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王后
夜晚總是一晃而過。
渙蝶看著床榻上睡著正香的公主,數著日頭,是要非起不可了。
「公主——,公主——」喚了好多聲,江冉冉掙扎的睜開雙眸。
「公主,起了——」
小心扶起公主,渙蝶拿著熱帕子給江冉冉敷臉,一邊道:「公主近些日子的睡眠越發好了,看來睡前喝杯牛乳果然是有些用的,顧太醫著實費心了。」
「但是更胖了。」江冉冉剛睡醒的嗓音軟綿綿的,話音又似嘟囔,整個人十分的嬌憨。
「公主這麼瘦,胖些可是好事!」渙蝶愉悅,笑著說。
她剛服侍公主時,摸著公主身上都是骨頭,後來才好不容易長了些肉。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竟然也半年了。
「等會要去王後宮中請安,公主準備穿哪件衣裳?」渙蝶扶著江冉冉站在一堆衣服面前,詢問道。
「隨意吧。」左不過也是去做樣子的。
何況王后也……
江冉冉眼裡閃過複雜。
渙蝶應是,夜隨手挑了件素凈的衣裙,替江冉冉換上。
長樂殿。
江冉冉每次下轎看到的都是這三個大字。
這次也不例外。
只是每次看到這三個字時,她心頭總是纏繞著一股諷刺的情緒。
長樂,本是好意,可當它成了皇后寢殿的名稱——
呵,哪個皇后是真的長樂的?
後宮總是那麼一句話,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公主?」看到突然停下的少女,渙蝶上前輕喚。
「沒事。走吧。」江冉冉搖頭,頭上的金飾也跟著晃動。
「是。」渙蝶退後兩步,扶著江冉冉踏上高高的階梯。
「鎮國公主到——」太監尖細的嗓音,響破了本來繁華的大殿。
許久都無人應答。
半晌午,日頭也烈。
渙蝶失了耐心,就想上前去敲門,卻被一旁的少女攔下來。
「再等等吧。」話音才剛落不久,渙蝶還未來得及回答,門就被人從裡面笨重的打開了。
是王後身邊的侍女。
「公主殿下。」那人誠惶誠恐的退至一邊,恭敬的將江冉冉一行人迎進殿內,再也沒有了剛開始的倨傲。
殿內空無一人,空氣沉悶,瀰漫著一股苦澀的中藥味。
「王后的病可有好轉?」
「沒有,還是原先的模樣。」侍女低聲稟告,「奴婢這就去知會一下王後娘娘,公主殿下,您先稍等片刻。」
說完轉身就想離去,步履匆匆。
「不必了。」江冉冉皺眉叫住那人,上前道:「你家主子在哪裡?本宮隨你一道去。」
「王後娘娘正在佛堂禮佛。」
「我隨你一道前去。」
「是。」侍女不敢反駁,只得在前方帶路。
「公主殿下,裡面便是了。」
侍女撩起用來擋風的帘子,恭敬地候在一旁。
江冉冉頷首,率先邁步而入。
不同於大殿內苦澀的中藥味,佛堂里到處充滿了裊裊的佛香。
雖然曾經,她覺得這些帶著他人願望,苦難而燃燒的佛香聞起來都苦澀無比。
但如今不會了。
「南無、喝啰恆那、哆啰夜耶,南無、阿俐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錘婆耶……」
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佛堂中十分醒目。
腳步停頓了一下,江冉冉垂眸看到王後身旁的另一蒲團。
隨即跪了下來。
行了三禮。
沒有佛珠,江冉冉便雙手合十的輕聲呢喃。
嘴裡念的正是王后一直念的大悲咒。
一炷香過後。
江冉冉聽到身旁人漸漸停下的聲音,自己也緩緩睜開雙目。
輕吐了一口氣。
「未央見過王后。」側過身子,江冉冉朝身邊的女子行了一禮。
一個月不見,對方像是蒼老了好幾歲。
「公主殿下多禮了,本宮可擔不起鎮國公主的一禮。」
「不知鎮國公主今日來此有何目的,本宮如今不過就是一個廢人,怕是幫不上你什麼,你也從本宮這得不到什麼。」
王後站起身,原本金飾裹頭,錦衣華服,丹蔻塗手,而今只剩下一身素色衣裳,僅一根銀簪挽頭,手裡則拿著佛珠。
相差之大,讓人不敢置信。
「怎麼?覺得本宮和以前相差甚大?」
「你覺得本宮要不要恨你?本宮淪落到如斯境地,可都是你害的!鎮國公主!」王后一步步朝江冉冉走去。
渙蝶看著就想上前,卻被江冉冉一手揮退。
「可是顯然,你不恨我。」江冉冉語氣淡淡,看著面前明顯蒼老的女人,內心只有一絲同情。
「你恨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王后重複了一遍,「是,我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當年為何要入宮!為何要為後!又為什麼沒有害死你那個娘!」
聲音一聲比一聲尖厲。
「若我當初沒有進宮,此刻怕也是兒孫滿堂了吧。」
「怕也是夫妻和睦,兒女孝順。」
王后跌落在蒲團上,低低地哭了出來。
若不是進了宮,她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只能與佛堂相伴。
江冉冉目光憐憫,就這樣看著那個低聲哭泣的女人。
可憐嗎?
可憐。
但有一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王后何嘗又不可恨呢?
從曾經的閨閣少女,到一國之後,又到如今的囚禁寢宮,王後手里不知道流著多少人的鮮血。
「若是你害人的時候,也這般想想,說不定如今就不是此番處境。」
「我想害你,你不恨我嗎?」王后滿臉淚痕,抬頭看著面前明艷的少女。
「不恨,也不想恨,因為你不值得我恨。」
江冉冉笑了笑,彎身扶起蒲團上的女子,隨即轉身離去。
獨留女子一臉茫然的站在原處。 佛祖?她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