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戰響洪都 1
連日來,白蓮教的人都在城中查找張士信等人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而白蓮教的人在明處,王小十在暗處,卻也同樣是一無所獲。白蓮教的人,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王小十甚至是懷疑,他們是否在城中挖了地道直通向了城外去。
他也將這個想法告訴給了劉伯溫,換來的卻是劉伯溫的莞爾一笑。
想要挖掘一條貫通城內、城外的地道,又豈會是那麽容易的?
首先,四下城牆,地基很深,且都是磚石壘成,想要從城下挖掘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能夠延伸到地麵之下數丈,才有可能做到。如後世上的一些電視劇場景,多是騙人的。
或另有一種可能,便是修築城牆,乃至是整座城池初建之時,便留下了可建造密道的餘地,放才有可能。
而劉伯溫曾研看過安豐城的建造圖紙,對此心中也已經有數。而張士信等人久久不知下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在城中有落腳之處,而且是足夠安全的落腳之處,有城中之人為他們打掩護,才將那一票人藏了起來。
或許是數次與朱元璋交手,而了解了朱元璋部的戰法、戰術,看中了錦衣衛的能力,所以張士誠才會先一步在安豐城中有所布置。
“小十,而今錦衣衛在紀綱的手中,頗有幾分脫胎換骨之感。而今的錦衣衛中,已不乏各色好手,更是多有精通機關暗道、追蹤之術的人。若是此時有錦衣衛的兄弟在城中,必然能夠發現張士信的藏身之地。”
隻可惜,那不過是鞭長莫及而已。如今的安豐城,尚且需要他們自己。
…………
“黃將軍,您可想好了?這種機會,錯過極為可惜啊!如今的安豐城朝不保夕,張士誠大軍一到,便化作了一片瓦礫。若此時黃將軍能夠棄暗投明,助張士誠兵不血刃收複了安豐,當算是大功一件。日後,姑蘇王必有重賞。”說這話的卻是白不信。而今,王小十在城中竭力尋他,讓卻還敢四下裏亂跑,還敢跑到軍營中來。
而與之密談的這位黃將軍也是白蓮教中的將領,原本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隻因為白蓮教中高手多半折損,他這才進而上位,成了這一營兵士的主將。
而早年間,白不信曾與之打過見到,知道這人胃口極大,且並非是什麽有原則的人,所以才來勸說他歸降張士誠。
黃將軍年輕,尚不足四十歲,正是一個男人該建功立業的時候。他心中權衡利弊,究竟是該聽從白不信的勸告,還是該將這些話全都轉述給烏將軍呢?
黃將軍仍舊拿不定主意。談判,畢竟是要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如今,城中大事盡數由小明王與烏將軍做主,我能說的上什麽話。而且烏將軍曾言明,要等候吳國公的到來,以解安豐之危。與吳國公相比,隻怕張士誠也並不占幾分勝算吧!”
“黃將軍覺得,張士誠不如他朱元璋?”
“難道不是嗎?幾次交戰,張士誠還不都敗在了朱元璋手裏?”
“黃將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白不信道:“這一次,是張士誠親自帶兵,呂珍以為前鋒。憑烏恒如何能夠抵擋。退一萬步說,縱然白蓮教率部投降了朱元璋,他日功成名就的也是烏恒,有你黃將軍什麽事呢?若換做是我,拚死也要搏上一搏。況且,此舉並非全無勝算。”
“怎麽有勝算?而今張士信不知龜縮在何處,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如何能夠有勝算?”
白不信道:“黃將軍是答應了嗎?”
…………
終於,張士誠到了。一見麵,便對安豐城發動了猛攻。劉伯溫親上了城頭,與烏恒將軍指揮禦敵。幸得,城中軍械尚足,暫時抵擋住了張士誠的攻擊。
但劉伯溫清楚,張士誠的部的攻擊看似猛烈,實則卻是在佯攻,試探城中的防備。
這樣佯攻持續了兩日,雙方傷亡都不小。張士誠部折損近五千人,而白蓮教一方,傷亡則在三千之上。
如此看來,應當是白蓮教更勝一籌才對。可別忘了,白蓮教是處在守城的一方,若不造成張士誠部三倍的傷亡,卻也算不得占到了便宜。
幸而,韓林兒與烏恒的態度尚算堅決,也沒有要投降張士誠的打算,不然這一戰連打都不用打了。
傍晚間,張士誠部的軍士如潮水般退去。連日進攻不下,或許張士誠就要暫緩一步了。
晚間,劉伯溫正與烏恒商議。而今城中所餘軍械不多,若明日張士誠再次發動進攻,不得已便要拆除民房了!劉伯溫雖不願,卻也耐不住形勢所迫。
亂世之中,人命視如草芥,不要說是拆除民房,征用木料,縱然是將城中青壯年編入軍中也無不可。
這時,門外有人來報,說是黃將軍派人前來,請烏恒將軍商議抵禦張士誠的事。烏恒不疑有他,便跟著去了。
可反過來,劉伯溫的心裏卻是犯了嘀咕。這幾日,白蓮教的大小將領劉伯溫認得了不少,而其中這位黃將軍,對於守城一事並不熱衷,甚至數次流露出了對烏恒的不滿,稱其不該死守安豐,與張士誠硬碰。怎麽今日,他會主動找烏恒商議這樣的事呢?
心中越想越覺得奇怪,劉伯溫趕忙叫來了王小十,兩人隨後追了上去。
軍營之中,非但是烏恒,軍中大小將領,乃至是韓林兒都在,都是被請來的。黃將軍的謊話連烏恒都騙過了,騙過韓林兒又有什麽難的。
“人已經到齊了,黃將軍有什麽話就請明說吧!”烏恒察覺出了幾分不和諧的氣氛。
黃將軍道:“如今張士誠兵臨城下,安豐城岌岌可危,各位覺得,我們繼續死守下去,還有什麽出路嗎?”
“若不死守,就算想要撤出卻也沒有機會了。安豐城四門,都已被張士誠所圍困。”有人道。
黃將軍道:“各位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
“想什麽?莫非是要投降張士誠?”烏恒算是一語中的。“姓黃的,你當初無路可走,是白蓮教收留了你,而今大敵當前,你竟說出了這番話!”
“此一時、彼一時。若不投降張士誠,我們豈有活路?”
烏恒道:“如今,吳國公處已經得到了消息,隻要吳國公率兵趕來,就足以打敗張士誠。”
“朱元璋嗎?朱元璋狼子野心,害死了郭天敘父子自立為王,隻怕等他一到,我們白蓮教也要成了他朱元璋手中之物了吧!烏恒,你是不是早就投降了朱元璋,才處處替他說話!”
“放肆!”烏恒可也不是個尋常人,當下拔出刀來便要劈了他。
眾人進而相勸,更兼是數日舊有冤仇的人也吵做了一團。
看著亂哄哄的場麵,韓林兒就隻覺得一陣頭大。他很想出言喝指住眾人,卻怕自己人微言輕。說到底,自己這個小明王也並無幾分分量。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發出了一聲慘叫。大家隻見一人倒在了地上,一灘血跡分外顯眼。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甚至於,人群慌亂之中,尚且不知倒地的是何人。隻不過,出於心理的不安,這一眾將領各自拔出刀來,在身前戒備。
不知為何,又有一人發出了聲慘叫,進而跌倒在地。鮮血同樣灑在了地麵上,撒在人的鞋麵上。這種未知的恐懼,才最是令人害怕的。驚慌和害怕之中,人已經失去了應有的理智。
“姓黃的,你敢背後下手!我今天劈了你。”
“弟兄們,是烏恒在鏟除異己,我們殺了他!”
多麽拙劣的手段,多麽原始的欺騙。可越是原始、越是拙劣的手段,卻越是令人願意相信。既然危險始終潛在,若不想無故身死,就隻有讓旁人都死在自己的身邊。
就這樣,韓林兒麵前成了一片血腥的煉獄。他的腦袋是懵懂的,還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麽,昔日的袍澤兄弟竟會如此的大打出手。他很想製止,卻被嚇傻在這。幸得,並沒有人威脅到他,甚至沒有人將其當做很重要,沒有人將之放在眼裏。這真是令韓林兒即慶幸,又可悲。
慶幸的是,在殺戮開始的時候自己能夠置身事外。而可悲的是,這天下間好似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
當王小十與劉伯溫趕到,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人人都殺紅了眼,你若不勸還好,若一旦勸說,必定會換來屠刀相向。
“完了,安豐完了!”劉伯溫隻能如此的道。“小十,快走。安豐已經完了,咱們要想辦法離開這裏。”
“那韓林兒呢?”王小十的目光正在尋找韓林兒。而其堆坐在地上,自然不是那麽容易瞧見的。
“管不了那麽多了!安豐完了,韓林兒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劉伯溫道。先前保護韓林兒,是為了籠絡白蓮教的人心。如今安豐完了,白蓮教要完了,要韓林兒還有何用?“快走!”
“劉伯溫、王小十,一切太晚了!”這是白不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