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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盜趾

  盜趾是在暮秋之初時打到的青陽國都。


  托青陽侯的福, 堅壁清野,讓盜趾隻剩下攻打大城和國都這一條路線了, 中途不做別的了, 速度自然快。


  從青陽國境到國都還是有不少大城的,但青水流域的天險不多,因而實際能讓盜趾覺得難啃的地方不多, 而難啃得那幾座大城.……人族的城邑除了少數幾座, 都是夯土牆,既然是土做的, 自然會有一個弱點——怕水淹。


  因著不是雨季以及趕時間的緣故, 水淹全城是做不到了, 盜趾也沒這個想法, 倒不是傷天和, 數百年來諸侯征伐, 水淹全城屠城什麽的是很尋常的事,不將原主人都幹掉如何合法的獲取城中所有財貨?不值得大驚小怪。


  本質上盜趾這些年幹的事是比屠城更惡劣的事。


  別人屠城對於那些做為人又願意投誠的貴族還是手下留情的,畢竟打下來了還是要治理的, 而這年頭讀書識字能治理一方的都是貴族。


  盜趾每到一地不殺氓庶, 卻將貴族全部殺光了, 慘絕人寰莫過於此。


  盜趾沒有水淹全城的想法純粹是沒必要, 他是要去瀾州, 而非留在兗州。


  他以前屠殺貴族的影響太惡劣, 帝國容不下他這樣的惡徒, 隻是暫時騰不出手來,而兗州如今是沃西戰場的重要後方,以後可能也是, 他若想在兗州紮根, 搞不好帝都哪怕騰不出手來也要擠出手來收拾他。


  諸侯征伐時一方麵屠城是為了殺掉城中所有青壯,削弱反抗力量,方便日後的治理;另一方麵則是人是要吃飯的,一場戰爭下來對當地民生破壞很嚴重,糧食自己都不夠吃,哪舍得分給非我族類的當地人,但不給又會出亂子,倒不如一開始就屠殺,再移民過來,本國的氓庶可比別國的氓庶聽話,正好降低統治成本。


  將城牆泡軟,再加上經過常儀改良後威力倍增的飛石車,盜趾幾乎是摧枯拉朽般打過來的。


  屠殺貴族,吸納奴隸角鬥士,掠奪錢糧。


  暮秋之初才趕到青陽國都一半是因為意識到堅壁清野後國都不好打。


  國都是一國核心,因而修建國都時每個國對此都會下血本,青陽國自是不例外。


  這是一座以青磚砌牆的大城,不怕水泡。


  一時半會沒什麽辦法,幹脆走慢點好了,反正大量難民湧入,盜趾捫心自問,最著急的不應該是自己。


  至於另一半原因,帶的東西太多了,想快也快不了。


  不僅僅有青陽國內經過的城邑中獲得的錢糧,還有那些中小國提供的錢糧。


  在發現中小國搞堅壁清野,而自己短時間內很難突破後盜趾學會了和貴族談條件。


  他可以不打中小國,隻要它們提供給他充足的錢糧,他拿了就繼續南下前往青陽國不會在中小國逗留。


  中小國也不想打,心疼甲士損失也擔心青陽國,見盜趾對青陽國興趣更大,又有出頭鳥嚐試證明了盜趾的信譽後這些國立時踴躍支援盜趾錢糧。


  到了青陽城下,望著青陽高聳的青磚城牆,盜趾很難忍住狗大戶的感慨。


  很多人都以為修建一座城,死人最多的部分是營建宮室,實則不然,修建宮室死的人和修建城牆死的人完全不能比,哪怕是最普通的夯土牆,一段三四尺的夯土牆都要數十人晝夜忙活累死數人才能做好,哪怕不累死,一個健康的年輕人服完役回家時命也隻剩下一成了,至少要養一年半載才能恢複。


  慶幸的是,雖然每位大君都會營建宮室,但營建城牆的頻率不高,並且城牆營建時間更長,死的人可以分散於十數年間,能看著死的人不多。


  青磚城牆比夯土牆更堅實,修建起來也更容易花錢花人命,因而每一座青磚城牆的城都是一國財力雄厚的象征。


  沒有充裕的人口財富可修不起這樣的城牆。


  人族占據了最富饒的九州大地與西荒,自燧人築城以來營建了無數城邑,普遍為夯土牆,或是木牆,青磚城牆的城,整個九州加西荒加起來都沒超過百座。


  “兗州有幾座青磚城牆的城?”盜趾問常儀。


  常儀道:“你問的是哪種?台城的話,天底下的台城少有非青磚的。”


  國人暴動在人族不是稀罕事,隻要是愛惜生命的國君都會將台城城牆的牢固程度看的很重,郭牆可以湊合夯土牆,台城能青磚就一定不用次的。


  諷刺的是國人暴動都是貴族操控的政變,禍患爆發於內部,城牆擋得住外患擋不住內憂。


  “那宮牆和郭牆呢?”


  “前者多是夯土牆,不過貴族營建宮室府邸時都很喜歡用青磚,宮室府邸本身就是一座堡壘。至於後者,隻有大國為了彰顯財力或是天險關隘才會以青磚砌牆。”常儀回道。


  盜趾摸著下巴望著青陽國都最外層的郭牆。“不是說兗州是九州中開發最差的地方嗎?”


  奴隸軍從冀州一路打來,屠城無數,青磚城牆自然是見過不少的,但還真沒那座有青陽國都這麽……氣派。


  即便是人族聚居開發最久的冀州也因著方國太多,太過零碎而導致有能力將郭牆都換成青磚牆的國家不多,每個都是方伯級的大國。


  可這裏是兗州呀。


  哪怕是人族疆域內最不宜居的西荒都比兗州的開發度高。


  如果是冀州看到這麽一座氣派的城,能理解。


  在氣候變得寒冷,西荒不再適宜人族生活後炎帝帶著族人東遷後安家的地方便是冀州,如今的人族九州都是當初以冀州為根據地拓展而來。


  哪怕冀州的政治地位大不如前,但比別的地方多了幾千年的開發史和更加稠密的人口仍舊讓冀州是九州中舉足輕重的一州。


  兗州……它的人口和冀州並列第一,冀州是正數第一,兗州是倒數第一。


  兗南之地是兗州發展最久也最繁華的地方,但並不能彌補和冀州的差距,青陽哪來那麽多人口揮霍?


  常儀回道:“這座城不全是青陽人自己建的,當年築城的青陽桓侯周遭的每個國都獻了五百到三千戶不等的氓庶做為賀青陽遷都的禮物。”


  諸侯之間築新城時,別的貴族或是國送上氓庶做為禮物是諸侯貴族的禮節之一,但——


  “我記得冀州曆史上諸侯貴族築城時送氓庶做禮物是五百戶人口,那一次是葛天侯遷新都時另一個國送的。”盜趾頗為詫異的道。


  人口是財富,送氓庶做禮物的傳統源自於青帝時,不過青帝不是為了給貴族增加財富,而是彼時人族的傳統腹地人口太過稠密導致人口矛盾嚴重,為了緩解人口壓力。每逢人族築城青帝都會用各種優惠政策引誘遷走幾百戶人家,做為人遷徙的,遷徙以後也還是人,不過後來也不知如何發展的,變成了純粹的禮物,諸侯貴族之間往來的禮節,遷到新的地方後氓庶自然而然成為了新城主人的私產。


  隻是,再怎麽禮節往來也不可能讓自己傷筋動骨,因而冀州的最闊綽的記錄是五百戶人口。


  五百戶到三千戶不等.……哪個傻子國君會這麽送禮?


  “青陽桓侯築城時不想太過勞民傷財。”常儀在民字上咬了重音。


  盜趾瞬懂。


  什麽是民?

  國即是君。


  民即國君私產。


  盜趾甚為感慨:“青陽桓侯著實有想法。”


  帝國疆域遼闊無邊,方國無數,基數上去了,奇葩國君自然也層出不窮,但青陽桓侯這般有創意有想法的國君仍是少見。


  不過青陽桓侯的有想法的確造福了其子孫。


  在冀州時打過這種青磚城牆之城的盜趾深知這種城有多難打,並不想強攻,因而選擇了先安營紮寨再視情況決定之後怎麽打。


  第二日的時候盜趾給青陽侯寫了封信。


  可以不攻打國都,但青陽侯要交出所有的船和城中三分之一的糧食。


  青陽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開什麽玩笑,三分之一的糧食給了盜趾,青陽國吃什麽?最重要的是,中小國被大國踐踏得毫無尊嚴可言,妥協習慣了,大國卻沒有妥協的習慣,尤其是向賤奴妥協,威嚴掃地,來日還有何顏麵見人?

  盜趾也沒驚訝這結果。


  大國和中小國終究是不一樣的,後者已經被踐踏習慣了,縱是如此,向盜趾妥協也是備感屈辱,前者更是踐踏別人習慣了,莫說一時半會轉換不了觀念,便是轉換得了也死都不會向賤奴妥協。


  算了算還剩下的糧草,很充足,盜趾幹脆圍城了。


  青陽國都和帝都不同。


  帝都沒搞堅壁清野,也來不及,盜趾也正因為帝都的來不及而搶了湟水鄉野的分封貴族獲取了足夠的糧食圍了帝都半年。


  青陽搞堅壁清野自然是有效果的,讓盜趾不得不來挑戰這座兗南第一的雄城,但同時也有隱患。


  城中四郭人滿為患,郭外難民遍地。


  盜趾甚是耐心的將被青陽侯拒之門外的難民給聚攏在一起聊聊有沒有相似的悲慘往事,訴訴苦,抱頭痛哭一頓,人心自然而然就攏起來了。


  打硬仗最是耗人命,當這些難民抱頭痛哭時也下意識接受了奴隸軍信任後者,隻要稍加引導便會對青陽恨入骨髓,最是好使。


  這是盜趾多年征戰中發現與總結的經驗,天下氓庶奴隸就沒有誰是沒被貴族給欺淩壓迫過的。


  如何讓一個陌生人在最短時間內信任你成為你的兄弟?

  簡單,訴苦,尋找共同的悲慘遭遇,豎立一個共同的敵人。


  暮秋八日盜趾發現自己不需要和青陽侯耗或是打硬仗了。


  青陽國都內部不知發生了何事,喊殺聲衝天,盜趾在外頭都能聽到,聽得一臉懵。


  雖然他提出條件本就有挑撥城內關係的心思,但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不過是讓青陽城內的君民配合默契度下降,如今.……這成果是不是好過頭了?好得讓他有些懷疑這是否陷阱。


  常儀也很驚訝,合眼聆聽了起來。


  她的五識極為敏銳,但仍不能聽到城內的具體動靜,隻能勉強判斷出有著非常多的武器撞擊之聲,再加上夜風帶來的濃鬱血腥味。


  “青陽似乎內亂了。”常儀也懵了。


  這金戈之聲,這血腥味,不可能是演戲。


  金戈之聲或許能做戲,血腥味卻是不能。


  不同物種的血腥味是有著細微差異的,常儀能靠嗅覺的清晰判斷出任何一種血腥味源自於什麽物種,隻要自己曾聞過。


  盜趾更懵。“貴族和氓庶打起來了?”


  堅壁清野,人口大量湧入,城中不可能不缺糧,但不是所有人都缺糧。居住在台城的公族和宮城裏的貴族肯定不缺糧,有高聳的城牆保護,不論什麽時候,貴族都能過著歌舞升平飽食終日的平靜日子。


  這種情況,貴賤之間的衝突不激化就怪了,但青陽侯也不是廢物,這麽短的時間還是能控製住矛盾不爆發的。


  “應當不是。”常儀闔著眼道:“交戰雙方兵甲充足,氓庶除了血肉之軀什麽都沒有。”


  而且貴族中不乏修武道的,哪怕自己吃不了那份苦,也會豢養很多武者,氓庶哪怕是握著兵器也很難與之抗衡。


  誠然,這世上有人哪怕不修武道也能擊殺武者,但那是極為罕見的例子。


  能夠創造這種特殊戰績的人本質上也算得上是武者,隻是走的不是正常路子,而是生死磨礪路線,身經百戰之後隻要沒死,不管修不修武道,武技都會自然而然的登峰造極,是這世間最擅長殺人的存在,比武者更擅長。


  隻一個問題,走這條路線能走到以殺入道境界的人很少,倒不是缺天賦,這條路線對天賦的要求幾乎沒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命夠硬。


  沒有夠硬的命,便是有一萬條命也不夠花。


  隻有血肉之軀的氓庶是不可能以殺入道的,以殺入道不是隨便殺幾個人就能做到,必須殺很多人,而且隨著自身實力的提升,需要殺的人也得越來越強,更直白點就是要斷挑戰擊殺強者。


  即便有例外,也不可能數量多到能和貴族們抗衡。


  盜趾聞言果斷下令準備攻城,見常儀露出詫異的眼神,盜趾笑道:“我相信不管發生了什麽,六指都不會錯過如此良機。”


  六指的確不會錯過如此良機,盡管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比盜趾更懵。


  在宮城大亂之時六指帶著難民衝擊了郭的城門,與奴隸軍不謀而合達成了裏應外合,郭的城門被衝破。


  奴隸軍如洪流般湧入青陽,在六指拉攏的難民的帶領下迅速衝向宮城。


  宮城內的動靜頗大,很令人忘神,奴隸軍兵臨城下才堪堪回過神來,卻來不及了。


  宮城迅速被攻破,盜趾看到了染紅半邊天的火焰,下意識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速速去看是何處走水。”


  走水的地方是宮城內的各糧倉。


  青陽城內的糧食大頭都在宮城,在宮城被迫時青陽侯下令縱火焚糧倉,縱然奴隸軍全力搶救,仍有半數糧草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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