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生死金陵 3
王小十閉上了眼,眼中還帶著微笑。因為他知道,張通玄是不會害自己的。
果然,王小十不過昏迷了一陣,便清醒了過來。
當他重新恢複了意識的時候,正躺在棺木裏。四下一片漆黑,但這四四方方的空間,不是棺木又是什麽呢?
仔細的聽,周圍並無任何聲音,好似萬籟俱靜。絲絲的冰寒,也已讓王小十感覺到,自己非但是身在棺木中,也已經被埋在了墳塋中。是朱元璋認為自己死了,而安葬了自己嗎?
光禿禿的墳包,沒有任何碑文。突然間,墳塋炸裂,王小十從其中出來。這是在山上,就在棲霞山上,離著劉伯溫埋骨之所不遠的地方。
“嗬,我這個大哥還真是知道我的心意啊,竟將我埋在了劉伯溫的身邊!”
山頂上,悠悠琴音,撩撥的人心生恍惚。那琴音好似會說話,是撫琴之人透過音節而傳遞出的美妙語言。他好似在講述世間最為美好的故事。
王小十尋聲而去,一路上到山頂上。山頂,仍舊是被樹木環繞,除非躍上樹梢,否則縱然在棲霞山上,也不足以眺望金陵城中的一切。而王小十藏身在此處,豈非十分的安全?
“多謝道長,為我選了這麽一個好地方!”帶他來的自然是張通玄,而在山頂撫琴的人也自然是張通玄。
“王將軍可喜歡這地方?”
王小十遙遙麵對金陵城。“隻要不是金陵城,任何地方我都喜歡。”
“王將軍終於看開了?”
“不看開又能如何?”
“你不想見你的妻兒了嗎?”
王小十道:“不見他們,或許是對他們好!”若無王小十回來,也無這麽大的麻煩。
張通玄道:“經曆過這一生一死,王將軍果然看開了許多。”
王小十笑道:“或許,是被道爺那一掌打清醒了許多。”
張通玄道:“王將軍可想打回貧道一掌?”
“不必了。”
“你可知,為何會受貧道那一掌?”
王小十道:“因為我的心亂了。”
“沒錯。你若不被朱元璋亂了心神,當不會如此。縱然你無法勝過貧道,卻也足以脫身。”張通玄道:“所以,王將軍與蒙赤行那一戰,首要便是動搖其心境。隻要蒙赤行的心境一亂,將軍便勝了!”
“如何動搖蒙赤行的心境?”在王小十看來,蒙赤行根本就是個沒有弱點的人。
張通玄道:“隻要是人,他心中便有牽掛。隻要找到他的牽掛,便能與之一戰。”
“他的牽掛,唯有他的高徒方夜雨了。難道,我要去對付方夜雨?”那是王小十絕不願意去做的。他們之間比拚勝負,卻並非是無所不用其極。
王小十不願做這些小人的行徑。就如蒙赤行,也曾嚴令方夜雨不得對付王小十。雖然他幾番利用,卻終究不敢對王小十下手。
江湖人,更是一諾千金。
張通玄道:“果然,貧道並未看錯你!王將軍日後的成就,絕非凡人所預想的那般。因為你有一顆世間至誠之心!”
“至誠之心?難道……”
張通玄道:“不錯,王將軍曾見過一位白須老者?”
“是,那個四胞胎!”
“四胞胎?看起來,師尊他老人家大業將成啊!”
“什麽意思?”
張通玄道:“王將軍所見的那人,是貧道的師傅。”
“你師父?你師父是神仙?”這個世界,似乎沒有什麽不可能的。就是那個老家夥,將自己糊裏糊塗的送到了洪武十四年。
而今,已經是洪武十五年了!
張通玄道:“他不是神仙,卻也差不多了。修行之人,首在修心。而一個人,能有幾顆心呢?”
王小十答道:“當然隻有一顆。”
“錯了,人心可以有千萬顆。人的一個閃念,便是一顆心。而師尊所修行之道,便在心。你所見那四人,並非是他的本尊,而是他的四顆心,四種凡塵之念。”
這聽起來也太玄了些。若說給旁人去聽,隻怕會覺得這老道瘋了。可王小十卻並不這麽認為。他從後世來到了元末,豈非比張通玄所說的更為瘋狂?而他又一夢到了洪武年間,豈非也充滿了未知的奇幻色彩?
所以他一點也不將這些當做是笑話,隻因為那些都切實存在,王小十也都切身經曆過。
“所以呢?他能給我托夢,該算是神仙了吧?”王小十仍在糾結這個問題。
張通玄道:“還不算。隻有將這四個閃念,也就是四顆心歸於一顆,他才算得。而王將軍你的資質,在修行上來說,卻要比旁人更有天賦。”
“開什麽玩笑?”王小十自己從未覺得。
“因為你隻有一顆心,一顆至誠之心。沒有了凡塵的念頭,做人也就更為簡單。也就越發能夠無欲無求。等到了那一步,人豈非便已經是神仙了嗎?”
“我不懂。”
張通玄笑道:“這是貧道窮盡一生才悟出的道理,你若懂得,豈非顯得貧道愚蠢了嗎?”
“可我是一點也不懂,也不想做什麽神仙。”
張通玄道:“一切皆有定數。貧道隻說你有窺探武學至境的天賦,卻未說過你一定能成。要知道,世間天賦異稟之人不在少數,而能否走到最後,卻是另外一回事了。現在大劫已過,你也該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我有什麽事情要做?”王小十好像是傻了一樣。被張通玄的話給嚇傻了。
“你還要去九江赴約啊!你與蒙赤行這一戰,已經不僅僅關乎你們的兩人的生死,更關乎中原與漠北武林,關乎天下的江湖人,更關乎朝廷與北元之間的戰事。王將軍,這擔子不輕啊!”
王小十真想要痛呼一聲,問一問這重擔是誰強加到自己身上的。但是聽張通玄提起這些,他心中便有一陣無力之感。
“道爺,您看我與蒙赤行一戰能夠勝嗎?”
張通玄道:“切莫如此去想。若如此去向,王將軍必敗不可!”
但就如張通玄說的,王小十心中已經有了這個必敗的閃念,已經失去了求勝的信心,這念頭又豈是想忘便能夠忘的?
“其實你也不需要擔心,說不準蒙赤行比你還要緊張。”
“為什麽?”
張通玄道:“這一戰,關乎中原武林與漠北武林之爭。更關乎朝廷與北元。非但是你,蒙赤行也輸不起。為了武道的追求,他不怕死,但卻怕戰敗之後他所不能承受的後果。所以說,他也同樣的緊張,因為他同樣輸不起。”
王小十道:“但他的確比我強的多。”
“所以你要做的足夠自信。你要讓自己更強勢。這強勢並非表現在心態上,更要表現在你與他之間的一招一式上,要讓他覺得,你已經拚了命,讓他覺得,你是舍命在與他搏殺。哪怕你最後落敗,也要令他重傷。隻有心中抱有了這樣的念頭,才有獲勝的希望!”
“我懂了!”王小十或許懂了,但卻是似懂非懂。
好了,他該離開了。這金陵城,他離著越遠越好。而且從時間上來看,王小十也該動身了。
他要動身去九江。在九江上,去赴蒙赤行的約定。
棲霞山下,一輛馬車在等著他。現在,那才是王小十的家,他心靈唯一的寄托。
馬車上仍舊是楠姑娘。她或許是在金陵城外等不到王小十,才等在了棲霞山。
“你在等我?”
“我當然在等你。”
“你會跟我一起去九江嗎?”王小十又問。
“我不已經跟你去了金陵城嗎?”
金陵城,對王小十來說同樣是九死一生之地,但楠姑娘仍舊會在城外等著他回來。而今王小十又要到九江去涉險了,她如何會不陪著他呢?
楠姑娘道:“或許我幫不上你什麽忙的。”
王小十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至少,在見到了楠姑娘後,他又恢複了信心。一個男人的信心。
當他又登上了馬車,他的信心也隨之被激發到了極限。這一刻,他敢與天下而戰,又豈會在乎一個蒙赤行呢?
車輪悠悠,碾碎了世間一切的憂愁,也修補了男兒破碎的心。在去往九江的路上,他並不孤獨。
到了江岸,該當換乘船隻。而王小十幹脆令馬車也上了船,他就始終待在這馬車上。因為那是他的家,他更願意待在自己家中,哪怕是多待上一刻也好!
九江縣,因把守九江而成名。原本不過是一處小小的縣城,連城牆都沒有修築。可如今卻不知怎麽了,忽然蜂擁進了大批的江湖人,帶動得九江縣中平添了許多的生氣。
這一切,當然是因為王小十,因為他即將與蒙赤行的一戰。
江湖上流言紛紛,多說王小十已經被朝廷秘密處決。而更有人反對,稱王小十已經被朝廷保護了起來,正在埋頭苦修,就隻等這一戰,好為中原武林、為朝廷爭光。
流言始終都是流言,這些江湖人見到了寬大的馬車駛進九江縣,卻從未想過,他們口中那個能代表中原武林的“大英雄”,此刻就依偎在車上,依偎在厚實的被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