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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誰之過

  速來!


  刀筆刻得,蒼勁有力。


  每處手筆,仿佛一秉鋼刀,直刺入李肅內心。


  宵小之人,交由都尉處置。


  李肅笑笑,登高遠望。出石門鄣,西北行千裏,除了頭曼、呼河二城直屬於都尉,其餘皆為我李肅轄地。


  時至嚴冬,夏日裏七八成群的草原狼,數十匹結成大群。日跡戍卒打獵,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望著冰凍的石門水,李肅眼前一亮。


  吩咐左右道:“著閑賦田卒,渠水捕魚,日入數十石為務。”


  邊地戍卒缺衣少糧,這些魚,定能賣個好價錢。


  ……


  支就塞,鄣尉府中東廂。


  呂布臥榻三麵屏風、一麵火牆,上鋪席、置幾案、溫酒驅寒。幾案上一個棋盤,呂布與楊彪對弈六博。


  這府中臥榻,乃是木製。到了冬日,真不及為戍卒時的土榻。


  土榻中空,一側連著火牆、一側連著屋外土灶,土灶起火,自下而上的暖和。


  當然,呂布兩世戎馬,早就習慣了這邊地苦寒。三麵屏風環繞,是為了照顧那嬌滴滴的楊家宗子。


  近日楊彪做了個小玩意,木製、中空,六麵型的陀螺,上麵分刻一至六個圓點,代替煢,或者說是一種另類的煢。


  “匹夫,你這白越複袍洗得倒是幹淨。”


  楊彪幾日未見呂布,這血染的複袍居然洗得白如雪。


  “秋奴洗衣當真了得,草木灰與蜃(貝殼燒成粉)皆投於水中,細心搓洗,居然將這血漬盡數洗去。”


  呂布也看著陀螺,真是個磨性子的東西。看它轉動,久久不停,亦不能行子。


  這腐儒楊彪居然還當個新鮮玩意,非得拿來炫耀一番。


  “上天待你不薄啊,一塞之地,既有這悉心婢女,又有一手藝過人的鐵匠。家父要在,也會羨煞。”


  楊彪說罷,陀螺停了,一點朝上,也不惱怒,一子前行一步:“那杆方天戟,打好了嗎?”


  “在苓兒處畫杆,苓兒沒想好,杆上畫龍,是盤龍還是騰龍。”


  呂布前一世一杆方天戟,畫得是盤龍。戟杆之上,二龍盤踞,右下至上皆為龍鱗,無一處縫隙。


  “還是騰龍好,二龍爭戟,輔以彩雲之色,助你這匹夫一飛衝天。”


  楊彪還真有些期待,呂布何時能拿上這杆方天戟。


  方天戟重,多做儀仗用,步下使用,尚有耳聞。


  馬上一杆方天戟,莫說是大漢四百年,再向上翻一翻,自周始,史書無載。


  想一想也就明了了,方天戟重,唯雙手持戟可用。但若雙手持戟,如何禦馬?


  “看苓兒喜好吧。”


  呂布微微一笑,轉動陀螺。輕泯濁酒,等它停下。


  二人閑談許久,直至呂布立起一顆驍棋,方才入正題。


  陀螺在傳,楊彪看了眼呂布,欲言又止。


  呂布看出來楊彪有話要說,也不問他。


  短暫的沉默…陀螺還在轉。


  “昨日有家書一封,家父遷司徒之位,位列三公。”


  楊彪遲疑了一下,還是欲言又止。


  呂布看著陀螺轉動,輕泯濁酒,等著他說,估計這楊賜位列三公,自我感覺良好,給呂布派了什麽任務。


  馳道洛陽,不足半年。


  大漢朝堂走馬燈似的換了個遍:


  秋七月,僅僅做了兩個月太尉的許訓罷官,光祿勳劉寬遷為司徒。名士蔡邕舅父袁滂,升至光祿勳。

  冬十月,有災異,司徒袁隗罷。這才到十一月,光祿大夫楊彪拜為司徒。


  司空劉逸倒是沒換,但他這個司空之位坐了也不足半年。這還是六月壬戌,那許訓自司空升為太尉,才把位置給他倒出來的。


  近幾年災異不斷,大漢的三公,就這麽走馬觀花似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氣氛又尷尬了……


  楊賜見呂布不問他,隻好開口說道:“如今朝堂之上,以太尉劉寬與家父為首,還有宗室劉逸、尚書令陽球、光祿勳袁滂、太仆袁逢等輔政能臣。許訓一倒,宦官勢微,此乃天賜良機。”


  “家父要你我,暫且放下私鹽之事,矛頭直指五原太守王智。


  若克扣軍餉之事坐實,定要順藤摸瓜,拿到通敵切實證據。摸到宦官王甫、曹節等人。屆時,滿朝公卿一齊上書,一舉鏟除宦官。”


  楊彪說完了,一直緊張的盯著呂布。呂布與王甫交好他是知道的,更何況如此一來,同時與王甫、平氏君開戰。


  呂布把玩著喝酒的陶盞,輕輕晃動,讓這盞內蕩起漣漪。


  少許,呂布開口了:“楊司徒好大的官威啊!一封家書,絲毫不問布意。”


  忽而斷喝:“當某是你楊氏家奴了?”


  呂布當然不介意向誰開戰,但這楊賜問都不問,就要停下私鹽之事,憑什麽?

  再者,這腹背受敵之事,能免為何不免?說白了人家楊賜根本沒那你呂奉先當人看。


  “三公之位,屢有罔替。如此天賜良機,稍縱即逝。你我雖然定策,先查私鹽,再查軍糧。但如今箭在弦上,為何不發?”


  楊彪也來脾氣了,怒目而視呂布:“還是你還想與那宦官,討些什麽好處?”


  “什麽天賜良機?劉寬仁厚,不足以行謀誅之事,袁滂陳郡袁氏,說與汝南袁逢、袁隗是為遠親,那也是千裏之遙……”


  呂布壓了壓火氣,開始分析楊彪說的這幾個能臣,好不容易平靜幾天,和這腐儒動怒犯不上。


  沒想到楊彪來了火氣,當即打斷呂布之言:


  “你把我滿朝文武當什麽了?何人不對宦官咬牙切齒,何人沒有一顆忠肝義膽?

  你以為……


  漢之忠良,僅有你呂布一人嗎?”


  呂布一聽實在是壓不住火,大吼一聲:“你這腐儒,你知道何謂朝堂爭鬥嗎?”


  “竇武、陳蕃、李膺、杜密。”


  呂布一字一頓的說著這四個名字:“你口中的輔政能臣,哪個能比?”


  “謀誅宦官?這四人謀出個什麽結果?”


  呂布一聲嘶吼,怒而拍碎了桌子上的陀螺:“黨錮之禍,斷了這幾人性命,死不足惜。”


  “有多少如張儉、王密之人,或禁、或逃、或死,老而喪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倉中男女老幼,皆為書香世家,聞達鄉間、教化萬民,為我漢室興衰殫精竭慮。”


  呂布猛然起身,指向倉中方向:“如今落得個遠走避禍,屈居於一倉之地,與你楊彪腐儒為伍!”


  怒不可遏,呂布掀翻桌上棋盤,向楊彪大吼質問:

  “誰之過?”


  “誰之過?”


  “宦官亂政不是一兩天了,焉是宦官之過?”


  楊彪啞口無言,看著呂布一張猙獰的臉。他壓抑的已經太久了,每每聽聞黨人悲歌,都感同身受。


  誰之過?

  不是宦官之過,誰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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