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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辛箏i.

  堆滿公文的宮室內辛箏翻閱著年末的政績考核公文與監視百官的暗衛送回來的情報。


  ??做為一個重度疑心病患者, 辛箏監視國內氓庶與國外諸侯氓庶,自然不會落下自己手裏的官吏們。除了狌狌衛, 她還有一支專門用來監視全國所有官吏的暗衛, 隻是她很少用這支暗衛幹抓人的事,權力應該分開。


  ??極致的權力帶來極致的腐朽,她很認同炎帝的理論, 當然, 這不妨礙她反對炎帝的後半段:分割神權與王權。


  ??神權與王權的確相互製衡了,但也帶來了兩者長達數千載的鬥爭, 若非玉宮曆任宗主都太奇葩, 鬼知道這種鬥爭會釀成怎樣的禍患。但話又說回來, 若非確定巫宗選不出正常人當宗主, 估計炎帝也不會這麽幹。


  ??暗衛不應該有隨便抓人的權力, 不然會出大問題的, 至少不能同一支暗衛將所有權力給包辦了。因而辛箏將自己所有的暗衛都做了細分,各司其職。


  ??監視百官的暗衛存在目的隻是她想了解一下官吏平日裏吃什麽喝什麽說什麽,但官吏們在她麵前肯定不會說實話, 既如此她也隻能換一種方式。若非不是辛箏有時會在同官吏聊天時透露出本不該為外人所知的信息讓官吏毛骨悚然, 這支暗衛不會有任何存在感。


  ??官吏們會有定期的政績考核, 考核標準很複雜。


  ??一看治下的治安情況, 如有多少起案子, 有多少是小偷小摸, 有多少是刑事案件, 辛箏根據各地的人口定了案件的指標,每段時間要辦多少案子,不拘大小, 哪怕隻是偷東西的案子也是案子, 反正她是不相信有什麽地方會治安好到沒有任何案子發生。


  ??二看氓庶們的生活水平,一天吃幾頓,一年有多少時間吃幹的,多少時間吃稀的,有沒有肉吃,多久吃一次肉等這些。


  ??除此之外還有當地人口多寡、耕地多寡,稅賦多寡等因素。


  ??小吏每年小考一次,優異就升職,不功不過的話就發獎金,升職就算了,過大於功的話,視情節決定是秋後處斬還是有期徒刑。


  ??兩年一次大考,同上,但如果連續三次都是不功不過,會看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予以升職。


  ??官員兩年一次小考,四年一次大考,優異就升職,若是一般,但資曆熬得夠,也能升職,與吏稍有不同的是辛箏不允許官在一個呆得太久,短則四年長則八年就得換個地方任職。


  ??非常體貼的考慮到了各人的能力,能力突出的憑能力飛速升職,能力一般幹不出多少政績但也沒出什麽簍子的也靠熬資曆慢慢升,壽命足夠長的也未嚐不能升到最高的位置上。


  ??升職加薪與否全看政績,自然會有人作弊,每年年末辛箏看地方的政績匯報時也會瞅瞅暗衛的情報,進行比較,看有沒有矛盾的地方,若有,那就可喜可賀了,官吏與暗衛總有一個要倒黴,或者兩個一塊倒黴。


  ??一目十行的翻閱著,直至翻到濁山姮的政績考核,微微挑眉。


  ??小吏的政績考核不歸辛箏負責。


  ??根據最新的統計與估算,沃西、兗州、冀州、寧北總人口約莫八千五百萬,要管理如此龐大的人口,需要的官吏數量驚人,讓辛箏挨個看所有官吏的政績,她也不用幹別的事了,僅是批官員的政績就很累了,再批小吏的,她得猝死,幹脆設了新的部門——政審寺,專門負責小吏的政績審核。


  ??但也不是所有吏的政績考核都不會出現在她的書案上,若是吏的政績考核特別優異,被判斷為是一個好苗子,很有值得培養的價值,那麽政審寺會將其的政績呈到辛箏的案上。


  ??官都是從吏中選拔,政審寺職位不高,但捏著的卻是官場的命脈,非心腹不能擔任,至少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認為能夠擔任政審令的人必定是辛箏非常信任的人。


  ??辛箏對此誤會也從來都不加解釋,因為她發現每一任政審令都是這麽認為的,幹活時也會因為這種因素而特別的勤懇認真積極,精神麵貌非常好。不會隨便給她亂推薦人,推薦的苗子都是真正的好苗子,質量很高。


  ??就濁山姮的尷尬身份,以及政審寺一慣精神的作風,不會願意推薦濁山姮給辛箏,怕惹上麻煩,最終推薦了隻能是對方幹得太出色,出色到政審寺若不呈給辛箏會被認為是徇私,違反了政審寺的規章製度。


  ??辛箏好奇的打開奏章。


  ??清查土地與人口,分配土地,推廣作物輪作與新農具新技術,這很正常,現階段所有小吏的主要任務就是這個,讓濁山姮一枝獨秀的是其它的。


  ??這家夥不僅將能用來種糧食的土地給開發利用了起來,那些不能種糧食但可以種其它能吃不能吃的東西的土地也進行了係統的規劃,然後開發,或種橡、栗、柰、芋、葡萄、葛麻、牧草,或種喬木,亦或是混種,比如在林子裏種植葡萄,讓葡萄藤攀樹而長。


  ??為了灌溉,濁山姮組織當地人手修了渠,甚至還架起了水車。


  ??為了之後能將生產的東西運出去,濁山姮在修完渠之後又修了路。


  ??著實是將能利用的土地都給利用起來,還形成了良性循環,辛箏對此甚為欣喜。


  ??帝國疆域是很遼闊,但不算那些鹽堿地、寒冷的高原、沿海隔三差五被海潮拜訪的沿海平原,平原的麵積著實少得可憐。


  ??通過輪作的方式增加土地產出可解一時之急,但隨著人口增長很快就會不夠,能夠將山地丘陵這些地形都給開發出來無疑能支撐更久。


  ??看著濁山姮幹的事辛箏都忍不住為她屈才,不是說其它小吏幹得就差了,其它小吏幹得好的不在少數,但沒人能像濁山姮這般幹得這般有係統有規劃,透著井井有條的舒適感。毫無疑問,這是濁山姮當君侯數十年培養出來的經驗與習慣,君侯對任何事都不可能隻考慮單一的因素,大局觀非常重要,其它小吏想練出這樣的思維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打磨。


  ??思忖片刻,辛箏翻出寧州的相關情報瞅了瞅,政策推行得非常不順利,沒辦法,寧州是投降的,雖然省了不少時間與傷亡,但也陰差陽錯的保存了舊貴族與豪強的大部分元氣,再加上南方還有防風在虎視眈眈,硬來的話很容易爆發內亂然後防風趁虛而入。


  ??濁山姮在寧州時將寧州治理得很好,不像其它地方那麽水深火熱,這也導致王師在寧州民心基礎不強,不能似冀州這般誰礙事抓誰全族。


  ??民心基礎不夠強,硬來很容易引起民亂。


  ??辛箏提筆在濁山姮的政績奏章上寫下批複:優,升招搖城令。


  ??“希望你能識時務。”辛箏看著批複悠然道。“不然我得多費不少心思。”


  ??將所有奏章看完,解決了一天的公文,辛箏翻出白紙一邊塗抹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


  ??雖然帝國有王繼位後三年不改前任道的政治傳統,雖然這項傳統也的確有道理,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她在統治,王隻是他的助手和幌子,自然不需要遵循這一傳統,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新官上任三把火,對現有的一些政策進行改變,推行一些新政。


  ??稅賦需要精簡一下,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十年都不會有戰爭,至少不會有大戰,軍隊日常以剿匪為主,都是小規模衝突,不需要那麽多稅賦,而且稅賦太過複雜很容易讓底下的官吏鑽空子斂財。


  ??兵役也需要改變一下,不打仗就不要維持那麽龐大的軍隊,開銷太大了。軍隊隻在守衛家鄉時格外悍勇也是個隱患,可以規定以後服兵役必須離開家鄉,至少不能在本郡服兵役。但遠離家鄉的話,隻服兩三年兵役再折騰了,可以增加常備軍軍卒的兵役時間,七年起步,七年後就可以退役回家,也可以選擇延長兵役,隻要身體的體能一直都在及格線以上就行。


  ??七年很漫長,允許軍隊在駐紮地結婚,也可以將戶籍遷過去,退役以後仍舊在當地定居。通過這種方式可以打散一下地方上的宗族格局,增加國府的影響力。


  ??因為戰爭需要而進行的短期征兵的臨時軍卒因為是根據戰爭需要而決定去哪裏,並且戰爭結束後就可以回家,仍舊保留原來的做法。


  ??人口需要遷徙。


  ??和平沒有戰爭的時候人口增長速度很快,雖然這些年她一直東征西討,但戰爭都在門外打的,門內,尤其是最先控製的兗州已二十多年未有戰火燃燒,人口增長速度驚人。


  ??哪怕辛箏經常征發徭役,占有了氓庶們許多的時間仍舊擋不住氓庶們造人的熱情。


  ??有很多地方的人口已經增長到了無地可分的地步。


  ??耕地分完後官吏會給氓庶們分山地的地,雖然不能種糧食,但想要吃上飯又不是隻能種糧食,可以種一些經濟作物換糧食。


  ??然而,超過五十座城連山地都給分完了,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每塊地都給分了,為了保持水土,辛箏圈了大片的山林與森林禁止砍伐,不然影響了河流,耕地會倒黴了。但允許氓庶進山捕獵、采藥等活動,隻要不是伐木,幹什麽都行。


  ??未經允許,官吏不會動那些山林,還有很多太過偏僻或威脅根本進不去的山林與原始森林出於安全考慮以及道路太難,裏頭的出產根本運不出來等因素也沒動。


  ??無地可分的氓庶或進入城邑,在作坊裏找活幹,或為其它人傭耕。


  ??辛箏按人頭分地,每個人最少分五十畝,最多分百畝地,但一個人怎麽可能真的耕作完百畝地,哪怕是錯開時間的輪作也不行,尤其是分地是年滿八歲就能分。


  ??地裏荒著就要罰徭役,但人心對土地是貪婪的,能分百畝絕不少分一畝,最終結果便是粗放式耕作,半數田地種牧草,用牧草喂養家禽,半數種糧食。


  ??雖然整體產量不如精耕細作,但適合當下的國情,而且辛箏推廣的牧草全都是能增長土地肥力的品種,種一兩年牧草後再種糧食,畝產會比平時更多。


  ??牧草飼養家禽也讓吃肉的成本下降,吃肉自由是做夢,但在兗州,氓庶家庭一旬吃一頓肉還是可以的。


  ??這些年肉價就一直在緩慢下降。


  ??所幸家畜哪怕賣不出去也可以自己吃,倒也沒影響人們繼續飼養家畜,但也因為主要目的不是賺錢而是吃,農人飼養家畜以雞鴨鵝豚犬羊為主,養牛馬的相對較少。不是所有地方的水土都適合養牛馬,硬要養是養不出上品牛馬的,而非上品的牛馬,完全沒法與辛原、鳴原這些天然牧場競爭,遑論龍伯。


  ??得頒布一些鼓勵養牛馬的政策,哪怕是劣馬劣牛,能拉犁就行。太過依賴從龍伯購牛也不靠譜,尤其是貊國與拘纓的成牛快被她搜刮幹淨了,想買也無法再像剛開始那些年一般動不動就成千上萬,年交易量不下十萬。


  ??更無奈的是搜刮了龍伯那麽多牛,還是不夠用。


  ??八千五百萬人口,約莫兩千萬戶,哪怕一鄰一牛都需要兩三百萬頭牛,更別說一牛根本不夠一鄰使用,而各地修路修水利築城對牛馬的需求同樣巨大,為了不互相搶牛馬,如今的政策都是農忙時各地的土木工程就停工,放人也放牛回去忙活農事,等農事忙完了再回來繼續大興土木,不要太麻煩。


  ??若有足夠的牛馬,國府哪至於這麽折騰。


  ??但當下還沒有對應的政策,氓庶們傾向於增加土地的糧食產出,精耕細作無疑是增加糧食產量的好方法,唯一的問題就是人手不足,但隨著無地之民的出現,這個問題正在慢慢被解決。


  ??一點糧食就可以雇傭沒有土地的氓庶為自己耕作,可以省許多人手,一些無地之民比較多的城邑甚至出現了分到土地的人自己不種地,雇傭或是租地給無地之民,自己躺著賺錢的情況。


  ??辛箏不排斥精耕細作,因為精耕細作的確比如今的粗放式耕作產量高,但現下是地廣人稀,比起精耕細作,還是粗放式耕作接地氣,先將能開墾的荒地都開墾出來,等什麽時候沒有荒地可開墾了再來考慮精耕細作。


  ??辛箏思忖著自己要是頒布政令,無地之民全都要遷徙,遷到有土地可分但沒有人口分地的地方去會有多少人反對。


  ??思考須臾,發現這個問題沒意義。


  ??開國的國君是最任性的,想怎樣就怎樣,想殺人就殺人,雖然她在法理上不是開國國君,但事實上卻是。


  ??哪怕她的政令會損害很多人的利益,既得利益受損者也隻能也必須憋著。


  ??那就在繼位後頒布,辛箏思索著在紙上備注好頒布對應政令的時間。


  ??將需要的事情一一理順,分出輕重緩急,再列了個時間,辛箏終於滿意,雖然計劃肯定趕不上變化,但那可以隨機應變,隻要當下打的基礎足夠多,做的準備足夠多,變化再無常也有底氣將危機中的危踢掉,隻留下機。


  ??看時間差不多了辛箏便準備去用餔食,才出門就便見照顧王的寺人走來。


  ??辛箏下意識問:“王如何了?”


  ??回來後她第一件事便是將王藏起來的所有醫案給翻了出來,為王的自虐精神佩服不已。


  ??這要沒有燃命丹與望舒的生命力當燃料,早死了,當然,靠燃命丹維持正常的狀態,死是死不了了,但折磨也是真的折磨,不遜於每天被淩遲。


  ??辛箏的良心難得的生出了一湯匙的不忍,將王手上所有的事情都交接了回來,讓王精心調養,燃命丹效果再好也別磕了,副作用太大,都要死了,最後一段時間爭取過得舒服點。


  ??人都要死了,再對其瘋狂壓榨,太不人道了。


  ??奈何王太年紀太大,服食燃命丹又太多,身體千瘡百孔,完全靠望舒的生命力在吊著,一旦不服燃命丹,各種問題就開始爆發,以至於辛箏都不確定於王而言究竟是服食燃命丹更痛苦還是不服丹更痛苦,也拿不準主意要不要讓王恢複服丹。


  ??燃命丹除了燃燒壽命,也會對身體造成傷害,若是底子好還能花個三五十年慢慢調理好,但王的身體隻是沉屙之上再加沉屙,縮短軀殼的使用壽命。


  ??“回稟宰輔,王無事,隻是想與宰輔一同用膳。”寺人回道。


  ??一同用膳?

  ??辛箏很快想到了自己前不久頒布的事,為了讓王安心調理身體,她告訴王王權交接與合法性的問題自己會處理妥當,王隻要看結果就好。


  ??很顯然,王沒那麽放心。


  ??不過辛箏也沒指望消息能一直瞞著王。


  ??“也行,正好吃頓藥膳養胃。”辛箏自我安慰道。


  ??隨著寺人走到王的休養的宮室,辛箏驚訝的看到望舒與王正非常和睦的坐在一起用膳,並非驚訝這倆人居然能心平氣和的和睦共處,從冀州回到條邑時她便發現了,不知是否最近幾年自己托望舒照顧王,導致這對仇家被迫抬頭不見低頭見,幾年磨合下來這倆人仿佛一笑泯恩仇了。


  ??隻是仿佛,但人之將死,又無法弄死對方,不和睦也隻能和睦。


  ??辛箏所驚訝的是王麵色紅潤,精神矍鑠,看著很健康,但這不正常,前不久她斷了王的燃命丹,王沒幾日便恢複了一個垂死的百歲老人該有的模樣,躺床上連地都不。


  ??辛箏看向望舒,怎麽回事?


  ??望舒心虛的埋頭扒飯,仿佛吃的不是沒滋沒味的藥膳,而是山珍海味。


  ??王道:“你別看她了,是我自己的要求。”


  ??辛箏疑惑的看著王。


  ??王反問:“若你要死了,你願意躺在病床上等死?”


  ??辛箏道:“當然不會,我會趁著自己還沒死努力盤算拉十萬八萬人陪葬。”


  ??王不可思異的看著辛箏。


  ??辛箏理所當然道:“人之將死,除了大善還是大惡,你得允許有人不走大眾路線。”


  ??王無語道:“那我比你好點,我不想害人,也無意救人,隻是不想每天躺在床上,吃飯都要人喂,那種感覺比燃命丹的副作用更痛苦。”


  ??辛箏聞言也隻能尊重王,每個人的觀念都不一樣,何況哪怕是她,多半也會與王一樣。


  ??“罷了,王覺得好就好。”


  ??辛箏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拿起給自己留的碗箸吃了起來,王吃的是藥膳,有營養,就是沒滋沒味,但很適合養胃,天天吃肉吃多了,偶爾吃一頓也別有一番滋味。


  ??王一邊吃一邊問:“我聽說你要用萬民投票的方式選王?”


  ??辛箏點頭。“沒辦法,我的王位必須合法,毋庸置疑的那種合法,不然麻煩很大。”


  ??“你兵強馬壯,誰能說什麽?”


  ??“可那樣的話就是兵強馬壯者為王了,雖然這是事實,但這這種規則適用於亂世,帝國不會長久的亂下去,總有一天會迎來太平。我得為以後太平時的王權交接打基礎,不然太平時也兵強馬壯者為王,太平也不太平了。”辛箏道。


  ??“可萬民投票,我相信你有辦法讓別人隻選你,但你要如何保證未來這套機製不會被人利用?”王道。“氓庶沒那麽好的判斷能力,若有騙子誇下海口,欺騙氓庶,氓庶們投票予其,後果不堪設想。”


  ??辛箏道:“這您放心,騙子得不了資格,除非騙子願意花至少二三十載的時間投入其中,但任何人在一件事上投入二三十載的時間,都談不上騙子了。”


  ??王聽懂了。“你設的門檻是什麽?”


  ??“青帝繼位時將朝中重要的公卿皆列為自己的繼承人,這套選王機製使用了一千餘載,說明效果還是不錯的。”辛箏道。“想繼承王位,至少也要先從小吏幹到議事殿的公卿。”


  ??“你要恢複選王舊製?”王鬆了口氣,青帝時的那套機製是被諸侯與貴族給破壞掉的,但辛箏如今不分封,不留貴族,恢複舊製也未嚐不可行。“那為何要讓萬民參與?”


  ??恢複舊製就行了,何必讓萬民投票?

  ??辛箏解釋道:“重在參與。”


  ??王道:“說人話。”


  ??“你讓我組織一下詞。”


  ??“組織詞句如何蒙我?”


  ??辛箏道:“你都快死了,我蒙你沒意義,我隻是在思考要如何讓你能夠明白我的想法。”


  ??王聞言安靜的等待辛箏組織詞句,望舒也好奇的看了過來,想看看辛箏會說什麽。


  ??辛箏思考了好一會才開口。“我很難用語言來描述我腦子裏的想法,這樣吧,我舉個近似的例子,田奴耕作時都會努力的偷懶,而我廢奴且分地以後,他們幹活非常的積極熱情,王可知為何?”


  ??王想了想,回答:“因為奴隸懶?”


  ??辛箏禮貌的無言,望舒卻不客氣的噗嗤笑了出來。


  ??王扭頭看望舒。“不是?”


  ??“當然不是。”望舒道。“田奴再努力種地,種出的糧食再多也不是自己的,而廢奴且分地以後,繳完了稅賦後剩下的全是自己的,種出的糧食越多,自己賺得越多,為別人的好日子努力和為自己的好日子裏如何能一樣?”


  ??辛箏點頭附和。“國與民的關係,土地與奴隸的關係是半斤八兩的。”


  ??王皺眉。“還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分地予奴隸,因為奴隸能夠耕作好田地,但你敢奢望民自己管理好國?”


  ??辛箏不可思異的看著王。“你怎麽會覺得我願意分出自己的權力給民?民若敢與我搶奪權力,我第一個族滅其族。”


  ??王不解。“那你是想做什麽?”


  ??辛箏道:“自私是眾生與生俱來的天性,人隻有在為自己的所有物幹活的時候才會拿出十二分的積極與熱情,若國的主人不再是君王,而是萬民,那麽萬民必定會拿出十二分的積極與熱情為國努力與奮鬥,如此不用花錢就能得到的積極與熱情,我沒理由拒絕。”


  ??王道:“那不可能,沒有權力的主人身份不過虛妄。”


  ??辛箏想了想,道:“那就適當的給出一些無足輕重的權力。”


  ??“人心欲壑難填,嚐到了權力的滋味,如何甘於隻有一點?來日必定索求更多。”


  ??“那會兒我骨頭也該爛得渣都不剩了。”辛箏不以為然。“隻要不是跟我搶權力就行。”


  ??王頭疼。“不管是跟誰搶權力,民都無法管理好國,你自己是爽了,代價卻是毀了帝國的未來。”


  ??辛箏歎了口氣。“王,你我生來難道生來便是千年狐狸?”


  ??王愣住,沒明白辛箏的意思。


  ??辛箏解釋道:“你我生來什麽都不懂,如今擁有的能力全是出生後所學所見所聞所曆中磨礪出來的,既然你我可以學,為何民不可以?不用所有人都能修成千年狐狸,隻要能源源不斷的產生千年狐狸滿足治理國需要的人手便足矣。”


  ??“那大部分人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不適合治理國,那就去幹點自己擅長的事。”辛箏道。“揚長避短。”


  ??“那大部分人硬要摻和治國呢?”


  ??辛箏道:“大部分人沒那麽無聊,哪怕他們真那麽無聊,我也可以通過教育讓他們明白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不是專業的就一邊看著。”


  ??“教育不了呢?”


  ??“大部分人都能被教育,隻要能夠接受教育,當然,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肯定會有實在冥頑不靈的,但這部分人硬要用脖子來試試我的刀利不利,做為一個明君,我自然是要成全的。”辛箏道。


  ??王想扶額。“民智都開了,一點名頭怎麽可能填飽他們?”


  ??辛箏不以為然。“不論民智開不開,大部分人都很好哄,王您覺得不行隻是因為您沒找對哄的方式。想要完全奪取權力,除非他們具備了自己管理好國的能力,但那樣必定不會影響帝國的命運,未嚐不是好事。”


  ??王想說什麽,卻又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了,他確實很難理解辛箏的思維,最終道:“你想讓萬民覺得自己是帝國的主人,無足輕重的投票能有什麽作用?”


  ??“主人翁意識不是一時半會,甚至不是一兩代人就能培養起來的,這是一筆很長遠的投入,但隻要能贏,回報亦將是豐厚的。”辛箏道。


  ??“輸了呢?”


  ??“那我也沒損失什麽,而且至少解決了我的法理問題。”辛箏總結道:“總得來說不論是長遠以後還是當下我都不會虧。”


  ??說完辛箏看著王,詢問:“王還有什麽疑問?”


  ??“沒了,隻一句勸告。”王道。


  ??“請說。”


  ??“人心難測,善泅者溺於水。”


  ??辛箏不以為然。“不,一點都不難測,饑寒交迫的隻想要溫飽,溫飽了以後想要安全,生活穩定、免遭痛苦、威脅或疾病等,安全以後想要情感,親情友情愛情皆是,情感需求滿足後想要尊重,做一個體麵的人,受人尊重,尊重被滿足後希望實現自我價值,做一個有意義的人。隻要摸準了別人想要什麽,很多事情就不難。”


  ??王思考了須臾。“我怎麽覺得你這番話很似曾相識。”既視感很強。


  ??辛箏抬手一指望舒。“她寫過一篇關於人的需求的策論,你大概看過。”


  ??望舒道。“但我沒想到這能被你拿來當治國理論。”


  ??辛箏理所當然道:“文明誕生的目的本就是為了人性的需求,所有治國理論的目的都是為了這一目的,目的一致,道理自然共通。”


  ??但能聯通起來你也是人才,望舒無言。


  ??王苦笑道:“或許,這就是你能成功而我失敗的原因。”


  ??辛箏道:“當局者迷罷了。”


  ??王奇怪的看著辛箏,這話聽著仿佛辛箏旁觀者清似的。“罷了,不說這個了,濁山姮是怎麽回事?”


  ??那種亡國之君不殺就已經是仁慈,居然還打算重用。


  ??雖然濁山姮當下還是小吏,但沒有辛箏的允許,濁山姮哪怕能夠參加官考也不可能被錄用,而辛箏都這樣了,顯然不會是心血來潮,隻能是為了重用。


  ??辛箏坦然道:“哦,那個啊,寧州有點難啃,我要是硬來,民心不在我這,容易引發動亂,但她就不一樣了,很多事情她來做完全不需要顧慮,民心在她身上,她想做什麽都可以。”


  ??王笑了。“你還想將她放回寧州?”


  ??辛箏點頭。“那裏才是她真正的領地,在那裏她的才幹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那你是不是還想讓她當寧州牧?”


  ??辛箏複點頭。“是啊是啊,雖然我不想設牧,但為了方便整合,五十年內我隻能設牧,先將各地域給整合了才能廢牧。”


  ??王莫名有點無力。“放她回寧州你要如何保證她不會造反?”


  ??“她將一個人回去。”


  ??王反問:“你會因為造反會導致全族被屠就不反了?”


  ??辛箏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會,為了早點死全族,我隻會更努力的造反。”


  ??王歎道。“你自己尚且如此,如何相信她?”


  ??“我相信她不會為了她的族人而放棄自己對權力的野心,但親生骨肉呢?”辛箏笑道。“半個月前她生了一名男嬰,彭祖,著實是個爛大街的好名字,我以為她會起辟疆、王孫、戎、武、昌什麽的。”


  ??彭祖,一個活了幾百歲的長壽者,但他活了跟長生種有的一拚的年紀,卻非長生種,而是純粹的短生種。靠著長壽青史留名,也因為他的長壽,彭祖這個原本很普遍的名字得到了長壽的內涵,成為了人族的常用名之一,祈願孩子平安健康的父母最喜歡給孩子起這麽個名字。這也導致在教育環境比較好,識字率高的城邑,大街上喊一聲彭祖,至少一串彭祖回應。


  ??王道:“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她又不是生不了了。”雖然五十多歲了,但第四境的武者能活兩百歲,一百歲都能再生,隻要濁山姮想。


  ??辛箏道:“呃,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在這方麵,濁山姮與你我不是一類人。哪怕她是,鯈也絕對不是,鯈會跟著她一起去寧州,美人鄉,英雄塚,盡管鯈的皮相算不上美人。”


  ??“鯈是你的間?”


  ??辛箏搖頭。“不是,我也控製不了他。”


  ??“那你怎麽對他如此有信心?相信他會在濁山姮造反時殺濁山姮?”


  ??“王你誤會了,濁山姮若是造反,他不會為此殺濁山姮,但會努力阻止,實在攔不住就會離開濁山姮。那時我必會用濁山全族與濁山彭祖祭旗,唯一的子嗣沒了,他與濁山姮也將永遠決裂,再無複合之日。濁山姮拖到如今都沒結婚也沒子嗣便是因為他,我相信他在濁山姮的心中有很重的地位。”


  ??“美人再重如何重得過江山?”


  ??“這個,濁山姮心裏說不定還真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待她長子長大些,身子骨結實不易夭折後暗衛會給濁山姮下藥。”辛箏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她若造反,我再族濁山,我很好奇她造反以後要如何解決繼承人問題。哪怕她活出了境界,高尚無比,不在乎繼承人與自己沒有血緣,我也並非沒有好處。寧州之民好不容易迎來太平,不會想再打仗的,誰先挑起戰爭誰便為萬民所厭,當她所擁有的民心消耗殆盡,我殺她便不需要再顧慮什麽,而她死了,寧州民心便是我的。如此,王可放心了?”


  ??王一臉複雜的道:“放心了,我可以放心的將帝國的未來交給你了。”


  ??辛箏含笑道:“必不會辜負王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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