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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好

  這世上最惡心的敵人是拿你當轉移矛盾的靶子的敵人。


  這世上最頭疼的敵人是戰爭中也能保持理智的敵人。


  對於好而言, 少昊部的新任沃州牧兩種都是。


  好可以發誓,龍伯南下真的隻是想弄一塊南方的土地以養活隨著小冰期到來資源減少, 北方養不活的人口罷了。土地弄到手了就夠了, 不貪心。


  多了也吃不下。


  縱然龍伯曾經是元洲的統治者,建立了元洲第二王朝,但龍伯如今的人口莫說偌大的元洲, 便是人族的九州之地都消化不了。


  荒原太貧瘠了, 養不活更多的人口,不加節製的增加人口隻會讓荒原的龍伯陷入毀滅的循環, 而沒有更多的人口便無法重建王朝, 這是個死循環。


  與羽族持續僵持不是個事。


  元洲最大的肥肉也是最硬的骨頭是人族。


  人族的短暫壽命是他們的優點也是缺點, 世界是不斷變化的, 善變者才能不斷適應世界的變化, 長長久久的延續。


  人族因此而崛起, 也因此而陷入困境。


  第四王朝自建立起每隔三五百年就要內亂一遭,自我清理大半人口。


  當長生種終於跟上人族為世界帶來的變化而重新強大起來,扭頭發現曾經擊敗自己的對手落入的困境, 皆是瞠目結舌。


  三五百年一個輪回, 一次例外都沒有, 比金烏東升西落般還規律。


  若非龍伯也卡在困境裏, 好是很想笑的, 第四王朝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奇葩的王朝。


  內部崩潰次數最多, 沒有之一, 但不可否認的是,內部頻繁崩潰的同時,人族的自我恢複能力也很驚人。


  前麵的三個王朝內部崩潰個兩三回王朝便劃上句號了, 人族倒好, 平均三五百年一遭,都折騰幾千年了。


  仿佛一個孩童,親手搭建了一座漂亮的積木堡壘,然後親手砸碎,再搭建,再砸……

  人族累不累不知道,但長生種看著都替人族覺得心累。


  看得心累之餘龍伯與羽族不約而同的意識到人族這種比金烏望舒常儀升起墜落更規律卻不受當事人控製的自我崩潰是機會。


  這種默契使得最近的幾百年羽族與龍伯有意識的控製彼此的摩擦,最終有了如今的換地。


  元洲太大了,經曆過王朝崩潰的羽族與龍伯都沒能力單獨吃下,既如此,何妨共享。


  好原本的想法是吃下人族控製的沃西的北部,再移民過來開墾狹原與沃西的北境之地,因著龍伯精耕細作的農耕緣故,這兩塊地方加起來夠龍伯吃不少年。


  全麵戰爭是貊王沒想過的,確切說是沒必要。


  龍伯已經培育出了能在荒原種植的麥子,雖然隻能在東部荒原的東南的黑土地上,但同樣開發了黑土地的還有羽族。


  月照之地就是一片巨大的黑土地,羽族將之開發了出來,作物的產量比別的地方高出一大截。雖然羽族擁有不止一個糧倉,但月照之地無疑是其中最大的。


  通過月照之地的情況,貊王對荒原上的黑土地開發出來能夠提供的資源還是很有信心的。若非小冰期來湊熱鬧,貊王的想法是過三五十年再對人族下手,那會兒人族的秩序也該徹底崩潰了。


  小冰期不會為任何存在考慮,遑論推遲自己的步伐,沒辦法,龍伯隻能提前南下。


  地盤打下來了,北方養不活的人口也南遷了,該是墾荒階段了,龍伯糾結的發現少昊部居然內部自己打起來了。


  感覺不摻和一下好像太對不起自己了,但剛剛遷過來,百廢待興,不論是狹原還是沃西的北境都因為地理太北,又沒有龍伯的能耐而地廣人稀,貊國想利用一下原住民留下的東西都找不到多少遺產,隻能真正的從頭來過,到處都忙都缺人,繼續興兵好像也不太好。


  糾結了一段時間,龍伯最終選擇出兵,一口氣往南推了六百裏。


  於是,輪到前不久才切磋過的少昊部兩派糾結了。


  龍伯原打算趁著兩派糾結出結果前吃掉沃西一半的土地的,雖然現有的南遷人口吃不下,但貊國四百萬龍伯,可以從後方繼續移民,荒原反正是龍伯的大後方,除了龍伯也沒別的種族能夠在那樣的環境適應良好。東邊的羽族對青州的興趣比荒原大,西邊是同類的拘纓,不需要擔心後方被異族給占了。


  九州吃不下,吃下半個沃西還是綽綽有餘的。


  計劃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兩派死活糾結不出結果來,少昊亓沒耐性,帶著自己的直屬軍隊就北上了。


  好雖然在戰場上重創了少昊亓,理論上那傷勢是活不了的,不知為何少昊亓愣是沒死,或者說拖了小一年才咽氣,讓好活生生見識了一番什麽叫死不咽氣。


  再怎麽死不咽氣最終還是要咽氣的,少昊亓最終還是咽氣了。


  可他是咽氣了,龍伯吃下半個沃西的計劃也夭折了。


  少昊亓以少昊部直屬於大族長也效忠大族長,同時也是整個少昊部最精銳的軍隊全軍覆沒的代價阻止了龍伯繼續南下。


  沒關係。


  收到少昊亓死訊與新沃州牧繼位的消息時好為前者的死惋惜了片刻,是個人傑,如果不是敵人,如果不是相見在戰場,她是很想請對方喝一杯的。


  後者,少昊君離?


  哪位?


  不認識。


  找了沒來得及撤走的人族詢問,前前任沃州牧的嫡幼子?先天目盲?

  好:“我記得你們好像有殺死殘疾嬰兒的傳統?他怎麽活下來的?”


  從她打進沃州就沒見過一個先天殘疾的人。


  雖然是侵/略,但她也沒打算將人族都給殺了。


  元洲每個種族都對別的種族有過屠殺,豐富的曆史經驗充分的告訴了新生代殺戮解決不了問題,要麽洗洗睡,要麽換個思路。


  她的打算是保持龍伯人口占據優勢的前提下讓人族與龍伯和睦共處,雪國那邊已經證明了這個思路可行,反正雪國那邊沒內亂,並且因為獲得了大量的人口加快了對新疆土的開發。


  要用人族來開發新得的土地自然不能將人都給殺了,也不能當奴隸來管理,奴隸的工作積極性慘不忍睹,有搞奴隸製的那閑工夫還不如全殺了,至少能省下看管奴隸的人手和時間。


  要讓人族積極幹活,自然要對人族有足夠的了解,好從三十年前便開始研究沃西人族了。


  沃西殺死殘疾嬰孩的傳統不僅源遠流長,還非常的根深蒂固,哪怕是沃州牧,誕下了殘疾的嬰孩也要處理掉。


  不僅活下來還成了帝子的少昊君離無疑很特別。


  惡補了一通少昊君離的身世,好第一反應是這出身挺幸運的,第二反應是感覺有點熟,好像在哪聽過。


  翻了半天書房,最終翻出了一摞貊國駐雪國,負責兩國聯絡和往來的行人寄回來的資料。


  行人會將在別國的見聞寫下來每隔半年寄回國,一來加深了解,二來雪國的鄰居也是人族,以防萬一。


  再次看完行人寄回的書函,好確定了一件事:少昊君離除了幸運還是個軍事天才。


  不過,她沒記錯的話,人族是分封製,少昊部也不例外,稍微特別點的是少昊部因為千年來同羽族為鄰,加上都是一個氏族分出來的,有一支直屬於沃州牧的軍隊。


  這支軍隊隻效忠沃州牧,誰是沃州牧就效忠誰。


  值得一提的是沃州牧並非世襲。


  最近幾代雖然都是一家子,但那隻是因為這一家子格外彪悍,贏了分支培養的帝子。


  曆史上曾經有過一個情況,某一日的沃州牧快死了,但他的子嗣不成器,競爭不過別的帝子,因而下一任沃州牧不會是他的後代,他便想在自己還活著時讓這支軍隊效忠自己的孩子,被拒絕。


  隻效忠沃州牧,沃州牧的家眷對於軍隊而言是無關人士。


  這種製度保證了少昊部所有分支對這支軍隊的維護,也保證了這支軍隊雖非少昊部唯一的一支軍隊,卻永遠是最強大最精銳的那一支。


  本身就是帝子中的勝利者,又擁有少昊部最強大的軍隊,再加上外部因素,少昊部這才千年未有大變動。


  隻是,這支軍隊已經全軍覆沒了。


  要重新組建的話,需要很多的人和錢糧,而少昊亓除了一個爛攤子什麽都沒留給少昊君離。


  先是羽族,後是龍伯,少昊亓即便想留給東西給弟弟也實在囊中羞澀。


  好思考了半天後估摸著龍伯與沃西人族可以和平共處了。


  就這情況,想打也打不起來。


  年輕的新州牧想收複失地也得重新練出一支軍隊來,不然再天賦異稟的軍事天才也沒法單槍匹馬贏得戰爭。


  靠三寸不爛之舌退敵滅國的那是謀士是說客,不是將軍。


  至少,十年內打不起來了,這是好的判斷,然後,君離前腳繼位後腳就往她臉上扇了一巴掌。


  少昊亓的身後事是少昊君離操持的,倒不是因為兩者是兄弟,少昊亓膝下有三子四女,其中大半已成年,還用不上兄弟頂上。


  少昊部的傳統,前任族長不管有沒有子嗣,他的葬禮都必須由繼承人操持。


  少昊君離在少昊亓的葬禮上寫了一篇非常出彩的悼文,一篇與其說是悼少昊亓一生功績,惋惜其盛年而逝,倒不如說是挑撥仇恨激發恥辱的悼文。


  好在事後得到了那篇悼文的抄本,著實寫得慷慨激昂,熱血澎湃,引經據典,洋洋灑灑數了數先祖篳路藍縷開發沃西的艱難,曆經百代才有如今的沃西之地人族城邑遍地的盛景。


  核心思想就一個:北疆二十餘城淪陷,君王戰死,這不是個人的恥辱,這是整個少昊部的恥辱,如此奇恥大辱,焉能不報。


  悼文寫得很好,當得上傳世佳作,可惜與會者大多是老狐狸,熱血比不上實打實的利益。


  或者說,新君想出兵雪恥,可以,先站隊。


  守舊派與變法派好不容易才暫時消停,少昊君離如何能站隊?


  他不站隊,左不過是兩派拖個兩三年再打起來,他若站隊,馬上打起來。


  意識到新君死都不肯站隊,並且連山果來了後就沒走,兩派也不好逼新君表態。


  倒不是當著人老娘的麵逼她兒子不君子,君子不君子可比不上實打實的利益,沒人有義務為了別人老娘的心情就放棄對自己利益的訴求。


  問題是這個老娘是連山果,巫鹹殿的三祭巫之一。


  巫鹹殿祭巫的心情還是要顧慮的。


  一方不肯表態站隊,兩方沒法逼新君表態,最終隻能不歡而散。


  至此,隻是一個過於年輕且熱血的君王的莽撞,然而,這隻是少昊君離整出計劃的開幕,並非終結。


  將少昊亓埋了後少昊君離馬上開始了國君巡視全境的旅程,這是每個國族都有的傳統,隻是這年頭出遠門委實不是什麽值得享受的活動。


  大部分國君都不想受這罪,因而要麽所謂巡視四方隻是在國都周圍轉轉,要麽就是幹脆連台城都不出去,廢了這傳統。


  台城裏金碧輝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麽有什麽,幹嘛要出門受那活罪?


  少昊部仍舊保留了這一傳統,並且每一任州牧繼位後第一件事是安葬前任,第二件事便是巡視四方(若是戰爭時期則推遲至戰爭結束)。


  少昊君離要巡視沃西,沒人想到要提防什麽。


  不論是龍伯還是少昊部小宗的宗主們都沒想過要提防什麽。


  無人支持,少年人的一腔熱血再熱又能做什麽呢?


  後來,少昊君離無法說服老狐狸們,氣憤之下跑到城樓上對所有人演講,每到一城便演講一次。


  老狐狸們過了年輕的年紀,比起一時血氣,凡事都要穩重再穩重,權衡利弊再權衡利弊,年輕人不啊。


  雖然老狐狸們及時請走了少昊君離,到後期時甚至不再歡迎君離進城,以至於君離成為了有史以來巡視時間最短的君王。


  時間短也不是因為他怕吃苦,而是國君與城主們拒絕他入城。


  關門謝客的效果:無。


  君離將自己的悼文與演講稿找人抄了一份又一份。


  人進不去,捎幾篇還不容易?

  新君與辛侯是情人,且前者還生得一張男人女人見了都要神魂顛倒的臉。


  如此美人相求,正常人都無法拒絕,辛侯也是人,自是不例外。


  造紙的方子別人捧著萬金相求都不給,少昊君離一開口便給了。


  造紙的材料非常的廉價,隻要有方子和足夠的人手,要多少紙有多少紙。


  方子辛侯送了。


  人手,沃西這些年戰火連綿,產生了大量的流民,少昊君離在蒲阪那麽多年也不是白呆的,每天都有運糧船自西而來,有糧食在手,流民紛紛進了紙坊。


  公卿貴族們拚命查抄,然而抄十份,還有二十份流落在外。


  最終的結果便是當君離不得不提前結束自己的巡視之旅後以收複失地雪恥的名義折道向北時,無數年輕人自備幹糧甲胄武器相隨。


  雖然覺得少昊部的新君是個瘋子,後方民不聊生,一片狼藉居然還要打仗,但人都打上門了,龍伯自然也不能慫。


  然而,龍伯們很快發現自己小看了少昊君離。


  在練出一支新軍前同龍伯掰腕子那是想不開,因而少昊君離的目的不是收複失地與雪恥,那就是口號,用來喊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轉移矛盾,邊境和異族打得火熱,後方兩派再怎麽看彼此不順眼也沒法不管不顧的打起來,打了就得萬人唾棄。


  其次是練兵。


  如何在最短時間裏練出一支最精銳的軍隊?

  這個問題,曆史上有人給出過答案,那個創造記錄的人是黃帝。


  將一百萬人扔進血肉磨盤裏,最終活下來的那十萬人必定是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常勝精銳。


  當然,少昊君離學不了黃帝。


  黃帝有帝國幾千年積累的家底,隻要能贏,死多少人都可以接受。


  他也贏了,元洲第四王朝是人族的王朝。


  沃西的人口底子禁不起黃帝那種做法,因而少昊君離非常理智,非常謹慎,始終克製著,確保戰爭不會發展成血肉磨盤,讓帶來的貴族與氓隸年輕人既能達到磨合練兵的效果又能死最少的人做為束脩。


  縱觀龍伯萬年的曆史,頭回遇到如此惡心的敵人。


  更惡心的是好還得壓製自己的下屬不讓人衝出去和少昊君離拚了讓戰爭變成全麵戰爭。


  一口氣戰死兩個國君,守舊派與變法派矛盾再深也必須握手言和一致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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