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奸細 2
王小十加著萬分小心。此時的情形,甚至比他當初在滁州時還要令他緊張。好歹在滁州的時候,他身邊跟著花雲。那個愣頭小子雖然莽撞,可身手卻沒得說。有他在身邊,自己也不算孤掌難鳴。
倒是紀綱那裏。自己的消息傳過去這麽些日子,可湖州這邊還不見自己人來,令王小十一度陷入孤立之中。
想起煩心事,一時間令王小十心亂如麻。
可王小十不知,此時心亂如麻的還不止他一個。同樣有這麽一群人,抱著他們這一行的目的,留宿在歸安中,打算數日後前往隆平府。怎奈禍從天降。他們錯就錯在不該住在柳條巷中!
“混蛋,是誰走漏了風聲!”這是一個男子,看麵貌在三十歲出頭,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可眼下這人看起來性情有些暴躁,氣的眉毛倒豎。
另一人道:“將軍,咱們的兄弟都在。您吩咐過,不準我們出去生事。”
“也許,是哪路的小賊被捉,屈打成招之後胡亂的攀咬。”別說,這人分析的竟也八九不離十。
“將軍。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搜剿的官兵馬上就要過來,我們還是快些想辦法應付才是。”
他們這一行人身份不明,又是近日才到歸安城來,若是被人查到,難免不會出亂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這一行人都帶著兵刃。
眼下風聲日緊,各地戰亂不斷,普通商賈出門也多帶著仆人,攜著利器防身。可最主要的是,他們這一行人帶的不是普通短刀,都是軍中的製式佩刀,一露麵就會被人懷疑上。
“事到如今,趕快想個退路吧。街麵上兄弟們正在把守,一時半刻的功夫可就頂不住了!”
領頭的那將軍道:“他娘的晦氣。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惹來的麻煩,非劈了他不可。沒辦法了,衝出去。”
“衝出去?官兵眾多,我們這幾十人怎麽衝出去?”
那將軍道:“常州戰事吃緊,軍隊都調派了出去,歸安不過都是些地方軍,一群土雞瓦狗而已,還能擋得住我們!”將軍一伸手,自有人遞過一柄厚背砍刀。這柄刀比軍中的製式長刀還要重一倍,是他拿手的兵刃。最奇特的是,刀柄後有一道絲扣,可是接上長杆,當做馬上長刀使用。
古人的智慧遠超出後人的想象。早在漢末,器物上就出現了絲扣器械。
這名將軍一人在前,手提著大刀倒也有幾分威風凜凜之勢。這時候,街向上把守的兄弟們已經和官軍衝突了起來。
“殺!”這一下子可算是熱鬧了。
“將軍,真殺呀?”
將軍道:“當然。本將軍當初跟隨著徐壽輝將軍征戰天下的時候,湖州也是咱的地盤。雖然此時勢不如人,可咱也要讓張士誠的人瞧瞧,誰才是大爺!”
“弟兄們,衝出歸安!”
人群中,三兩個人背對著背,一麵衝殺一麵閑談。“早聽說趙普勝將軍英雄了得,今日才算是得以見到。”
這名將軍正是趙普勝,在徐壽輝手下任職,被徐壽輝依為臂膀。他這一次下湖州,便是奉了徐壽輝的命令,在暗中行事,卻不想因為方孝孺的關係,而暴露了他們。
殺將起來,這一行人就如同紅了眼一般,尋常的兵丁哪裏會是對手。盡管付出數條命的代價,也不見得能傷了這些亡命之徒一刀。
不過趙普勝雖勇,卻也不是盲目鬥狠之人。他心頭比誰都清楚,他們一行人一但被拖住,若是城中再有官兵趕到,隻怕也是疲於應付。
“弟兄們,衝出歸安城!”一聲號令,同行人等調轉身形,順著街巷衝殺出去。
卻說在大街上,王小十正探頭探腦的從暗巷中出來。耳邊就聽喊殺聲由遠及近,火把更是將麵前燃得如同白晝,便知道城裏發生了大事。
他王小十也不是神仙,沒有預測一切的本事。他並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人,卻本能的覺得是方孝孺出了事。人總是這樣,遇事最先往壞處去想。
“抓捕方孝孺會弄出這麽大的動靜?該不會是紀綱的人到了吧!”忙中便容易出錯。王小十也不細細考慮,紀綱縱然有心,又如何會稀裏糊塗的找到歸安來?
聽聞喊殺聲更近,王小十的性子耐不住了。眼瞧著“自己人”被追殺,他怎麽能忍得住?
可惜,他這次身邊沒有花雲那個高手,甚至連方孝孺這個“低手”都不見了,隻好自己出手。
慌忙中,王小十順著街巷兩側的牆頭翻了上去,順勢又竄到街邊店鋪的房頂上,埋伏在那裏。
當先的十幾人奔馳而過,再然後就是手持的火把的官兵,兩撥人可謂是涇渭分明。這時候,王小十在房頂上站起了身,手掌揭下房瓦,一股腦的往人群裏扔了過去。
房瓦砸在人的身上,房瓦被砸的粉碎,人也免不了頭破血流。可盡管如此,一個人能力必然有限。兩撥房瓦擲出後,雖暫緩了官兵的腳步,可也讓王小十暴露在眾人麵前。
隨後就見,官兵中分出一隊人來找王小十的晦氣。王小十無奈,隻得縱身躍入店房後院之中。
今夜街上人聲嘈雜,兩相街道旁的店鋪中隻怕無人能夠成眠。王小十雙腳乍一觸地,身子也跟著栽倒在院中,發出“咚”的聲響。
王小十雖然跟著常遇春學了好一陣的功夫,可貿然從房頂上跳下來,卻也覺得腳跟生疼。
輕墊著腳,連蹦帶跳的往後門摸索過去。卻發現後門處上了鎖,門邊還鎖著一條大黃狗,已經“汪汪”的叫嚷起來。一時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王小十竟要被困死在了院中。
當然,他也可以如來時那般,翻院牆出去。可此時他腳掌仍舊疼痛,像骨折一般的疼痛。再加上院牆外隱隱的火光,足可以說明官差已經圍住了這裏,縱然翻過院牆,卻也無法逃脫。
一時間,王小十腦中一片空白。
卻在這個時候,院子外麵,四下裏火勢更大,驚呼聲更甚。吞吐的火舌似有拔高之勢,簡直可以說是火光衝天。
王小十還沒搞清楚,就見一人從店鋪外的街道上撞了進來。這人身材高大,一頭撞破了門板、撞破了院牆,衝入到王小十身邊。
王小十一瞧,自己並不認得這人,更不知他是敵是友。
來人道:“這位朋友快跟我走。我們把整條街都點了!”
這人和趙普勝是一路的。他們衝過街巷時,見有一人在房上扔下房瓦助他們脫困。雖然效果微乎其微,卻終究算是幫了他們的忙。而隨後,眼見得王小十成了“甕中之鱉”,趙普勝卻是不忘點滴之恩,帶人來救。
他們這一行人本就不多,卻不敢貿然回頭衝擊官兵。一瞬間,趙普勝計上心來,吩咐人將沿街的店鋪都點了。店鋪中要是有人阻攔,索性就連人都砍了。既然要鬧一場,索性就鬧的更大一些!
此事若是換了朱元璋的人,隻怕不會這麽做。朱元璋改集慶為應天府後,心底便生出了爭霸天下的心思。因此,對於手下的將領、軍士要求甚嚴。欺淩百姓都要重處,就更不要說是公然燒毀民房,殺害百姓了。
可在徐壽輝手下卻是不然。他雖也名為起義軍,可實則手下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並且徐壽輝這人馭下不嚴,就難保這些將軍們膽子越來越大。如此,才有了眼下這一幕。
別說,將周圍的民房、商鋪都點了,一時間官兵們慌了手腳。他們是兵,守土有責。若是眼見得民房盡數被毀,他們一個個也都吃不了兜著走。於是,當官的連忙組織人救火,倒是少有去理會趙普勝等人。
王小十絕處逢生,熊熊的烈火也不能讓他心中升起絲毫的暖意,倒是後背忍不住的發寒,身上直打寒噤。
他這是在後怕。人若不致於險地,就永遠也不會知道生命的可貴。
眼瞧著,一行人就要到了城門口。憑趙普勝手下剩餘的的弟兄,衝出城門沒有任何問題。
“痛快呀、痛快!”趙普勝大笑道:“兄弟,跟著俺走吧。憑你的膽識,將來能成大事!”趙普勝曾學過相人之術,雖不精通,卻也略知一二。而王小十的麵貌,卻讓他觀之不透。
非但是他,王小十的麵貌,就連劉伯溫也是觀之不透。
見趙普勝一行不是“自己人”,王小十就知道自己算是白忙活了。不過既然人家救了自己,卻也不好冷麵相對。“算了吧。今天的事情也算是萍水相逢的緣分,我還有事,就不和幾位同路了。”
對麵幾個人麵露凶惡之態,卻礙於趙普勝在這,而沒敢造次。
“兄弟要走?莫非是瞧不起我們?”
王小十連忙道:“不是。隻不過,我還有一個兄弟在歸安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要是找不到他,我是不會走的。”
“這麽回事啊!”趙普勝大笑。“是個講義氣的,我沒有看錯你。既然是你的兄弟,也自然是我們的兄弟,我幫你一起找!”趙普勝這人,江湖草莽出身,一舉手、一投足,身上的匪氣十足,唯有一點,這人很講義氣,也敬重同樣講義氣的人。王小十很和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