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秦淮夜歌 1
“幾位軍爺,國公有請!”常升突然讓開了門。當府中的樂聲響起,說明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錦衣衛的人進了國公府,四下裏搜尋了一圈,也見到了常茂和王小十。
“卑職參見鄭國公,參見三奇王!”
“可搜到什麽了?”常茂問。
“回稟國公,並未搜到。”
“你不需要給我個解釋嗎?”
“卑職知罪!”
常茂道:“我無權治你的罪。”
王小十瞧著這人。“你很麵熟啊!”
“回王爺的話,小人錦衣衛千戶盧正,前日王爺去到錦衣衛衙門,就是卑職接待。”
“想起來了!”王小十的記性一項很好,又豈會是剛剛想起來。“你倒是忙的很啊!什麽樣的你犯人,需要你堂堂錦衣千戶帶人追捕?”
“請王爺恕罪,卑職不能相告。”
常茂與王小十一唱一和。“錦衣衛淩駕於眾臣之上,你也不需如此謙卑。倒是日後,三奇王重新執掌錦衣衛,到時候你還要多多出力才是。”
“卑職告退!”
折騰了一陣,錦衣衛都散去。常茂仍舊不敢大意,命人在府中嚴加搜尋。
錦衣衛的手段,可是照比當年更甚。常茂隻怕他們會假意撤退,而在自己府中留下暗哨來。
“幸好他們未發現紀綱。”
常茂道:“紀綱在我府上絕對的安全。可隻怕,日後錦衣衛會盯緊了我這裏。”
王小十問:“你剛剛為什麽要說那話?為什麽說我要重掌錦衣衛?”
常茂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不讓錦衣衛覺得緊張,他們如何會犯錯呢?”
此刻的常茂,或者說王小十所見的常茂,比之後史所載的有很大出入。
後史上多說常茂是無腦之人,全憑意氣用事。可如今看來,這常茂也多有幾分機智和本事,否則又如何敢獨立與錦衣衛周旋?
現在王小十回來了,他是否應該為這些老朋友做些什麽?難道自己真的要重新執掌錦衣衛嗎?
王小十不願意。做慣了乞丐懶做官,何況王小十是一個閑散王爺,大明為數不多的異姓王,豈非自在的很?
若情若理,他都沒有再去趟渾水的道理了。無論換做是誰,都難舍棄這一切。就算他不為富貴榮華,卻也不願舍棄現在的安逸。
“叔父可考慮清楚了?”
王小十還在考慮。“你可知道,如今我手下無兵無卒,更無可用之人,即便我接手了錦衣衛,卻也不過是一副空架子。”
“我知道。”
王小十又道:“你可知道,當年的事情久遠複雜,若能夠查,陛下豈非早就動手了,又何至於等到現在?”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也要勸我去做?”
“不是勸,而是叔父一定回去做。”他摸準了王小十的性情。“我還知道,您與我父是故交,一路打拚出來的兄弟,彼此更是數次救過對方的性命。而您,也是最重情誼之人。縱然故人已逝,可您心中的這份情誼卻不會變。”
“我答應了!”王小十還是點了頭。常茂也沒有看錯了人。
…………
文淵閣,朱元璋正再這裏。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文淵閣中辦公。即便每日無事,他也會在這裏發呆。
殿門敞開,朱元璋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發呆。目光直直的望著殿外,好似看出了很遠,卻又像是丁點不肯收入眼底。
“陛下,好消息啊!徐帥傳來奏報,不日便將班師回朝。”來人又是胡惟庸。
朱元璋早就已經不關心這些了。打來打去,不過是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手。北元殘餘依舊,從未被真正消滅過。“由你代朕出迎,在武英殿犒賞將帥。”
“遵旨。”胡惟庸道:“陛下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胡相,太子最近如何?”
胡惟庸道:“太子每日去往中書省研習政務,進境頗快,中書省上下官員都說,太子之勤奮,已直追陛下。”
朱元璋當能聽出這話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不過朱元璋為人父者,聽到旁人誇獎自己的兒子,總會透露出幾分欣喜之感。
而太子真的每日都在中書省嗎?
太子也是人,而且是個年輕人,自然喜歡年輕人的一切。而這秦淮河上,自是聚集著年輕人最多的地方。
不要懷疑,無論何種時期,都會有這樣那樣的“閑人”,過著旁人眼中清閑自在的日子。可他們真的清閑嗎?
首先,王小十就不是一個清閑的人。重擔壓在他的肩上,而這些卻都是他自找的。他不懂得如何拒絕一個人。或者說,心中那份執著的情誼讓他不忍拒絕常茂。
他在苦心上思考,該如何才能查清當年的一切。
“叔父,您在看什麽?”常茂也在他的身邊,兩人同在畫舫之上,遊湖觀景。“到了晚間,這秦淮的夜色才更是美麗。”那時也是遊人最多的時候。
突然間,婉轉的歌聲傳出,飄蕩在秦淮河上。
歌聲好似之音降落凡塵。王小十還未聽懂這歌詞所唱的是什麽,就已經為此迷醉。為了這聲音而迷醉!
這聲音他好似聽到過,清脆如不染世俗的群山一般。
吩咐人將畫舫移動,越發靠近那聲音飄蕩之處。當看到一艘大船,三層高的大樓船正飄在河麵上,那歌聲就是從其上而來。
“這是什麽人的船?”
常茂道:“我也不知道。”但瞧這樣子,船上之人,也是非富即貴。
王小十甚至能夠想到,這船上一定是位美麗的陪酒姑娘,在唱歌助興。所有的酒客必然停杯不飲,在閉眼聆聽這姑娘的之聲。
王小十猛然自畫舫中躍起,踏著水麵奔向了樓船。他倒要看一看,是什麽樣的姑娘,才能唱出如此動人的曲調。
船上,王小十突然造訪,令許多人都不愉快。姑娘也止住了歌聲,眼中帶著驚恐的瞧著王小十。而桌麵上的幾位貴公子,也都麵帶怒色。
“你是什麽人?”
王小十的注意力都在這姑娘身上,哪裏還有心情顧忌他們。他乍一眼瞧過去,還以為是陳穎兒呢!
剛要開口,卻發現那並不是陳穎兒。她不過與陳穎兒有著七、八分的相似,但這已經足夠觸動王小十的心。
王小十傻在了這裏,對於旁人的質問丁點不答。
年輕人總是容易衝動的。有人向著王小十動起了手,要攆他下船。而王小十又豈會被這樣的人所傷?倒是他借此回過了神來。
再一瞧,這一桌子的年輕公子,倒真有一人王小十認得。不是旁人,正是大明太子殿下!
太子也見到了他,卻並未出聲。
王小十掃視了一周。見太子在此,便知道這張桌案周圍坐著的都是朝中勳貴之子,足以在金陵城橫行無忌。
王小十不過衝著他們點了點頭,便下了船,又回到了常茂所在的畫舫上。
但是他的心卻不能平靜。那個姑娘,所帶給他的衝擊太大了。那一刻,王小十甚至認為她就是穎兒,他甚至願意將錯就錯,來借此彌補心中那份情感的虧空。
但她不是。
自那日的驚鴻一瞥,王小十的心就被拴住了。漸漸的,陳穎兒的樣貌與那姑娘所重合,甚至在王小十的腦中已經分不清彼此。
這天,王小十又到了秦淮河上。孤身一人,趁夜色而來,好似特地尋那姑娘相會。可他卻又不知那姑娘在何處,又叫什麽名字。
但緣分就是如此湊巧。他又見到了那個姑娘,仍舊是在一艘畫舫上。她本就是這秦淮河畔的清倌人,生張熟李,每日接待酒客,與人獻藝。
連太子殿下都被她的歌聲所迷醉,當看出她的確是有獨特的技藝。而今天他所陪的這位,卻是一個才貌都不輸於太子的人。
姑娘雖年輕,但一雙觀人的眼卻已經十分老辣。“看公子儀態不凡,想必不是京城人士吧!”
“姑娘瞧出來了?”
“公子是北國人?”
“我的確是從北麵來的。”
“在江南待過些時日?”
“不錯。”他身上帶著北地的粗狂之氣,卻又不失江南水鄉的溫雅。
他隻是一個人,也不多說話,若非姑娘問上這麽幾句,他是一個字也不肯說的。他好似專門為了聽姑娘的歌聲而來,是一個真正的知音人。
王小十也在聽她的歌聲。一邊聽著,一邊想象船上是何種的景象。是否,太子仍舊在那船上。
王小十的身子不斷在接近。每前進一步,歌聲便越發的動人了幾分。縱然他不願意多太添麻煩,卻也忍不住登上了船,去到這樂聲最深之處。
歌聲戛然而止,又一次被王小十這不速之客所打斷。不過這一次,姑娘看著他的眼神隻有好奇,而並無其他。
“原來是王將軍到了!快請坐!”
“是你?你的膽子倒真是不小啊!”誰也不曾想到,方夜雨竟還有膽子出現在金陵城,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方夜雨道:“廬山一別,在下可是時時惦念著將軍。今日倒巧,讓在下能夠敬王將軍一杯酒!”
歌聲又起,酒已斟滿,兩個不是朋友的人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