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夢起凡間 第四十五章 死而無憾
天仁醫館內堂，病人眾多，病症各異，顯得嘈嘈雜雜，但仔細觀察卻會發現一切竟然奇怪的井然有序。
葉琪正在安撫嚴重病人，時不時還會在人手忙不過來的時候幫助夥計抓藥。
她以前從來不會做這種低等夥計做的事，不是她懶，而是朱聰不讓。
朱聰有著傳統的大男子主義，在他看來，葉琪嫁給自己就是來享福的，怎麽可以讓她幹活，在家裏洗衣做飯帶孩子就好。
葉琪從來不反駁他的意見，也不知道是喜歡家庭主婦的生活，還是有著對丈夫百依百順的性格。
朱葉蟬此時沒有黏著媽媽，她站在一個小板凳上雙手杵著腦袋用兩個大眼睛觀察夥計抓藥，時而點頭，時而皺眉，顯得頗為認真。
一切和諧美好又自然，仿佛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多天。
這時，一名夥計走了過來，停在葉琪身邊小聲道
“師娘，二師兄回來了，說是讓您回房間一趟，對了，他還說不要帶著小師妹。”
葉琪停下了手上活計，也不管別人怪異的目光，當即快步走向後院，來到了一個精致的小屋前。
看著熟悉木門，葉琪一時有些不敢進去，料想中朱聰出門擁抱迎接的溫馨場麵沒有出現，再加上之前夥計傳話中說的不要帶著朱葉蟬，葉琪就算是再不想往不好的方麵想，此時腦海裏也浮現了諸多朱聰身亡的場景。
甩了甩頭，葉琪勉強沒讓眼淚流出，心裏安慰自己，夢都是反的，最近做的噩夢肯定都是反的。
吱嘎～
木門打開，現出了甄凡憔悴的臉。
甄凡看見葉琪，當即跪了下來，連磕三個頭後，直起身體，目視葉琪，隻是雙眼彌漫著霧氣，讓葉琪美麗豐韻的身姿有些扭曲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師娘，我，我，我對不起你……”
葉琪眼淚頓時止不住的往下流，如同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發一言，身體略有顫抖的走到甄凡麵前，俯視著蓬頭垢麵、後背挺直的甄凡，一耳光重重扇在了他的臉上，然後用力抱住他的腦袋，淚珠不停往下掉，一滴不差的全都落在了甄凡幹枯分叉，頭皮屑眾多的頭頂。
——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陽光明媚的天氣變成了萬裏烏雲，陰氣森森，暴雨將至。
精致小屋內，火光點點，葉琪坐在上首椅子上，靜靜看著朱聰的屍體，看著朱聰還停留著一絲笑容的臉龐。
甄凡同樣安靜站在她的身邊，臉色不再那麽憔悴，頭發也不再蓬頭垢麵，而是略顯柔順的披在肩後。
“你師父臨終前跟你說過什麽話嗎？”葉琪沙啞溫柔的聲音響起。
甄凡看著朱聰的臉，略微激動道“師父讓我照顧好您和葉蟬，您放心，從今往後，您就是我親娘，葉蟬是我親妹妹。”
葉琪神色不變，語調溫柔“還有嗎？”
“……沒了。”甄凡實話實說。
“你想知道你父母的事嗎？”
“啊？”葉琪的話沒頭沒尾，甄凡想了一會才抿了抿嘴，點頭道“想！”
“你父親名叫甄單，你母親的名字他們從來沒說過。”
“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他們突然出現在朝京城，偶然結識了你師父，他們相談甚歡、相見恨晚，感情好的就跟親兄弟一樣。那時，我才剛和你師父在一起不久。他介紹我給你父母認識。他們郎才女貌，很是恩愛，我和你師父都很羨慕他們的感情。”
“後來，你父母在朝京定居，我們兩家常常來往，關係愈發密切。”
“平靜的日子持續了不到兩年，那時你才剛出生，你的父母卻突然把你交給我們，說是有仇人來追殺，讓我們照顧好你，千萬別告訴別人你是他們的孩子，並給了你師父一顆丹藥，反複告誡你師父等你成年後一定要讓你吞服，你師父雖然有些舍不得你父母的離去但還是同意了。”
“你父母剛走，當天夜裏就來了一群黑衣人，滿城搜索你父母，找不到後不知從哪裏聽說你師父跟你父母關係很好，就上門來詢問你父母的事和他們留下了什麽東西。”
“你師父自然不會告訴他們，那群黑衣人竟也沒有發難，隻是其中有個黑衣人嘲諷你師父的醫術低微，你師父當時是整個雁北國最年輕的特級醫師，怎會甘心受他的嘲諷，當場就要翻臉。”
“他們卻沒生氣，隻是給了你師父一顆毒藥，說服食之人十年解不開毒就會夜夜忍受萬蟻噬心之痛，二十年解不了毒就會身化膿血，屍骨無存，如果在十年內解開毒藥就什麽事都不會有，並神情戲謔地說明此毒乃仙人之毒，凡間無人能解。”
聽到這裏，甄凡已經知道師娘為什麽說師傅身體不好了，他知道以師傅的性格肯定會吃下那顆毒藥，自己嚐試解毒。
果不其然，葉琪肯定了甄凡的想法。
“你師父那麽自傲的人自然不會服軟，當著那群黑衣人的麵就吞下了那顆毒藥……嗬嗬，其實當時那個情況，就算你師父自己不吃，那群黑衣人也會想方設法的逼著你師父吃。”
“之後，你師父日夜不停的嚐試解毒，但十年無果，他也嚐試到了夜夜萬蟻噬心的痛苦，名不虛傳……他自然而然就將對黑衣人和你父母的怨恨嫁接在了你的頭上，開始對你像對待仆人一樣，使喚你，打罵你。”
“直到最近幾年他有了些許突破，解毒有了進展，對你才慢慢變好。”
葉琪把目光從朱聰的臉上移開，移到了甄凡的臉上
“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責，他本來也沒幾年活頭了……”
甄凡心裏一軟，鼻頭發酸，他實在是沒想到師娘在傷心的同時還會安慰自己。
“對了，師娘，我有好幾夜一直和師父住在一起，沒發現他有異常啊。”甄凡突然想起了這件事，當即說出。
葉琪目光微微凝滯，旋即淚水又流
“他，他解開毒藥了，嗚嗚……，他做到了。”
甄凡頓時恍然大悟，師父竟以凡人之力解開仙人之毒，不愧是我師父。
“……都是我害了他！”
葉琪擦了擦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他說過，如果能解開此仙毒，他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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