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黃粱夢盡 2
一個人,能虛弱到什麽程度。那與死也差不多了。一個人真正虛弱到了極限的時候,就連抬一抬眼皮這樣的小動作,都仿若要耗去千斤之力。那豈非比死更為不如。
此刻的王小十的確還活著。他就覺得自己如元神出竅了一般,能夠看到自己的麵龐,看到自己極力的想要睜開眼睛,而使得眼皮不住的抽搐。他多想去伸手幫幫自己,打開這一扇觀察世界的窗戶。
可他做不到。對於周圍的一切,他隻能是聽之任之。
終於,他醒了。王小十耳邊聽到了一聲狗叫,所以清醒了過來。他開始記起,剛剛陳穎兒的屍身差點被野狗吃了。而自己,也已經被野狗給舔過。
他急切想要知道穎兒怎麽樣了,而並不關心自己如何。
當他睜開了眼,看到的是一群野狗。眼睛通紅的野狗。據傳說,紅眼睛的野狗,是因為吃了過多的死屍,才會有這樣的改變。
“穎兒!”想到這些,剛才連眼睛都眨不動一下的王小十,此刻卻站了起來。那種如元神出竅的感覺不見了,他又重新掌控了這具身體。
“你醒了?”旁邊還有人,而且不止他一人,也沒有什麽野狗。
王小十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身處在一座亭子裏,剛剛就躺在地上。而四周,都是綿綿山巒,和層層疊疊的白雲,好似身處仙境一般。
但這絕不是仙境。因為王小十能感到絲絲的涼意,隻怕此處是某一座山頂,山勢很高,風吹的人很冷。
“我這是在哪?這是什麽地方?你們是誰?”王小十接連的發問。“穎兒呢?”
“叮”的一聲。“穎兒就是那個姑娘吧?”白胡子老者問。王小十瞧著,這人好似世外的高人一樣,長須飄飄,發髻高挽,一副的仙風道骨。而他此時正做的事情也很雅致。
他正在下棋,對麵是一個與他同樣的人,同樣的長相,乃至是舉止動作如一。王小十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們就該是同一人才對!
“原來是雙胞胎啊!”王小十心下道。這個時候,雙胞胎可不常見。“兩位老人家,請問你們知道穎兒在哪兒嗎?”
剛剛開口的那個老人道:“那丫頭和你,你們之間的緣分已經盡了。”
“她在哪兒?”王小十也知穎兒絕無生還之理,卻還想再見她一麵,然後親手將她埋藏。
而另一個老者卻道:“我正在給她治傷。”
“穎兒沒死?”王小十喜道:“她在哪?你們為什麽說她死了?”
最初開口的那個老人道:“我們可從未說她死了,隻是說你們之間緣分盡了。”
“屁話!”王小十道:“緣分的事,你們怎麽能說的清楚?”
另一個白胡子老頭道:“我們當然說的清楚。”這兩個人很怪,說話時從來都是你一句、我一句,好似兩人共用一個思維。
“我要去見她!”
“你見不到她的。”白胡子老者仍舊是道。而期間,這兩人的彼此棋路不斷,“叮叮”的落子聲始終持續不斷。他二人節奏一致,下棋時好似都不需思考一樣。
而這時候,亭子外又進來一人。外麵也不知是白雲還是山間的大霧,使得王小十目力不能瞧出多遠。也隻有當這人進到亭子中,王小十才真正的看清這人。
“三胞胎?”王小十為什麽會這麽說呢?因為進來這人與下棋的兩人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不,比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還要像。
“茶來了!”第三個老者端進了一個茶盞,上麵擺放著三杯茶,還有一隻茶壺。
這第三個老者進來,就坐在兩人之間,三人持杯品茗,同時不忘下棋。而這端茶進來的老者卻是在旁看著,也不出聲。
王小十也隻顧得看過去。他現在越發覺得奇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三個人。
王小十於對弈一道不過是略懂。那還是與劉伯溫在無事的時候,曾經玩過幾手,勉強能夠看得懂罷了。可現在,他卻看不懂了。
他的心始終都是亂的,為穎兒而亂,也為這三個老家夥而亂。他們是什麽人?是否真的將穎兒救治了過來?又為什麽不讓我們見麵呢?
“看得懂嗎?”第一個老者道。
“看不懂。”王小十老實的回答。而後,三個老家夥卻都不理會他了。
就這樣,王小十始終在看著。而逐漸的,王小十隻覺得口渴。看人喝茶,難免會覺得口渴。
王小十也想要討一杯水,卻不願繼續欠這幾個怪人的情,便始終沒有開口。
第二個老人道:“年輕人,你怎麽還不走?”
“往哪裏走?”
第三個人道:“去你該去的地方啊!”他們兄弟仍舊是每人一句。
“沒看到穎兒,我是不會離開的。”王小十的固執從來如此。
第一個老者道:“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癡情之人。我不妨實話告訴你,那丫頭傷勢很重,我一時間也無從救她,隻能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
“真的?”這已經足夠令人欣喜。
“真的!”仍舊是這三兄弟輪流說話。“不過,若想徹底救治那丫頭,還需要一味藥引,才能奏效。而老朽這裏,卻是沒有啊!”
“要什麽?”
此番換做那第三個老者道:“要世間最為呆傻之物?”
“最為呆傻?”王小十想了半天。“莫非是要麅子?”北方人常說的“傻麅子”,豈非算是世間最傻的東西?
第一個老者道:“非也。要的是一顆至誠之心。”
“至誠之心?”
“那就要看你想不想救那丫頭了?”
“若想,你的心便可算至誠之心。”
“以你的心入藥,放能根治這傷勢。”
“也就是所謂的一命、換一命。”
“你敢嗎?”
“你敢嗎?”
“你敢嗎?”每人問過了一遍。
王小十猶豫了。或者,是被這幾個老家夥的話嚇到了。
如果真的需要自己舍棄一條命,他當然願意。隻是,世間有這樣的醫術嘛?是不是這幾個老家夥在拿自己尋開心?
“算了,世間本沒有這麽傻的東西,何況是這麽傻的人呢?”
“我敢!”王小十道:“可你們如何能保證,就能治好穎兒呢?”
“我可以讓你看著我將她救活!”
王小十不信。心都已經摘了,如何還能看到?
“你瞧?”
他正瞧著。就瞧見,亭子外又進來一人,同樣與老者麵貌一致,不差分毫。
他們是四胞胎。王小十都已經麻木,縱使亭子裏走進十個、八個這樣的老者,他也不會再驚訝。
而這老者身後,卻是從亭子外牽過一人。是穎兒。
“穎兒!”可穎兒神情呆滯,也不認得王小十。“我是小十啊!”他想要衝過去,可身子好像被一道無形的壁壘所阻隔,怎麽也邁不出這一步。
“你來看!”最後進來的這位老者突然道。而後,王小十身上的衣襟自動褪開,他胸膛如熾碳板燥熱,眼瞧著一顆璀璨的寶石從身體中剝離出來。
那時心,是他的心,世間至誠之心,也是最傻的一件東西。
那東西就在王小十的眼前。幸好不是血淋淋的一幕,否則王小十非要嘔吐出來不可。
突然間,這顆璀璨的寶石破碎開來,化作一道道細碎的顆粒,激射向了亭子的四周。這些顆粒劃過空中,如一道道的利刃,將王小十的身子切碎,也將他的視線切割成了模糊一片,使他再也看不清穎兒了。
“穎兒!”王小十叫道。一邊叫,他一邊掙紮著,身子不受大腦控製的掙紮著。
突然,數名大漢走進,將他的四肢拉住,將他的身子壓下。他縱然大力,卻也敵不過這數名大漢的力氣,隻好被牢牢的摁在床上。
王小十的確躺在床上,周圍沒了那連綿的山峰,也沒了層層疊疊的白雲,更沒有舉止怪異的四胞胎。當然,也沒有了陳穎兒。入目所能夠見到的,是一張張樸實,而又好奇的臉。
“你醒了?”
王小十真的醒了。非但是醒了,他更是一個翻身站了起來。“我這是在哪兒?他們說要治好穎兒的!”
沒人聽得懂他說的是什麽。
“你昏迷很久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夢?那隻是一個夢?”王小十呆愣了很久。“這是在哪?”
“小劉村。”屋中最為年長的一人,他都已經五十餘歲了。“你昏在了山上,是我兒子把你背回來的。小夥子,你是哪裏人啊?”
“你們見沒見到一個姑娘?或者、是她的屍體。”王小十問。
“沒有。當時你就一個人倒在山上,人也受了傷,身邊沒見到什麽姑娘。”
“她被野狗給吃了!”王小十眼中頃刻見淚。
穎兒死的時候他沒哭,因為他的心隨著穎兒的死而冷掉、而冰凍,沒有一絲的水分。現在,他卻哭了。“穎兒,我連你的屍骨都保護不住。”
那老人道:“你別傷心。這山上根本就沒有野狗。”
“怎麽會呢?”王小十可是清楚的記得。“快帶我去、帶我去找她!”
這些樸實的漢子拗不過王小十,隻能帶著他上山,去到發現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