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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少昊君離

  君離醒來時下意識看了眼床榻, 空的,沒人, 但空氣裏有一股濃濃的粥香, 粟米的清香中又帶著淡淡的魚香,顯然粥裏加了魚肉。


  扭頭一看,雖然什麽都沒看到, 但也能猜到怎麽回事。


  正在書案前用粟米魚片粥的辛箏見他醒了, 示意了下魚片粥。“剛煮的魚片粥,來點?”


  君離也覺得有點餓了, 下意識想起身, 然坐地上趴榻邊睡了一晚, 突然站起來, 頓覺頭暈腦脹, 仿佛氣血上不來, 又坐回了地上,所幸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毯,沒摔疼。


  坐了一會, 緩了過來君離才慢悠悠的走了過去, 辛箏也將給他的魚片粥盛好了, 隨手推了過去。


  君離摸索著在辛箏習慣的地方找到了勺子, 問辛箏:“你昨日飲了酒。”


  辛箏揉了揉還有些疼的腦袋:“好像還飲了不少, 難怪一大早起來就覺得頭疼。”


  君離道:“在外頭飲酒, 還飲醉了, 很容易出事的。”


  辛箏擺手。“就算出事也一定不是我出事。”


  自己在失去意識時是什麽情況她還是清楚的,隻有她讓別人出事的份。


  君離聽懂了,這人挺有自知之明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蒲阪乃帝國雙子中心, 臥虎藏龍,你的身手並非無敵。”


  “嗯嗯,下回不會了。”辛箏隨意的回答。


  君離完全沒聽出誠意,但哪怕沒誠意,對方也給出了回複,總不能揪著混球態度沒誠意而不放,無奈的嚐了一勺子魚片粥,粟米很香,魚肉很鮮,糖.……放得有點多。


  肚子餓了不能挑食。


  糖是很珍貴的東西。


  君離一邊用著魚片粥一邊問辛箏:“你要不要向我借錢?”


  辛箏茫然的看著君離。“你幾時有錢了?”


  君離回道:“就這段時間,蒲阪居,大不易,我總得想辦法賺些錢,不能全靠家裏養著,隻是以前一直都在投錢,這段時間才開始賺錢。”


  辛箏沒問君離是靠什麽賺錢的,需要長期投入很久才賺錢的,要麽特別違法,要麽特別守法,雖然不管是哪個,開始賺錢後都會很賺。


  賺快錢有賺快錢的優勢,但利潤最長久的終究還是那些需要長期投入的。


  “你既然有錢了,就先將你欠我的債給還了。”辛箏道。


  “過幾天就還你,還了以後你要不要借錢?”君離問。


  辛箏想了想,還是問:“你不知道我借錢很少有還的?”


  君離點頭。“我還知道,你如果還了,絕對不是你良心發現,而是你下回準備借更多。”


  辛箏疑惑:“那你還?”


  “有錢了的話,你心情會不會好點?”君離問。


  辛箏怔了下,看著君離臉上隱隱透出的擔心。“我飲酒是因為心情不好,但心情不好與錢無關。”


  “那是因為什麽?”君離問,問完後想了想,又解釋道:“我不是想探聽你的隱私,隻是想為你做點什麽,一直都是你在幫我,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麽的。”


  辛箏沒覺得幫過君離什麽,她提供的幫助或多或少都有所圖,就沒有完全純粹的,反倒是君離,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純粹。


  辛箏用沉默做為了回答。


  君離也不氣餒,繼續道:“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不過,不管是發生了什麽事,我想問你一句,你後悔嗎?”


  辛箏聞言愣住,不由得思考了下後不後悔這個問題。


  如果時光倒流,她會不會提前將事情捅出來,而非沉默,直到想謀算徐清時發現可以利用才翻出來?


  “我不後悔。”辛箏回道。


  君離聞言鬆了口氣。“你不後悔就好。”


  辛箏輕笑。“為何?”


  “你不後悔就說明你的頹靡隻是一時的,你還是你。”君離說。


  人生際遇總是難以預料,因而人很容易因為什麽事就發生很大的改變,最終麵目全非,甚至連自己都覺得自己麵目可憎。


  辛箏不後悔,她就不會到那一步。


  辛箏一時無言,不知該讚君離細心還是警惕有人如此了解自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若是被人給了解透了,對方日後想擊敗自己也會容易很多。


  辛箏終究還是將自己的警惕心給壓了下去,現在還沒到拔刀相向的時候呢,縱然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也不帶這麽多著急的。


  現在需要操心思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再多下去,她怕哪天心力交瘁而亡。


  縱是警惕,辛箏也還是感激君離點醒了自己。


  差點被徐清給帶溝裏了。


  自己就不是好人,自己更不會後悔,做人做事怎能對自己的本性沒個清晰認知?搖擺不定是大忌。


  隻是,不後悔歸不後悔,辛箏還是需要點時間調整一下心態,不然影響辦事的狀態。


  幹脆給自己放了兩天假,也不跑遠,就擊鞠場好好的休息兩天,單純的,什麽都不想的看兩天馬場風景與賽馬。


  “話說你怎麽還沒走?”辛箏一邊翻著今天的賽馬場次與參賽馬一邊奇怪的問君離。


  君離問:“你很希望我走?”


  辛箏搖頭。“倒也沒有,隻是你不是在參加比武嗎?”


  王要親自西荒,自然要保障後方的安穩,不然曆史上王侯出征結果後方出亂子導致王侯不死也得死的例子可真不少。


  人王親征在帝國的曆史上也不止一次,帝國早期與中期的人王就沒幾個是沒上過戰場的,哪怕是武力最弱雞的白帝也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


  人王戰死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對於王親征,帝國有著一套非常完善的監國體係。


  王親征,若有攝政君,那就攝政君監國,巫女輔佐,若無攝政君,那就巫女監國。


  攝政君為王之儲君,是帝國中期時的產物。


  早期時王就沒幾個能壽終正寢的,因而每個王繼位後第一件事就是擬一份長長的繼承人候選名單,從第一順位至少安排到第十順位。直到帝國中期時人王這一職業的高死亡率終於降了下來,慢慢的就發展出了攝政君這一特殊存在,但除非王老得快死了,不然不會立的,容易造成新老衝突大戰。


  王無攝政君,巫女望舒名義上是個死人。


  更無奈的是巫女望舒她沒有繼承人,巫女之位一直空懸著。


  不算扶風之亂時,這應該是有史以來王權與神權之間前者最占上風的時候了,玉宮不論是巫女還是巫子統統都沒有,卻也是最危險的時候,王要親征都無法放心後方。


  巫女不論與王的關係如何,王親征時都不需要擔心回頭監國變成了當朝,甚至後方生怕自己不能馬革裹屍。


  為了安全,也可能為了別的,反正王決定帶著一大堆年輕的貴族子弟一塊親征。


  綁個人質的意圖昭然若揭。


  人質好帶,但怎麽安排也是個問題。


  王要帶人質,自然不會帶那些純粹當寵物養隻需要吃喝玩樂就足矣的貴族子弟,都是真正當繼承人來培養的宗子宗孫什麽的。


  一族的宗子宗孫,再差也不會差得太離譜,其中不乏精英中的精英,隻是單純的當人質未免浪費,他們背後的家族也不會答應。


  最終的結果便是讓這些宗子宗孫們組一支新軍。


  按著帝國的軍製,一支完整的軍是一萬二千五百人,除了將軍,還有各級將領。


  這些位置怎麽瓜分是個問題,若隻有一部分有背景後台,也好分,但問題是這支新軍裏所有人都有背景後台,哪怕隻考慮背景最拔尖的那一茬也仍是狼多肉少,不論怎麽分配,負責分配的那個人都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誰都不想死,於是乎帝國詭異的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公平公正的權力分配:比武定地位高低。


  辛箏非常果斷幹脆的棄權了,這個將軍誰當誰倒黴,底下人根本不可能聽令也就罷了,等上了戰場,吃幾回血的教訓後底下人不聽話的問題自然就不存在了,但問題也在這,這些部下個個都是金疙瘩,不管是誰出事,都是一樁過節。


  哪怕自己得罪的人已經沒法數,辛箏在這個階段也不想一次得罪這麽多人,還是血仇。


  死幾個紈絝和死了宗子宗孫意義不一樣的。


  到時隨便在後方給自己扯扯後腿……哭都沒地哭去。


  辛箏棄權了,君離卻沒有,自然,君離有自知之明,不認為自己能贏到最後,但重在參與,順便檢驗一下自己的水平。


  “我又不可能坐上將軍的位置,隻是重在參與罷了。”君離道。“而且這兩天也沒我的比賽。”


  到底是帝族的帝子,可以選擇不從開始一路打過去,君離又不是奔著將軍之位去的,不需要考慮收攏人心,自然怎麽磨礪自己的武技怎麽來,每回都是和足夠強的對手切磋,切磋完了就休息一兩天複盤得失和調整狀態。


  辛箏聞言也猜到了君離什麽心態。“你這心態倒是不錯,對了,和你一樣重在參與的人應當不少吧?”


  君離點頭。“你怎知?”


  “猜的。”辛箏說。“這支新軍誰都沒法管,而一支注定不可能用得順心用得無所顧忌的軍隊,誰敢用?”


  戰場可不是點到為止的切磋,是真會死人的。


  君離道:“你不是想休息兩天嗎?”


  怎麽又跑回平常的狀態了?


  辛箏哦了聲,扶額。“習慣。”


  沒辦法,這麽多年她都是這麽過來的,當習慣了子夜到子夜,從冬到春一直都在做同一件事,過同一種生活.……最終便成了習慣。


  君離繼續道:“你昨日已經看了一天的賽馬,還參與了賭馬。”


  辛箏道:“贏了不少錢,要不要分你一半?畢竟我昨日賭馬的本錢都是向你借的。”


  擊鞠場的客人都是貴族,哪怕是賭馬,每一注都不能賭得太小。


  但她雖有隨身帶錢的習慣,卻都是零碎的小錢。


  君離無語。“我不是要跟你談錢,而且那錢是你自己贏的,我對馬一竅不通,讓我去賭隻會輸個精光。”


  “那你想說什麽?”


  “你今天要不要換下行程?”君離建議。


  他算是看明白了,辛箏根本不會正常人的消遣放鬆方式,哪怕是看賽馬賭馬,她的腦子也一刻不停的在計算賽馬和騎手,踅摸著怎麽賺錢。


  “比如?”


  “由我來為你安排。”


  辛箏想了想自己昨天的狀態,點頭。“行,今天聽你的。”


  “你玩過堆雪人嗎?”君離問。


  “我看別人玩過。”辛箏回答。


  君離:“.……你今天可以自己嚐試一下了。”


  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還是有一定作用的,在君離抓雪球往慢慢壘的時候辛箏已經無師自通的將一個嬰兒頭顱大小的雪球一路滾成了高度到自己肩膀的大雪球。


  君離看不到,但聽著雪球滾動的聲音也能判斷出來這雪球的個頭比自己見過的任何雪球都要大,並且還在不斷的增加。


  推雪球仿佛推出了興趣,辛箏將雪球推得越滾越快,越滾越大。


  君離沒提醒這樣沒法堆雪人,而是抓著一團雪一邊慢慢捏著一邊聽著辛箏滾雪球的聲音,若是有個意外,自己也能及時反應。


  辛箏的動手能力與反應能力俱是不錯的,雪球始終沒有失控,一直滾到辛箏推不動才停止。


  君離問辛箏:“你要如何將另外兩個雪球放上去?”


  雪人一共三個球,頭、軀體以及下半身。


  辛箏愣了下,思索片刻,反問:“誰規定雪人一定要有三個雪球?”


  君離聞言笑了:“沒有,你這個很有意思。”


  辛箏覺得君離雖然看不見,但非常有眼光。“對啊對啊。”


  辛箏尋來了樹枝與石子,與君離一起為雪球按手臂與五官。


  一躍而起將一根削出了鼻子形狀的木頭插在雪球的嘴巴上方,辛箏這才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完美。”


  君離嗯了聲,將自己捏的巴掌大的小雪人遞給辛箏。“獎勵你的。”


  辛箏接過看了看,委實沒能看出男女,隻能從五官看出這是個人。“你這捏的誰呀?好難看。”


  雪人唯一的優點大抵就是五官捏在都在該在的位置上,以君離的情況,這挺不容易的。


  君離道:“你呀,是不是很像?”


  辛箏低頭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笑吟吟的君離,倏的抬手將雪人懟進了君離的脖子。“像你個鬼。”


  暮冬時節,一團雪塞進脖頸子是什麽感覺?

  君離被凍得忍不住跳了起來,抓起一把雪報複性的就要往辛箏脖頸裏塞。


  辛箏有將雪懟別人脖頸的興趣,卻沒有脖頸被人懟一團雪的興趣,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跑。


  君離果斷將雪扔辛箏頭上。


  雪球沒捏緊,鬆鬆散散的,一到辛箏頭上便碎了,辛箏頭上頓時全是雪,更悲劇的是辛箏為了省事根本沒綰發,墨發披散著,隻額間勒了一條抹額保暖與固定頭發不跑到臉上來,雪球破碎後的細雪霎時落到了頭發的各個角落裏。


  “我跟你拚了。”辛箏抓起一大把雪掉頭往君離身上懟。


  君離毫不示弱的也抓起一大把雪。


  來呀,互相傷害。


  事實證明互相傷害是不可取的。


  待辛箏將君離按在雪地裏,拆了他整整齊齊的發髻往頭發中灌滿雪時,兩個人身上也全都是雪,甚至連衣服裏都有雪。


  成功報複了君離,辛箏忍不住哈哈大笑著趟倒在雪地上,笑得暢快極了,笑得隻剩下了笑,沒有別的任何東西,為笑而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凍得直哆嗦的君離將雪地裏的辛箏拖了起來。“別笑了,趕緊回去飲薑湯,你身上的傷剛好,若再著涼,你想天天飲苦藥?”


  一直在笑完全不想動彈聽到薑湯兩個字時下意識蹙眉更加抗拒起來的辛箏一聽苦藥立馬自動自覺的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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