  郎伯當推門下令門前侍衛,其中一個侍衛稍有遲疑,畢竟督瓚才是他們主子。


  “蒼啷啷!”


  郎伯當拔出這名侍衛的環首刀,將他剮於當場。對剩下的一個驚呆了的侍衛說道:“記住了,誰才是你們主子。”


  “去吧!”


  侍衛一路小跑,離開這個暴徒。他殺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田乾、陳促都住在督瓚處,侍衛到時,陳促、田乾同榻而眠。


  陳促邀田乾同去,田乾一看侍衛一臉驚魂未定,擺擺手說道:“困……”


  一路上,督瓚、田乾罵罵咧咧的來到別館。血淋淋的屍體橫在門前,睡眼朦朧的兩個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邁過那人,田乾、陳促推門而入,臉上睡意全無。


  月黑風高,蟲鳴不絕於耳。昏暗的油燈,幾案上一排木簡。


  “支就塞,魏越和魏續大打出手,可否坐實?”


  郎伯當拿出一塊木簡,由靠近自己這一側,推向督瓚、田乾這側。


  “原倉長,內弟林闊親眼所見。”


  督瓚點了點頭,木簡翻了過來:“又有一路耳目,眼見魏越帶傷出走。”


  “李肅這封文書是誆騙你?”


  郎伯當又拿起李肅來書的木簡,上麵寫著:魏越夾書過石門鄣,事敗以火焚之。


  “問過當值戍卒、醫者,魏越馬匹、衣著全部搜過,沒有書信。李肅晡時大宴,魏越酒酣之時,一吐對呂布、魏越之不快。”


  督瓚眉頭輕蹙,用這李肅,乃是一大敗筆。本以為他能給呂布找些麻煩,沒想到隻知斂財,而且還敢謊報軍情。


  縱有萬般不是,李肅卻有一點甚得督瓚心意。滿夷穀一役,李肅四處說那張君遊與呂布叛反,督瓚單騎殺出重圍。


  “那他為什麽還活著?”


  郎伯當眉頭輕鎖,不知這督瓚和李肅到底什麽關係。


  “輕敵之計!”


  督瓚早就想好了借口。


  “你的人,你自己把握。”


  郎伯當將魏越木簡扣下,白夫人詢問呂布身世之前,他就料定魏薑會差人召呂布、魏越歸家。


  漢家父母,總喜歡把孩子留在身邊,就仿佛你區區魏薑,能為此二人庇護似的。

  木簡翻過去,郎伯當又推出一塊木簡,這是他自己記錄的,魏越高燒不止。


  問陳促:“魏越當真一直昏迷?”


  “日日探望,高燒不止。而且現有一身傷病,又有衣衫盡去上藥,還有晡時豪飲,最後一路奔波,完全可以印證。”


  陳促答話,恭敬非常。


  “張君遊那裏怎麽樣?”


  郎伯當咬著牙,心中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張君遊。


  出五原,隻有兩條路可以行車:石門鄣、滿夷穀。


  石門鄣外便是支就塞,呂布駐守在那裏。依呂布的性子,隱忍數日定是在等這私鹽出塞,軍糧出走,定會出城查驗。


  “臧旻征他為掾屬,新任屯長張郝,原是支就鄣尉,自己人。”


  督瓚開口答道,順手將這塊木簡翻過去。


  “那便好,此役糧出石門鄣、鹽出滿夷穀。那呂布若敢動石門鄣出塞的軍糧,那王甫都不會就這麽算了。”


  郎伯當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推開門,看著門外月色。


  軍糧撥發,王智準後,由各部都尉,差人倉中取糧。


  王甫最初想要收呂布於麾下,便是想把呂布放在中部都尉這裏。


  這樣軍糧出塞,便不用經過督瓚這個平氏君的人了。


  而那私鹽出塞,可是要受製於他了。


  糧至石門障,需要六日。


  這六日,真是難熬。


  上次敗給呂布,至今心有不甘。真是等不及,看那呂布攔下軍糧,一袋袋打開,尋鹽而不得時的樣子。


  屆時差人一把大火……


  “這郎伯當,一石二鳥,真有張良、陳平之才。”


  督瓚看著郎伯當的背影,由衷的讚歎。


  私鹽安全出塞,已經實屬不易。


  王智那裏,按呂布對待匈奴的做法,這些軍糧攔下來了,定是要收入支就塞了。


  “一石三鳥。”


  陳促伸出三根手指,看著郎伯當的背影,難以抑製崇拜的目光:“呂布之所以難以應對,除了自身武藝高強、與士人、宦官交好。還有他在軍中威望。”


  “退宇文、斬拓拔、鬥朝堂、殺匈奴、陰山破伏,一樁樁、一件件早已是軍中傳奇。若他日振臂高呼,定是響應者雲集。”


  “此時,邊軍軍糧遲遲未至。許多烽遂、郵驛,都以枯草充饑,對這軍糧翹首以待。”


  “若是呂布截下軍糧,我們的人縱火成功,那麽他呂布就變成了燒糧之人。”


  “軍威掃地,那呂布倒沒什麽可怕的了。”


  “陳兄高鑒。”


  督瓚這才想明白,為何張君遊抗他軍令。


  呂布軍威,威震邊軍。


  軍威掃地,呂布也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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