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群騙子
三嫂一直在院子裏,神色緊張,眼神飄忽,時不時瞟一眼走出塢堡的趙老三。
聽不到腳步聲,三嫂開口叫道:“燧長。”
“嗯。”
陳治聽到三嫂叫他,扭頭望去。
三嫂又瞥一眼塢門,確認趙老三走遠了,問燧長:“可是要修書為奉先積功?”
“正是!”
陳治眉頭輕蹙,看著三嫂。怎麽神秘兮兮的,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奉先昨日說了,他弟兄二人殺敵建功,我當家的替他候望烽燧。斬虜首之功,是要平分的。”
三嫂說話時,不時望向塢門。這話若被趙老三聽到,又要罵她這婆姨不知羞恥。塞外烽燧九死一生,便是為了保兒,也要沾上這斬虜首之功,早些封爵離開這裏。
“這……”
陳治有些遲疑,邊軍憑敵首請功。爭搶還來不及,怎會讓出?
“他弟兄二人外出殺敵,我當家的替他候望烽燧,自然分得一功。”
三嫂見陳治不信,叉開腰,說話的時候指指點點。
“那我暫且去候長那裏催催軍糧,歸來之時,再問奉先吧。”
陳治轉頭就走。家有悍妻,趙三哥的日子不好過啊!
“好。”
三嫂臉上閃過一絲失落,看了看用昨夜啃剩雞骨去喂那兩隻老狗的保兒,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午後,呂布醒了。出門見三嫂看著他欲言又止,輕輕點頭之後,順木梯登燧火台。
“哎!”
三嫂目送呂布登上燧火台,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本想再和呂布確認一下,會不會分功給趙老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她也不是不知恥之人。隻希望燧長回來之時,呂布不會改口。
燧火台上,魏續眉頭緊鎖,上下打量呂布。
“表兄,怎麽不多歇息下?鮮卑探馬徹夜未歸,敵不知我烽燧底細,不會貿然出兵。若是再有探馬前來,我再喚表兄不遲。”
魏續有些擔心呂布身體。軍糧供給不及,呂布吃得很少,若是如此日夜候望,鮮卑人還沒來,他先累垮了。
“沒事,習慣了。”
魏續不說,呂布還沒感覺。自從洛陽敗走,多年未睡過一個好覺了。
“真不知你是何時習慣的。”
魏續隻當呂布出言寬慰:“那表兄先在此候望,我去渠水捕些魚來。今晚這趙老三媳婦肯定是不會再給你我殺雞了。”
“也好,若是看到好看的石子,記得拾回來給保兒。”
呂布囑咐了魏續一句,把玉韘套在拇指上,持弓在手。
表兄何時如此心細了。
魏續順木梯爬下。
呂布看了一會魏續捕魚的身影,繼續候望邊塞。
塞外草原多荒沙,遠不及塞內水草豐美。不怪這檀石槐想要攻入漢地,漢人把最富饒的土地,都劃入了國土。
可惜這後世帝王,不懂得珍惜。
一直到了黃昏,天氣漸漸涼爽起來。
草原狼、柴狗、花豹,都出來捕獵了。遠處的一隻花豹,獵了一隻幼羊,卻被一群柴狗盯上了。
好虎架不住群狼,更別說區區一隻花豹了。
但見花豹叼著幼羊急速奔跑,柴狗一直緊追不舍。直到花豹跑累了,放下幼羊逃走。
一群柴狗蜂擁而上,直接將這幼羊分食。
花豹並未跑遠,哀怨的看了一眼柴狗,緩緩走入草原深處。
這小可憐。
呂布眼望花豹的方向,目光盡頭之處,點點塵土反射這遲暮的陽光,微微泛紅。
鮮卑人來了!
呂布說要去幫魏續捕魚,誆騙日跡歸返的趙老三替他候望。步行出烽燧,伏在不遠處小丘之上。
“不是捕魚嗎?”
趙老三一路目送呂布到了小丘,心中狐疑。定睛看了良久,才看到目光所及之處,似有人策馬而來。
鮮卑人?
趙老三明白了呂布的意圖,有心去助呂布一臂之力,卻不能下這烽燧。
未幾,魏續捕魚歸來。肩扛著一杆大鐵槍,上麵插滿了江魚。
“文短,奉先怎麽沒與你一同歸來?”
三嫂一見魏續自己回來了,立刻上前詢問。
“表兄不是在候望嗎?”
魏續不知呂布出了烽燧,一臉疑惑的抬頭望去。
“你三兄在上麵,奉先好像和燧長出去了,我以為和你一起捕魚去了。”
三嫂這時大概猜出,呂布又出去殺敵了,有心讓趙老三與他同去,免得積功時落下了:“你去燧火台換換你三哥。這麽多魚,我一人弄不來。”
三嫂一見魏續,便把魚接了過來。
“哦!”
魏續撓頭狐疑的登上燧火台,口中喃喃道:“這表兄和燧長出去做什麽了?”
兩隻老狗冷別過頭去,似乎在不想看這候虜燧中,這些騙子。。
趙老三下了烽燧,不等三嫂開口,便衝入庫房。腰間別上兩把連弩,一手持刀,一手拎著硬弓,走向馬廄。
連弩、硬弓、環首刀掛在馬鞍橋上,趙老三策馬出烽燧。
臨走之時,他給了自家婆姨一個感激的眼神。
三嫂目送趙老三離開,眼眶都濕潤了。相伴多年,趙老三對她多有打罵,如此眼神看她還是第一次。
出烽燧,趙老三快馬馳騁,濺起一陣煙塵。
並州人,多喜狩獵。唯獨趙老三喜歡釣魚,但今日他不是漁人,而是魚餌。那漁人是伏在小丘之上的呂奉先。
鮮卑人遠遠的看到了趙老三,跨馬緩行。
“莫非那人就是五原呂奉先?”
為首的遠遠看到趙老三,一聲高喝:“兄弟們,隨我來,為我鮮卑男兒報仇。”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響徹塞外,滾滾煙塵之中,鮮卑探馬足有五隊,二十騎。
趙老三戍邊多年,這個數字在意料之內。雙手各持連弩立於馬上,背後是高聳的燧火台,和燧火台上大呼上當的魏續。
二十騎鮮卑探馬一字排開,後又呈口袋之勢。
臨近了,為首的一擺手,示意部隊駐足。
鮮卑首領見趙老三雙手持弩,輕蔑一笑:“這呂奉先當真可笑,漢弩隻射五十步,我鮮卑角端弓可射百步。”
首領話音未落,百步之外,一支冷箭呼嘯而出。
“我看他就是找死……”
為首之人出言,立即有人附和。
話沒說完,聽聞一聲慘叫,回頭看去,不由瞠目結舌。
剛剛還在嘲笑這漢人的首領,咽喉之處,插著一支箭矢,血如泉湧。
眼看著首領的身軀,一點點栽倒,“咚”的一聲,落於馬下,鮮卑人無不後背發涼,望向箭矢來的方向。
百步之外,有一小丘。
難道箭是從小丘處射來的?
不可能!
時方首領說,角端弓射百步,那是射程。想要射得準,鮮卑人中屈指可數。
漢人?
難道是飛將軍李廣不成?
他可故去幾百年了。
起風了,蕩起一股草浪。小丘之上,呂布與沃野中的趙老三互成掎角之勢。相望一眼,滿眼笑意。
趙老三是第一次與呂布並肩作戰,呂布卻早已與他一同刀頭舔血多年。
又三騎鮮卑人墮馬,有人萌生退意。
有一黃臉大漢高呼一聲:“我看這小丘之上隻有一人,持弩的漢子也不足為懼。我可分兒擊之。”
“對!不怕死的鮮卑男兒,隨我衝向小丘。”
有人一聲高呼,策馬衝向小丘。饒是那小丘之人射術再高,最多再射兩箭,我便可登小丘,不需親自動手,馬蹄就能將他踏成肉泥。
眼見鮮卑人十餘騎奔來,僅有三騎奔向趙老三。
呂布搭箭在弦,硬弓拉滿。拇指上的玉韘,有一凸起的部位,雕得是龍首。龍首開口,尖牙叼著弓弦。
“啪!”
一聲低不可聞。
玉韘的龍首,仿佛張開了嘴,要把敵人吞噬。
利箭出,那是火龍吐舌。
羊頭簇閃著寒芒,飛向遠處的草叢之中。
這一箭沒有射中一個鮮卑人,不遠處卻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