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在講究效率的今天,足球的三四名決賽無疑是最雞肋的比賽,而這一屆尤為突出。
首發大半來自英超的比利時,和首發全部來自英超的英格蘭可能都沒想到,他們在小組賽打了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賽後,失去奪冠資格後還得再打一遍。
這還真應了那句話:How old are you?
這場在聖彼得堡舉行的比賽,林渡和何筱並沒去現場,他們和顧雙成隨便找了個地方,心不在焉的看著,時而為斯特林和盧卡庫的精彩表現鼓掌歡呼。當然還有安娜,幾麵見下來,她與何筱已經姐妹情深,這時抱著何筱的胳膊,開始了漫長的中文學習之路。
“恭喜顧公子。”林渡向顧雙成道喜。
“同喜同喜。”顧雙成也給林渡道喜,兩人抱著拳開始了商業互吹。
“我的喜?”
“咱們明人就不說暗話了。”顧雙成打了個馬虎眼,轉口問道:“他們兩個還是沒出房間?”
林渡搖頭。從昨天開始,葉家耀就沒出現,葉家榮在和兩人說話後,也選擇禁閉房門。沒人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也不知道當他們走出房門時會發生什麽,正如此時誰都不知道克羅地亞和法國誰會笑到最後。
“明天就是決賽了。”顧雙成在比利時2:0贏下這場注定很少被人提起的比賽時說道。
“決賽怎麽了?”何筱問。
“如果不抓緊時間,冠軍可是會跑掉的。”顧雙成說完,在何筱追上前帶著安娜飛快逃開。
“最討厭這種不把話說明白的人了!”何筱在他們背後大罵。
不抓緊時間的話,冠軍就會跑掉,顧雙成這句話讓林渡輾轉難眠。從6月14日開始,那些看過的比賽和那些讓人難以忘懷的精彩鏡頭,反複在他腦海中播放。莫斯科、索契、喀山、薩蘭斯克、下洛夫哥羅德、聖彼得堡、葉卡捷琳堡、薩馬拉,他們最終還是未能走完十一座城市,未去的球場成了無法彌補的遺憾。這種遺憾無關痛癢,但其他遺憾呢?
當太陽升起,最後一天不可逆轉的降臨人間。林渡積極了起來,何筱積極了起來,連葉家兄弟也積極了起來。他們表情肅穆,帶著虔誠,雖然很少交談,但都很認真的過著每一秒鍾。時間臨近,他們匯合顧雙成和安娜,向盧日尼基體育場進發。
這是起點,也將是終點。
抵達球場時,有人在比肩摩踵的人潮中將他們攔了下來。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他們知道葉衛國會在這裏等著兩兄弟,也知道這是兩兄弟決定未來的最關鍵一刻。
手握終極密碼的葉家榮當先而行,在來人的引領下和眾人來到了貴賓包廂。
葉衛國坐在靠窗一側,麵無表情的看著幾人走進房間。在桌上,一個全金屬打造的保險櫃靜靜的矗立著。
“來的人不少嘛。”葉衛國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安娜身上,“這位是……”
顧雙成剛想介紹,便被何筱拉到了身後:“你別管這是誰!今天你一手導演的好戲就要結束,你的家也要完蛋啦!”
“何小姐!”葉家兄弟同時發出哀求似的聲音。林渡也對她搖了搖手,示意她先別說話。
葉衛國依然木著臉,道:“何小姐說得沒錯,今天一切都將結束,我也該退休了。家榮,最後兩個數字,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葉家榮攥著拳慢慢搖頭。
“那還等什麽?”葉衛國將保險箱推到他的麵前,“打開它,你將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櫃子發著冰冷的光,但並不能減少它對人產生的魔力。一種癲狂癡迷的表情在葉家榮的臉上浮現,讓他眼中發著近乎病態的光芒,瞬間便和保險箱的光糾纏在一起。兩種光越纏越緊,仿佛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拉著葉家榮一步步的靠近。
“臭大叔……”何筱被他的表情嚇壞了,無力的靠在林渡的肩上。
林渡用手拍著她細若無骨的手背,在安慰她的同時,心裏也捏著一把汗。
釜底抽薪還是失敗了,葉衛國最終還是要逼著兩兄弟做出選擇。葉家耀也失敗了,他將機會讓給自己的哥哥,選擇了一無所有。葉家榮也失敗了,他伸出的手,選擇的是將過去一刀兩斷。
“啪——”
寂靜無聲的貴賓包間,連葉家榮的手搭在保險箱上都那麽的刺耳。
“密碼是……”葉家榮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重複,同時撥動著每一個轉輪,“19990818。”
“哢噠!”
密碼鎖解開的脆響再次震蕩著所有人的心髒,葉家榮隻需要最後一步,將櫃門拉開他就能得到裏麵的東西。何筱不敢看這殘忍的一幕,將頭埋進了林渡的懷中。
但葉家榮的手也在此刻停了下來,他拍著保險櫃仰頭大笑:“哈,果然,果然……父親,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想明白嗎?一個家留不住你,一個櫃子就能裝下我想要的嗎?”
事情突然峰回路轉,葉家榮一刻不停的將保險櫃的密碼重新打亂,從兜裏掏出那些寫著數字的紙一一擺在桌上。
“你什麽意思!”葉家耀按住葉家榮的手,冷冷的問他。
“1999年8月18日,世界並未毀滅。”葉家榮回頭看了看何筱,繼續說道:“今天我也不會讓一個家毀滅,至少不能由我親自動手。小子,密碼已經告訴你了,這是你讓給我的,現在我還給你。”
葉家耀看著眼前密碼櫃,葉家榮剛才所經曆的,現在輪到他來麵對了。
但他好像更直接,轉眼將紙張撕得粉碎,用三個字做出了他的選擇:“我不配。”
葉衛國看著自己的兒子們,眼中漸漸的老淚縱橫:“你們……你們……”
“你們該談談了,以父子的身份。”林渡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何筱轉身走了出去。在他們身後的顧雙成偷偷的拭著眼角淚花。
“這個場景我好像見過。”何筱淚中帶笑,林渡以為她要說某部電視劇,沒想到她說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答案:“他們居然相互吐餅!”
如果不是體格和性別不對,林渡也想笑個花枝亂顫。他對剛才的選擇感到後悔了:“我們居然放棄了可能是人生唯一的一次包廂看球機會……”
林渡這一提醒,何筱也覺得很不是滋味:“算了,我不稀罕。”
這個時候,顧雙成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舉動,他轉身又推開了包廂門,滿麵堆笑的看著無語凝噎的三父子,“葉叔叔,這是我女朋友安娜,她說她想拜訪您……”安娜說了一串俄語,顧雙成麵不改色的翻譯道:“她向您問好。”
其實按何筱的翻譯,安娜說的是:“顧雙成你這個王八蛋!”
這一刻,葉氏父子還能說什麽?
“這麽大的地方……”葉衛國剛開口,何筱也厚著臉皮從顧雙成身後擠了進去。
“葉叔叔說得沒錯,大家都進來吧,可別浪費了這麽好的地方。不過千萬別拍照,傳到網上有可能讓人誤會是足協在這裏腐敗。”
俄羅斯果然不相信眼淚,在比賽哨響時,包廂內已被歡聲笑語填滿。林渡靠著窗戶,看著球員魚貫出場。
“我想再做一次預測。”某種情緒突然衝破了林渡的心房,他想要為自己的未來做一次關鍵的預測。
“克羅地亞的傷病可沒影響首發,你要想好……”何筱突然說不出話了,因為林渡抓住了她的雙手,手上傳來的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四年後,我還想和你一起看世界杯。”林渡看著何筱的眼睛,他知道這不是最好的地方,但他怕錯過了這個時間,以後就再也來不及了。
“這個預測……這個預測……它……”何筱滿麵通紅,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不算預測,這是邀請!”葉家榮起哄。
“林先生,這個邀請大失水準!我對安娜的邀請,可是四年後在我家看球……”顧雙成還沒說完就被猜到了什麽的安娜捂住了嘴巴。
“何筱,這個預測還會錯嗎?”林渡渾然忘了周圍的一切,再次對何筱說。
何筱終於反應過來,任林渡抓著她的手,低下頭聲如蚊蚋:“你猜……”
2018年的夏天,法蘭西在莫斯科終結了克羅地亞的浪漫之旅,而那些看球的人呢?或許,他們的浪漫之旅正在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