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陰差陽錯 3
沈萬三看著張士誠,看著他的手腕從鎮定到微微顫抖,看著他假裝威儀的姿態被自己揭穿。
沈萬三道:“陛下,信已送到,萬三告退了。”沈家在張士誠的集團中也算是占據了一處位置。不過,從前這些事情都是沈家老爺子和沈家二公子處理,沈萬三從來不曾插手過這些東西。這次也是老爺子兩人都不在家,他才充當了這個信使。既然信已經送到,他自然要告退。
既然要兩方買好,他就要和朱、張兩部各自保持一定的距離。
“慢著!”張士誠的手終於不抖了。他身上的冷氣也不再往外冒,又恢複了那樣的“天子做派”。
“萬三,你沈家不比旁人,無論是你父親還是你二哥,對朕的大業多有幫扶,有些事情我也不用瞞著你們。給萬三公子看座。”
內侍給搬過一張軟凳,沈萬三也不客氣。
“萬三,你二哥不在,這封信是你送來的,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沈萬三道:“萬三覺得,張明鑒不足為懼。”
“小小的張明鑒當然不足為懼。隻不過我部與朱元璋處戰事吃緊,怕兵力不足以顧慮到張明鑒這小小的角色。”
沈萬三道:“那就隻有求和了!”
“跟誰求和?”
“陛下心中自有計較,萬三不敢多言。”
“哎!朕讓你說,說對說錯我都不怪。”
沈萬三道:“如此,萬三放肆了。依我覺得,若是和張明鑒求和,無異於會增長了這小人的氣焰。”
“這麽說,你是主張和朱元璋乞和了?”
“若不如此,就唯有和元廷求和。”向元廷求和,張士誠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情。當初張士誠在高郵稱帝,遭到元廷的大肆圍剿,父母親人都死在了元廷手上,張士誠不得已向元廷求和。後他又再次起兵轉向平江路,趕走了方國珍,這才有了如今的隆平府。
可以說,元廷手上沾染著張家的血,可朱元璋手上,剛剛染上了張士德的血,兩方不單有國仇,更有私恨。讓張士誠向這兩方求和,他心底是萬分的不願。
不過沈萬三說的話也十分在理。張明鑒一朝得勢,如小人得誌。若是張士誠此時求和,縱然張名鑒應承,卻也難保不會獅子大開口。更何況,張名鑒極有可能會投降元廷,同他求和,與再次投降元廷又有什麽區別?
“陛下,萬三狂言了。一切全憑陛下做主。”見張士誠低頭沉思、久久不語,沈萬三故作緊張的道。
“無妨、無妨。”張士誠這點容人之量還是有的。縱觀元末這段曆史,各方梟雄之中,心胸最為寬廣的倒要數這位張士誠了。無論他的部下戰敗與否,都不會遭受到懲罰,反而會大加勉勵。又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他最終才會敗於朱元璋的手下,可算是“成業蕭何、敗也蕭何”。
“你先去忙吧。有了你二哥的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是!”沈***下了。
剛剛告退離開,才出了將軍府,就見一輛馬車等在了門前,趕車的還是那人。
“公子,出事了。”
“又出了什麽事?”今日可算是一團亂啊。
趕車的道:“我按照公子的吩咐把沐英送回王小十處,到那裏卻聽說跟隨而來的一個小丫頭病了,病的十分厲害。”
“一個小丫頭?”
“那不是普通的小丫頭,王小十待她和旁人不同。”
“病了去請大夫啊,找我做什麽?”
這時候,馬車後閃過了一人,正是方孝孺。“沈公子請了。小十哥請過了大夫。可隆平府的幾位郎中都沒有辦法。郎中們都說,唯有請王先生出手,才有可能。所以……”
王居中醫術高超,身份也與尋常郎中大不相同。若非高官顯貴或是相熟之人是請不動他的,所以這才要求到沈萬三的頭上。
“沈公子,小十哥說了,隻要您請來了王先生,無論病情如何,小十哥都會記得您這個人情。”
不過是說句話的功夫,能令王小十欠下自己一個人情,這“買賣”如此劃算,沈萬三這個生意人自然不會放過。
“哪裏的話,我今早還見過王先生,這點小忙還說什麽。咱們這就到王先生府上去。”沈萬三坐上了馬車。這一次,方孝孺也被請上了馬車。
沈萬三看得出,方孝孺就似王小十的左膀右臂一樣。
別看今早才在將軍府裏見過了王先生,可實際上這王先生住的地方卻不近,路上正好讓沈萬三和方孝孺聊了幾句。
“孝孺,你們王將軍對那個丫頭很不一般嘛。”
方孝孺道:“的確。小十哥對每個人都很好。”
“屁話!”沈萬三明知方孝孺在扯謊,不肯和自己言明。不過,他卻也猜出了大概。“王將軍是不是看上了那丫頭?”
“小十哥的事我們可不敢亂猜。”方孝孺曆練的多了,見識也多,不再似從前那個膽小的孩子,也更懂得如何答話,回答的很是得體。
沈萬三兩番詢問不果,就不再開口。倒是方孝孺,像臨時想起了什麽事情。“沈公子,在下還有個問題請教。”
“說。”
“隆平府裏有幾戶沈家?”
沈萬三笑道:“沒有一千,怕也有八百了。”隆平府本來人口就不少,這麽說也不算為過。
方孝孺道:“若是論家資、名氣能排的上號呢?”
沈萬三挺直了腰板,單手握拳,大拇哥指著自己。“整個隆平府,還有那個沈家能比的上咱!”他說這句話時底氣十足。沈家的家財,足以讓他粗聲大氣的說話。
方孝孺早知如此。他在隆平府打聽了幾日,也沒有尋到另一戶沈家。如此說來,當日歸安監牢中那男子拜托他帶的話,應該就是帶給這位沈富公子了!
方孝孺道:“如此,我說個人沈公子可認得?”他詳細的描述了那為沈公子的長相、做派,以及行事高調的風格。
“聽你這話,怎麽像是我二哥呢?你見過我二哥?”
“見過,他還拖我捎過了話來。不過,卻隻說了一個沈家。”
沈萬三當即想到,二哥是怕消息泄露,對沈家不利,這才不將話講明了。而方孝孺這家夥若不實實在在確定了沈萬三和那人的身份,是不會吐露半句出來的。
沈萬三道:“孝孺,我二哥有些年少白頭是不是?”
方孝孺回想。“是。還有嗎?”
沈萬三又說了幾種,都是他二哥日常時候的小動作。“他平日躺著的時候總是喜歡翹著二郎腿……”
“沒錯。”
“現在,你可以把那話告訴給我了吧。”
方孝孺倒是猶豫了。按說,這樣的大事他是不該瞞著王小十的。不過君子無信不立。他也曾答應過那位沈公子,不將這件事情告訴給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親爹娘。故而,方孝孺一時猶豫在了這兒。
“怎麽了?是不是我哥還提了其他的要求。”
“不是。不過小十哥……”
“王將軍,我們早就是朋友了,日後我會告訴他的。”
方孝孺也想起,那日吃飯時,王小十三番兩次聲稱自己和沈萬三是朋友了。
終於,方孝孺狠下心咬了咬牙。心想,“大不了我回頭再將這消息告訴給小十哥,也就不算是違背了當初的承諾。”
“沈公子告訴我的事情十分重要。他說,方國珍已經投靠了元廷,從水路去往浙江,準備和朝廷南北夾擊張士誠部。”說完,方孝孺像是肩頭的壓力一鬆,可隨後心裏又緊張了起來。
這個口信的信息量不大,卻足夠驚人。若是朱元璋部先得到這個消息,說不準還會做出哪些準備。可在情理、道義上,方孝孺不允許自己那麽做。
他心底忐忑,還不知王小十清楚了個中原委後會不會怪自己呢!
“停車!”沈萬三大吼了一句。“真是陰差陽錯啊!”他低聲道:“方孝孺啊、方孝孺,你若是早一日告訴我這件事情多好啊!”
若是早一日告訴他這個消息,今早在將軍府裏,張士誠的臉色將更加難看。南有方國珍,北有張明鑒,西麵又和朱元璋打的火熱。張士誠這條破船,可謂是四處漏水啊!隻怕這條消息在傳入張士誠的耳朵後,他很快就會做出與朱元璋義和的決定了。
同生死榮辱比起來,義和就顯得並不丟人了。
不過轉而一想,這事情卻又難辦了。這件消息更為重大,張士誠必然會詳詢消息來源。可無論是方孝孺還是王小十,他們都是朱元璋的人。他們的話,張士誠會信嗎?
沈萬三捫心自問,若是他與張士誠換位處之,隻怕也不會輕信這樣的傳言,會派人詳加探查。那樣一來,張士誠必然也會疑心沈家在其中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同時也貽誤戰機,浪費了二哥拿性命傳回的消息。
“這件事情還要仔細的計較一番才是啊!”
方孝孺見其低語,問道:“沈公子,病人耽擱不得啊。”
沈萬三道:“你們去請王先生,我還有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