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張名鑒 2
足足行了一日,期間劉伯溫就未曾從車棚上下來,陸遠等人也未曾歇息,更是沒有人叫苦。他們都知道,如今每耽擱一分,就是耽誤了王小十的一分生機。
非但是幾個大男人,就是小羽,也忍住不叫一聲的苦。不要以為坐車是件容易事。馬車上顛簸,他們這一行又急,車上的人那裏可是有得罪受了。一整日下來,一個大活人能夠顛簸得渾身酸痛,骨頭都如散架了一般。若是王小十仍舊被放在車上,怕是片刻的功夫都用不上,就直接傷口崩裂,一命嗚呼了!
“籲!”日頭偏西,但天色尚早,可方孝孺卻是勒馬停了下來。他們都是軍中之人,方孝孺雖不是戰場廝殺的人,可錦衣衛中的日常訓練卻也都參與過,體能絕對也沒的說,所以還不懼這旅途顛簸。隻是他們人雖無事,可馬就不行了。足足奔襲了一日,這還是軍中的良馬,若是尋常圈養的馬匹,隻怕早都“拋錨”在半路上了。
“劉先生,您覺得怎麽樣?”方孝孺問。
“沒事!”劉伯溫活動了一整天,但手臂仍舊沉穩如常。甚至比今早更顯有力。
陸遠勒馬停在車旁。“劉先生,小十哥沒事吧!”
劉伯溫嘴角見了一縷笑。“陸遠,你就不如孝孺懂事,就光顧著問王小十,也不知道問問我這個老人家怎麽樣?”
“哈哈……”陸遠幾人跟著大笑。劉伯溫能夠如此說話,就足以證明王小十無事,而且還是好的很。否則,這老家夥絕對笑不出來!
劉伯溫自稱是“老人家”,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要知道,劉伯溫比著朱元璋年歲也不差什麽,隻不過他為人老成,難免不會是一副老氣橫秋之態,所以朱元璋部的這幫年輕人,背地裏何止是叫他“老人家”,而是一致的官稱他“老家夥”!
對此,劉伯溫豈會不知道。隻不過他是欣然的接受。有時候,不爭才是最大的智慧!
劉伯溫從車棚上一躍下來,膝蓋彎曲,人輕輕落地,手中仍舊平穩如初。這一手功夫,當得是令陸遠、方孝孺幾人佩服。
將王小十好生放置在車內,陸遠便向前去探路。前麵到了一處鎮子,可看到街上行人蠻多,一片祥和之氣。後續自此去往大都的路上,都會是如此的景象。
也不需太過招搖,隻陸遠一人步行進了鎮子,尋了一個住處,等在鎮外的劉伯溫、方孝孺一行人才悄悄的進了鎮子。
店主人是一個胖子。好似天下間的店主,都應是他這般富態之姿。
“主人家,這裏去到大都還有多遠了?”
“不遠了,還有……”
店主人正與劉伯溫說著話,店門口又見來人,自有夥計上去招呼,那是店裏唯一的夥計。
這處買賣小本經營,具這店主與劉伯溫的交談中所知,那夥計本是他的一個侄子,父母也不在了,他也沒個營生,就跟著他叔叔在店裏幫忙。而他叔叔年紀不小了,當初取了一個媳婦,卻也跟人走了,他如今是孤身一人,將來這個店都會交給他侄子打理。
劉伯溫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那都是這店主自己說的。他這人很喜歡與人聊天,不過是片刻了的功夫,他出門迎客的侄子還沒有回來,他就已經與劉伯溫說了這麽多,真是不敢想象他一天要說多少的話。
這時,夥計從門外迎進了一個俊俏公子。這人一身白衣,周身上下緊趁利落,一身的英氣十足。此時天氣尚涼,可這公子身上穿的卻不多,隻是披著一件雕裘披風。而在其腰間,左側墜著一塊玉佩,而右側則是墜著一個扇袋兒。
如今這個天氣,哪裏是用得著扇子的時候。單憑這點,劉伯溫就足以斷定,這人若不是一個喜好附庸風雅之徒,就定然是要打算南下。
見這公子哥兒進來,剛剛還與劉伯溫閑聊的店主人卻是迎了上去,接替過自己的侄子來招呼這個公子哥兒。
劉伯溫就在這裏瞧著。後麵有陸遠、方孝孺他們在忙,王小十那裏有小羽在伺候,他一時間倒成了閑人。這也是方孝孺他們體諒劉伯溫一個“老人家”辛苦了一整日,讓他坐在這裏歇一歇。
就瞧著,那白衣公子在店中打量了起來,一直將前麵的店麵打量了一個遍,卻仍舊是大搖其頭,顯然是對這店麵並不滿意。而那店老板卻是在忙著點頭哈腰的賠笑,笑臉與那公子解釋了半晌。
而後,才見那公子算是點了點頭,店主人也滿心歡喜的笑著出了門,將門外那白衣公子的兩名親隨接了進來。
劉伯溫看著,也跟著輕笑。而那白衣公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店中唯一的一名客人。劉伯溫衝著他笑了笑,而這白衣公子卻是冷冷的目光一掃便進去了。
而後又瞧著,那店主人將兩名漢子迎了進來。那兩個漢子裝扮怪異,似乎不是漢人。
將這幾人房間安排妥當,又將他們的馬匹都安置好,飲了水、喂了料,店主人才算是清閑過來。而這時候他回來,瞧見劉伯溫還在。
“先生,您還沒歇著呢!”
“什麽客人,值得你如此緊張啊?”劉伯溫是覺得好奇。若是換了王小十在此,他也一定會好奇的詢問。
那店主人說道:“從他們一進門,我就知道這是哪路的人。”
“哪路的?”連劉伯溫都隻瞧了一個大概,猜出這一行人是要南下。而這店主人難道是每日迎來送往,才特地練就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嗎?
“這些人是從大都來的,不是有錢公子,就是王侯公卿。這樣得人,招待他們住一晚,就足以抵得過小店數月的開銷。”
“真的?”劉伯溫出身書香門第,家中有田地,衣食不愁,後來又考取了功名,做了幾任地方官,也懂得官場相人之道,卻不通這做生意的門路。
要說在與王小十相熟的人中,也就唯有沈萬三深諳商場。隻不過,沈萬三生下來家資豐厚,做的鬥士隊生意,與這小小的店鋪老板卻不是同一“商場”上的。
“說實話,如今世道不好,從尋常的百姓身上賺不到幾個錢。就是靠您這樣知書達理的讀書人,也養活不了我們爺們兒。而這些大都來的公子哥兒,眼睛都長在腦門上,隻要把他們伺候好了,他們是不會在乎錢的。”
劉伯溫也覺得有趣。他明明見著那男子起初並不看重這小店的環境,可這店主人低聲介紹了幾句,那公子就同意了。“你跟他說了什麽?難道說,老板你還給人介紹做皮肉生意?”
“先生切莫要冤枉人啊!我隻是說,我這裏是本鎮上最為幹淨、舒服的客棧,而且晚上會給客人提供沐浴的熱水,還會負責送上一桌上等的酒菜。像這些公子哥兒,出門一路,不如在家享受,自然肯留在我這小店中。”店主人說起自己的小店,可謂頭頭是道。“雖然我這小店不大,卻絕對是鎮上最幹淨的。”
“哈哈……”劉伯溫也道:“是啊,店鋪大小不論,幹淨、舒服才是最終要的!”
“話是這麽話,可你這店麵若是小了,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兒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可他既然進了門,我就一定要想辦法將他留下!有了這一個大主顧,先生您一行的食宿錢都可以給您免去幾分了!”
劉伯溫道:“店主人你這麽說,我們走時定要給你多留些店錢!”
“多謝先生!”
劉伯溫很喜歡這人。
當晚,劉伯溫他們就住在了這裏。雖說是王小十傷重,可若是趕的太急,非但是王小十的傷勢治不好,而且他們幾個大活人倒是受不住這一路的風餐露宿了。況且,如此的趕路,最遲明日晚間就能夠到達大都!
晚餐是店主人為其準備的,家常的兩個小菜,白麵的幹糧,一盆清湯,誠意滿滿。
而店中的另一行人,店主人卻是精心準備了一番。日落時分起,店門就關閉起來,這一對叔侄兩人就進到廚房中忙活。那年輕人負責燒火,而其叔叔則是大展廚藝,準備了一桌飯菜。
令劉伯溫沒想到的是,這店主人竟還有著一手好廚藝,弄得滿院飄香。就連重傷倒在床上的王小十,鼻子都跟著嗅了嗅,令小羽見了大稱神奇。
想必,今晚的一桌大餐,能令那白衣公子對這客棧更為滿意,會留下更多的店錢。
入夜之後,院中的香氣似還沒有飄散。劉伯溫今日的確是不輕鬆,已經睡下。為防意外,他今晚仍舊是和衣而臥,保持著幾分清醒。
另外幾人,陸遠與方孝孺他們也都已經躺下,屋子裏也熄了燈。要說院子裏唯一還亮著燈的,則是那白衣公子的房間。若此時有人站在他的門外,當聽到屋子裏“嘩嘩”的水聲。
夜色下,萬籟俱寂,唯有這水聲潺潺卻不刺耳,倒令人覺得舒適。隻可惜,今夜那“梁上君子”,卻無心領會這舒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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