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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連山果

  奴隸軍北上是不可能的。


  兗北之地人太少, 雖然有很多奴隸,但奴隸角鬥士不多, 生存環境太惡劣, 這種奢侈的娛樂想風靡起來也缺乏土壤。


  兗中,這這一塊的人口倒是比兗北多,奴隸角鬥士也很充裕, 隻一點, 雲水是兗中和兗南、東的地域分界線,而雲水是人族同羽族戰爭的後勤動脈。


  帝國不可能允許有人在這個時候給這條水路製造安全問題, 沒見這會兒還蹦躂的水賊都是沒人養的野生水賊嗎?


  兗東太遠, 要去的話必須通過雲水, 而帝國這會兒對雲水控製得很嚴。


  兗西, 才從那邊過來的。


  這麽一算, 就隻剩下兗南可以走了。


  兗南是兗州五個大區域中人口最多也最繁華的地域, 青水流淌而過,遍地膏腴,也多奴隸以及角鬥場, 注定是奴隸軍的樂土。


  連山果做為帝國最頂尖的星相師, 誰迷路她也不可能迷路, 自是不會有孟孫安的倒黴遭遇, 卻也沒好太多, 奴隸軍行軍都很隱蔽, 有時甚至晝伏夜出, 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哪。


  不知道在哪沒關係,去他們會去的地方等著便是。


  神裔氏族對於族人的教育是抓得很嚴的,公庫資源的大頭就花在這上頭, 嚴得堪稱大荒第一。


  連山果是連山氏旁支, 但接受的教育和嫡支子弟是一樣的——獨特的製度和教育資源的嚴重溢出,導致本支之間的差距被無限拉平了,氏族提供給每個人的教育資源太過充裕,以至於嫡支發現,自己不可能拿出更好的東西給孩子讓自己的孩子高人一等。


  接受大族最好的教育長大,雖然長大後選擇從事的職業是星相師,但這不代表連山果在別的領域就不行了。


  拿樹枝在地上畫了張兗州輿圖,再結合手頭上掌握的情報加以分析,很快便分析出了奴隸軍接下來可能的路線。


  哪裏奴隸角鬥士多哪裏就可能在路線上。


  連山果嘖了聲,這算是自作自受嗎?


  圈了個大概範圍後連山果選擇了一個希望最大的城邑做為守株待兔的株。


  要從兗西跑得兗南,有兩條路線,一條是水路走雲水,從瀾水到商北走廊一線有很多上船的地方,乘船至雲夢澤折向南,不過數日便會進入青水;另一條則是陸路,過瀾水經昆陰平原,再翻過鳴原,過金雞嶺便是青水平原。


  奴隸軍是不可能走水路的,連山果選擇了陸路路線上一個叫鞏邑的地方,鞏邑位於昆陰平原的東部,過了鞏邑便是鳴原高地。


  連山果守到了兔子,卻被株給驚著了。


  這城破的速度是否太快了?

  不過連山果也很快就意識到了為何城破得快。


  奴隸軍人多。


  從西邊一路打過來,經過的每座城奴隸軍都造訪了,殺光了城中所有的貴族和奴隸主,然後帶走了一部分自願跟著奴隸軍走的氓庶和奴隸,因而奴隸軍的人數增長很快,打到鞏邑之下時已近十萬。


  其次,奴隸軍多百戰精銳,奴隸軍在冀州時最鼎盛時有十萬之眾,達到帝都的路上有新人加入也不斷有人死去,而屠戮帝都的目的失敗後被迫東入兗州,彼時隻剩下一萬餘,每一個都是真正的精銳,不是精銳也不能從這漫長的戰爭中活下來。


  鞏邑,自然是有精銳的,但人族的精銳最低也是士,而養士的成本……下士的封地為一井,這個一井指的是上田。


  一個成年男子有田一百畝,這一百畝地要施肥播種,施肥多而又勤快有力的農民是上等農民,他們的收獲可以養活九人;次一點的農民,收獲可以養活八人;再次一點的,可以養活六人;下等的農民,其收入可以養活五人。


  八家為一井,是按著上等農民的標準的,如果是下等農民,那封地會更多一些。


  這八家的人口在九十人左右,人族不像神裔氏族有成年分家的傳統,每個家庭的人口一般都很多,少則七八口,多則幾十幾百口也是尋常。


  這九十人正常情況下若隻是供養下士自然是勉強足夠的,但問題在於下士也有家人要養。


  下士若非合婚,除了配偶後還可有一個妾,兩個配偶,除非這位下士是女性,不然生十個八個孩子是必然。


  為了養家,下士往往會增加自己封地的稅賦貢助,庶農每年耕作所得,隻能留下非常少的一點。


  下士還會畜養奴隸開墾私田,一個下士會有多少私田數量這個完全說不準,得看他有多少奴隸,不過這種事,總歸是多多益善的,不然如何能維持貴族優渥體麵的生活?

  開源加節流,以此維持貴族的生活。


  按著連山果的估算,差不多就是一百個人供養一名精銳,但這裏還有一個問題,不是每個人在接受一百個人供養,一生衣食無憂時還能努力鍛煉自己的武技的。反正努力或不努力,那一百人都養供養自己,讓自己衣食無憂,實在是沒必要虐待自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哪怕覺得生活還不夠優渥,也可以增加稅賦貢助,讓封地裏的農人將更多的子女賣給自己為奴,或是去別的地方放高利貸,獲得更多的奴隸後去開墾私田增加收入。


  連山果年輕遊曆九州,知道士這個階層在通往上層的路越來越窄後普遍選擇了蓄奴開墾私田積蓄大量家財的路,十個士至少九個半的士擁有的封地比公田還多。


  若是貴族,蓄奴會更厲害,貴族可不僅僅要養自己,還要養士,養士的同時還要養織室、陶窯、鐵匠等各種匠人,舉個例子,貴族穿的衣服從來都不是買的,從養蠶吐絲到紡織剪裁全都是自己豢養的匠奴做的,沒有一個地方需要花錢。


  這麽多明顯脫產的匠奴如何養活?


  自然靠封地的庶農與私田裏的田奴。


  上層越來越耽於享樂,能打的精銳越來越少的同時對下層的壓榨也越來越狠,哪怕想利用氓庶和奴隸來禦敵,一群大概率從生下來就沒吃過飽飯的人又哪來的戰力?


  若是國都等繁華之地,貴族氏族比較多的地方,想湊出一支精銳並不難,貴族哪怕自己不能打,養的家臣、門客和士也肯定是能打的,但鞏邑這裏不是國都等繁華之地,沒那麽多能打的家臣、士和門客,隻有無數被生活逼迫得毫無反抗之力的氓庶奴隸。


  這種情況對上從冀州一路打過來的奴隸軍,輸了很正常,贏了才天理難容。


  發現雙方實力對比太慘烈的連山果在一開始便果斷遁了,雖然她的名下一個奴隸都沒有,但按著這個世界的標準她也算是貴族,可不想落奴隸軍手裏。


  連山果操著一口地道的方言冒充氓庶混在鞏邑最混亂的西郭,看著奴隸軍進城後將貴族和奴隸主屠殺殆盡,再取出兩者堆得滿滿的穀倉裏的糧食,取出半數分給氓庶奴隸,讓後者吃上一段時間的飽餐,剩下的則是自己取走,奴隸軍自己吃飯的嘴也不少。


  連山果有些疑惑,就算取走了一半,應該也不夠奴隸軍吃多久吧。


  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奴隸軍跑得商賈存放貨物的各個地方取走了大量的糧食,非搶,用了從貴族那裏搶來的財寶付賬。


  連山果稍一打聽,頓時服了。


  在奴隸軍打過來的前幾個月便有一個六指的商人跑來了鞏邑大宗的購買糧食,付一半定金,約了交貨時間,同時表示,如果交貨的時候有更多的糧食,他全都要,別的沒跟他約定的商人,隻要那個時候有糧食,他也要,之後他便離開了,但在他離開後鞏邑方圓幾百裏所有的餘糧都被集中到了鞏邑,然後.……交貨時間還沒到,六指沒回來,奴隸軍來了。


  隨手就能拿出那麽多定金,背後要麽就是大貴族,要麽就是奴隸軍。


  大貴族除非災年,否則不需要這麽誇張的囤糧,有封地有私田,有的是糧食。


  奴隸軍很缺糧,唯獨不缺金銀財寶,滅了那麽多貴族滿門,金銀財寶多得都能當石頭隨便扔了。


  “這麽高明的招也不知是何人所出?”連山果並不小看奴隸軍,但較真的講,整個奴隸軍她也就對盜趾高看一眼,別的都是烏合之眾,隻是盜趾厲害,加上奴隸的處境,讓他將這群烏合之眾給擰在了一起,但哪天盜趾死了的話,奴隸軍馬上就得四分五裂。


  她也不看好奴隸軍的未來,這群人完全隻會破壞。


  破壞也就罷了,建立新秩序肯定先破壞舊秩序,當年黃帝征伐天下破壞性就挺大的,但問題是黃帝破壞後還會重建,奴隸軍卻是純粹的破壞。


  這種利用規則且深諳人性的招,不像盜趾能想出來的,盜趾是個軍事天才,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軍事天才,但也就這樣了。


  連山果的好奇隻維持了一瞬。


  人族的政權動蕩跟她沒關係。


  神裔氏族從來都不關心人族是什麽人當王。


  連山果.……很快不得不重新關心起這事。


  君離不在奴隸軍的軍營裏,可帝都給了糧食後奴隸軍也沒放了君離。


  連山果偷偷綁了幾個奴隸軍底層將領,都不清楚,那些質子怎麽處置隻有盜趾有權決定,他們連聽都沒聽說過,隻知從上個月開始那些質子便陸陸續續被送走了。


  連山果很無奈,這是逼著她去綁架奴隸軍的高層呀。


  連山果務色一番後瞄中了常儀。


  奴隸軍的高層除了常儀和喬全是奴隸角鬥士出身,簡言之,都很能打。


  喬的來曆不明,隻知是常儀帶回來的,能擊敗奴隸角鬥士,並且一個打多個的那種,連山果自動跳過了這個目標。


  連山氏的教育保證了她從會走路起就開始習武,甚至在會走路前便已開始藥浴強健筋骨為習武打基礎,但成年後氏族便不再管她了,遊曆時為了生存也很努力鍛煉自己,遊曆結束後整日裏都在觀天台……身手退化得不是一點點。


  最後隻剩下常儀。


  奴隸軍肆虐九州,這人擔任的始終是謀士角色,從未出過手,想來是個不能打的。


  常儀也很方便綁架。


  喜歡堅硬的木料,喜歡稀有的礦石,喜歡帶徒弟,經常帶著弟子們到處逛,進行實踐加理論的教學。


  近來癡迷最後一點,帶著弟子們每天往鞏邑最高的地方觀星,學習怎麽看星星認方向。


  古往今來無數經典案例都告訴後人,位居高位,不要浪。


  連山果在踩完點了解了常儀每日的路線後很快謀劃好了綁架這位不長記性的後人的地點和脫身路線。


  連山果對自己很有信心,哪怕自己身手退化了也不可能連個明顯偏文的謀士都打不過。


  連山果藏在一間屋子裏從門縫望著街上帶著一群孩子經過的麵具女子,明明每個步驟都謀劃得很好,卻不知為何,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連山果咬了咬牙,常儀不是呆在軍營裏便是出門也大部分時間都和喬在一起,難得的這倆沒在一起,機不可失。


  連山果持劍衝了出去。


  【誒,誒,那個盯了你好幾天的小家夥終於動手了,可要幫忙?】


  【這麽好心?】


  【老規矩。】


  【我自己能解決。】


  連山果很輕鬆的將劍架在了常儀的脖頸上,奈何人世間總有些事猜得到開頭猜不到結尾。


  常儀完全無視了自己脖頸上的劍一拳擊在了連山果的肚子上。


  你不要命了?

  連山果還沒來得及流露出驚訝之情便意識到了一件事。


  常儀的氣力大得不正常。


  她以前也見過這種氣力大得不正常的人,天生神力。


  五髒六腑感覺都移了位置。


  但就算你天生神力你也得考慮一下你脖頸上的劍呀?


  連山果強壓著湧上喉頭的血用力將劍壓了壓,常儀的脖頸很快被切出了深刻的傷口,將周圍的孩子們給嚇得不輕。


  常儀伸手抓住脖頸上的劍將劍往外拉,連山果用力往內壓。


  一者握劍柄,一者握劍刃,常儀的手很快便鮮血淋漓,然而死不鬆手。


  連山果驚悚的看到常儀脖頸上的傷口這麽一會兒已經自己止血了,傷口裏滲出了一層透明的液體包裹了傷口,傷口便停止了流血,止血的同時傷口的肌肉也如活物般蠕動著,向著另一邊蠕動,傷口便縮得隻剩下一條線了,看這趨勢,或許不用半天就能結痂了。


  這不合理。


  那麽深的傷口,必須用最好的藥才能止血。


  在常儀震驚之時常儀另一隻手抓住了常儀的胳膊用力一扭,常儀的胳膊發出了哢嚓的骨折聲,銅劍也被奪下。


  連山果奮力用另一隻手抓向常儀的臉。


  許是沒想到有人刺殺自己不衝要害反倒衝著麵具,常儀一時不查竟讓連山果奪下了麵具。


  盜趾曾言常儀生得極為瑰麗。


  連山果沒聽說過這事,若是聽說過,必會表示,確實,這是一張瑰麗的容顏。讓她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跑到極北之地時看雪熊時看到的極光,常儀的臉自然不是極光,但和極光一樣瑰麗得令人終生難忘,難忘得連山果脫口:“陛下何故造反?”


  【陛下何故造反,這可真是個清奇的問題,哈哈哈……】


  【我不認識她。】


  【你不認識但認識你的人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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