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約定

  森林朦朧處，一身白衣的林清言溫柔地在遠處呼喚著她。


  蘇素順著那熟悉的聲音在森林中不停地尋找著，著急道：「相公！你在哪？」


  「素素，我在這……」


  周圍都是參天大樹，朦朧一片，蘇素怎麼都走不出去，只能聽著這聲音著急，「相公！你等我！」


  可是無論她怎麼跑，怎麼找，她依舊被困在這迷霧一般的森林裡。


  「相公……」


  慢慢的，她無助地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傻瓜，怎麼又哭了？」那一身白衣停在了蘇素的面前，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寵溺。


  蘇素忙抬頭，果然看到他一臉無奈卻又寵溺的表情。


  「相公！」一把抱住了眼前人，蘇素死都不肯放手了。


  林清言將她摟入懷中，笑道：「又哭成了小貓了，讓孩子們看到了會笑話的。」


  蘇素哭笑搖頭道：「相公！不要再走了好不好？你說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


  林清言輕撫她的後背道：「我一直在你身邊，不過我是陰魂不能離你太近，只能遠遠地看著你，今日你撞棺的時候，嚇了我一大跳，你真是任性。」


  語氣里全是后怕和責備，卻讓蘇素的心再次跳動了起來，她驚喜地看著他道：「你真的一直都在我身邊？」


  「真的。」林清言溫柔地笑了笑：「你這麼傻，我怎麼放心離開你？」


  「相公！」蘇素笑紅了臉，依舊撲到他懷中。


  「可是相公，你不去投胎嗎？」蘇素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地府的人一直沒來找我，我好像投不了胎。」林清言的語氣有幾分無可奈何。


  蘇素心裡矛盾得很，沉默了許久才道：「相公，你不要因為我而錯過了投胎的時辰，我不願你成為孤魂野鬼。」


  她即使很愛他，但是卻不願意這愛成了束縛，如果相公真的因為她的緣故而成了無主之魂，她會內疚一輩子的。「傻瓜，別想太多，我是真的投不了胎。」林清言眼中露出了幾分迷茫道：「自我死後，總有一道光芒引導著我，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那裡的樓房都好高，像是要聳入雲端的模樣，地上的有好多鐵甲蟲

  在爬，好奇怪，而且更奇怪的是，我看到了一個女人，她就躺在白色的床上，我總覺得她就是你。」


  蘇素一聽，整個人都愣了：「相公，難道你看到了未來？」


  「未來？」林清言也愣了，不過隨後笑道：「看來冥冥之中，你我終究還是會相遇的。」


  蘇素激動地點了點頭道：「會的！一定會的！」


  「可是我要走了，你再尋死怎麼辦？」林清言苦惱道。


  蘇素搖頭道：「不會的！相公先隨那指引的光去，待我看著孩子們長大后，我便會回去原來的世界里的！」


  只要有了希望，她便不會再尋死了。


  「素素，我們這不是分離，只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你一定要堅強。」林清言不忍地抱著她道。


  「我知道的！相公，我一定會找到你的！」蘇素笑著道，擦了擦臉龐的眼淚道：「不過你不許嫌我丑……」


  「傻瓜，你不醜。」林清言回想道：「你眉間的紅痣我一定會記得，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蘇素此時越發相信林清言是真的看到了未來的自己了，她激動興奮道：「好！相公！你一定要等我！」


  「好，不過要辛苦娘子一人養育我們的孩子了。」林清言愧疚道。


  「不辛苦，我願意……」蘇素緊緊地摟著他的腰。


  「素素，我要先走一步了。」


  慢慢的，林清言的身影越來越淡薄，聲音越發縹緲了。


  蘇素慌張地四處張望，卻依舊是朦朧一片的森林，他真的不見了……


  「嫂子！」林和穎忙抱著蘇素，怕她睡夢中傷害自己。


  蘇素猛地一睜開眼，便看到了林和穎滿臉擔憂和憔悴地看著自己。


  「穎兒？」隨後額頭上一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嫂子，你感覺怎麼樣了？」林和穎著急道。


  「我餓了……」蘇素笑了笑，心裡無比的輕鬆，前幾日的憂愁和視死如歸都消散了，她知道了相公沒死，只是以另外一種身份活在另外一個世界里罷了，她要好好活著，等待與相公重逢的一日。


  「我馬上讓人準備食物！」林和穎哭紅了的雙眼愈發腫了，喜極而泣道。


  而此時，姜牧也從門外走了進來，望著蘇素淺笑的容顏，很是擔憂。


  蘇素笑道：「我不會再尋死了，我得看著孩子們長大……」


  「你……」姜牧依舊擔憂，一個人前後轉變這麼大，肯定有問題。


  「先帝駕崩，你宮裡肯定忙亂得很，你回去吧，為了相公，為了孩子們，我該振作起來了。」蘇素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笑道：「我答應了相公，不會再尋死的了。」


  「我不忙，我留在這裡陪你。」姜牧坐在她的床邊，目光痴痴地看著她。


  蘇素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姜牧，希望你能看清我們的身份，現在內憂外患，你不去處理，只顧著兒女情長，你對得起相公為你辛苦打下的天下嗎？」


  姜牧被她這麼一說，更是慌亂了：「我沒有，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我希望你不要辜負了相公對你期望。」蘇素斂下眼眸：「你快走，我不願被相公死後也被京中的流言所傷。」


  新帝整夜留在一個喪夫女子的房中，要是傳出去了，相公會別人笑話的。


  「沒人敢傳，我就只是靜靜地看著你，好不好？」姜牧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祈求。


  「出去，你日後不用再來了，我會活得好好的，起碼在若愚娶妻生子之前，我不會死的。」蘇素擺手趕人。


  她得為他守護母親孩兒，她絕對不會輕易倒下。


  姜牧見她眼中露出了幾分疲憊，不願惹她生氣，只好起身離去了。


  林和穎看著姜牧離去的身影，越發擔憂了。


  蘇素笑道：「你放心，以後都不會有事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林和穎小嘴一咧，又哭了起來了：「嫂子你怎麼這麼狠心？你怎麼可以拋下我們……」


  蘇素紅了紅鼻子，笑道：「都是我不好，以後不會的了，孩子們呢？」


  林和穎擦了擦眼淚，「我讓乳母帶著他們回去了，可是嵐兒哭喊了一整天，滴水未進，我怕他……」


  「我去看看。」蘇素著急地起床，顧不上頭疼眩暈，徑直來到了林若嵐的房前，聽著他壓抑的哭聲，蘇素的心都碎了。


  「嵐兒，都怪阿娘不好，讓你擔心了。」


  林若嵐忙扎入她的懷裡，越發哭得厲害了：「阿娘壞！阿娘最壞了！總是想扔下嵐兒……」


  蘇素抱著他也哭了起來了，「對，阿娘最壞了……」


  門外的齊氏和林和穎見狀，更是哭成了一片了。


  因著這一次的謀逆之事，京中動蕩不已，不過新帝很快便平復了這一場動亂，改年號為元光，拉起了新一個朝代的篇章。


  蘇素從此吃齋念佛，不再朱䴉翠珠，常日素衣。


  宮中的佳節她也從不參加，只是偶爾進宮陪伴太皇太后說說話。


  年過三十的蔣雨桐早已沒了年幼時的稚嫩，多了幾分成熟夫人的端莊和媚態。


  她看著依舊清麗的蘇素，嘆了口氣道：「你最近還好嗎？」


  蘇素溫柔地笑了笑，像極了秋日裡的菊花，淡雅平靜。


  「我很好，若禹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紀了。」


  語氣里有著幾分釋懷和期盼。「你……」蔣雨桐皺眉，擔憂地看著她，當年，蔣雨桐雖然依舊卧病在床，卻也知道蘇素肯定會隨林清言而去的，所以她偷偷地和雪鼬聯合起來，共同編造了這麼一個謊話，哄得蘇素以為是林清言真的在異世


  等她，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將此當做是活下去的動力，要是她發現這一切是假的話，那該怎麼辦？

  蘇素笑道：「我很快就能再次看到他了，你該為我高興才是。」


  「可是這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了，任何事都會有變故。」


  「不會的，他說了會等我的，他不會騙我的！」蘇素堅定道。


  蔣雨桐見狀，只能將口中的話再次咽回肚子里，她怕她現在說出來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會馬上自殺，她不能說……


  「皇上來了。」


  看著姜牧急匆匆地從遠處而來，蔣雨桐不免再嘆一句：「又是一個痴人。」


  蘇素斂下眼眸，不看兩人。


  姜牧年過四十了，卻依舊風采依舊，越發成熟迷人了，他痴痴地看著蘇素，笑道：「我帶了你愛吃的桂花糕。」


  十幾年了，歲月彷彿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一絲痕迹，依舊清麗至極，溫婉淡雅。


  蘇素起身告辭道：「家中孫兒怕是哭鬧不止，臣婦先行告退了。」


  「素素，你等等。」姜牧忙攔在她身前，見她輕皺眉頭不悅的模樣，姜牧才訕訕道：「前幾日鄰國進貢了幾樣精巧的玩意，你帶回去給憶兒玩吧。」


  憶兒是嵐兒的第一個孩子，今年兩歲了。


  「謝皇上賞賜。」蘇素福了福身，依舊疏離。


  十幾年來，他總是在她進宮時匆匆而來，只為與她說說話，從未強迫過她，她心裡也是有感激的，不過也只是感激罷了。


  姜牧眼中閃過幾分受傷，不過卻依舊笑了笑道：「你能經常進宮陪伴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很高興。」


  「這是臣婦的福氣。」蘇素輕輕地笑了笑。


  「這也是我的福氣。」姜牧傻傻地跟著她笑了起來。


  「臣婦告退了。」蘇素聽他這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而是板著臉看著他。


  姜牧也知自己又說錯話了，也不敢留她，一個人望著那背影痴痴地看著。


  蔣雨桐見了，輕輕地搖了搖頭。


  其實姜牧對蘇素用情至深在宮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畢竟這幾年最得寵的舒貴妃，有著與蘇素七八分相似的眉眼，不過在她眼中，那個舒貴妃連蘇素萬分之一的美都沒有。


  元光二十一年，祁國公太夫人病危，聖上為表聖恩親臨國公府。


  蘇素臉色蒼白，但是眉宇間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嵐兒，吉兒，禹兒，待娘親走後，你們三人要好好地活下去，絕對不能兄弟反目，要將這祁國公府延續下去。」


  三人都哭成了一片，話都說不完整了。


  蘇素虛弱地伸出手，摸著林若嵐的頭道：「你是當哥哥的人，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知道嗎？」


  林若嵐紅著眼搖頭道：「阿娘，您別走好不好？」


  蘇素笑著搖搖頭：「你爹爹等阿娘等了好久了，阿娘要過去照顧你爹爹了……」


  一旁的蔣雨桐見狀，更是悲傷得捂著嘴哭軟了身子。


  「素素！」姜牧著急地進了門，顧不上別人的眼光，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眼中有淚道：「我已經命人請玄慧大師了！你不會有事的！」


  蘇素笑道：「老朋友，你也來了。」


  「我來了！」姜牧眼中發紅，哽咽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你是個好皇帝，是個明君，相公看到了肯定會很高興的。」蘇素出神地看著床帳，眼中流出幾分笑意。


  「素素，你不能死！」姜牧看到蘇素眼中越發渙散了，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我好累，我想休息了……」蘇素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對著空中說道：「你終於來接我了，我等了好久。」


  林清言一如既往地溫柔地笑著，向她遞過了雙手。


  蘇素虛弱地將手遞過去，臉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姜牧忙將她的手握緊，大聲喊道：「我命令你不許死！」


  蘇素的眼淚從眼角處流出，看著姜牧笑道：「相公來接我了，我要走了……」


  「不許！我不許！」


  蘇素安詳地笑了笑，緩緩地閉上眼睛，徒留眾人高喊的哭聲。


  元光二十一年，祁國公太夫人享年四十五歲，帝哀痛不已，停朝一個月。


  異世當中，床上清麗女子的手指動了動，讓周圍的醫護人員驚喜不已。


  「林先生，蘇小姐有了蘇醒的跡象！」


  電話那頭俊美的人兒慌亂得心跳都停頓了一下，隨後才壓抑地笑了起來：「好，我馬上過去！」終於是等到了，她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