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一 口氣大上天
「主席閣下,您知道狼這種動物嗎?」,杜林說著掏出了一盒香煙,請示了一下,主席閣下對於有人在書房裡抽煙並不會過多的干涉,可以說這是他的風度,也可以說他其實早就習慣了煙味。
年輕的時候那會,幾乎每個貴族,無論男女都有吸煙的習慣,有一段時間煙斗甚至都成為了貴族們在日常社交送禮時經常選擇的禮品。
「我覺得你可能在嘲笑我……」,主席閣下笑呵呵的回了一句,從目前所接觸到的情況來看,主席閣下其實是一個很好接觸的人,他並不古板,也不會傲慢的認為只有自己才是對的。
即使是杜林的這個小問題看上去有些蠢,他也給予了非常積極的回答,「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非常迷戀打獵,其實那個時期的年輕人都喜歡這項運動,所以我了解狼。」
杜林點了一下頭,他先道歉,然後點了一根煙,噝噝的吸了一口,一邊吐著,一邊說著,「那麼您應該了解,當狼群中狼王對群體的威懾力開始下降的時候,狼群內就會出現挑戰者,以及離群者。」
「挑戰者會不斷的去試探狼王的身體情況,評估它是否能夠被打敗,然後慢慢的等待時機,當時機到來時這些蠢蠢欲動還十分強壯的狼就會互相廝殺,角逐出下一代狼群的首領。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會有一些年輕的雄性和雌性會選擇離群,在其他地方組建一個以年輕雄狼為首的新狼群。」
「這就是我認為霍姆斯先生的計劃非常幼稚,也非常古板的原因,他採取了最常見的方法來解決這些問題……」,杜林彈了彈煙灰,看著主席閣下,繼續說道,「他想要等狼王徹底的老死或者主動離開,然後再著手建立起自己的新的權威。」
「這種計劃並不是錯誤的,也不是無效的,它從某種程度來說是有效的,可有效的有限,對於我們目前的情況毫無價值,我們不可能等待太漫長的時間,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新黨的疲軟和無能,到了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漫長的困頓會讓人們調整對新黨的印象,一旦這種印象開始固化,我們就很難打破這種偏見。」
他彈了一下煙灰,翹著腿,主席閣下的目光始終被他所牢牢的吸引,心中也不由得稱讚著,杜林是他這些年來極為少見的那種年輕人,在杜林的身上他看見了有一些馬格斯身上也有的東西。
自信,智慧,能夠看透事情表面的目光,還有他們與眾不同的思考方式。
也有一些東西,是馬格斯身上沒有的,那就是他的從容,他的氣度。
說起來很可笑,事實上在過去一段時間裡貴族圈子中的一部分人認為杜林應該具有瓜爾特王室的血脈,如果他不具備這種特別的高貴的血脈,他又是如何表現的和其他瓜爾特人不同的?
說的簡單一些,從他的行事風格和手法來看他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瓜爾特人,明確的目的性,有效的行動能力以及他的聰明才智,只有貴族和皇室才能夠培養出如此優秀的人才。
這也是杜林和提馬蒙特家族聯姻時在奧格丁人貴族圈子裡沒有人跳出來反對的原因,他們都覺得杜林肯定不是一般的瓜爾特人,在一些調查中他們甚至得到了一些可怕的結論,杜林被瓜爾特人稱作為彌賽亞,先王之子,這無一不反應了他高貴的血脈。
至於他到底是瓜爾特皇室血脈還是長老血脈並不重要,只要他不是一個賤民,大家就沒有理由反對。
主席閣下雖然沒有和馬格斯討論過這個問題,但很顯然他也是這個說法的追捧者,他同樣認為杜林一定具有不同凡響的血脈和身份,所以他很感嘆,感嘆馬格斯永遠都比別人先走一步,甚至是兩步。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帝國國內安全的重心都放在了追查那些極端復國組織的案子上,其中也涉及到了一部分瓜爾特人組織。
但是再看看現在,省雅人中還有人喊著要復國,但是在瓜爾特人中人們已經不再鼓吹那套危險的復國說,更多的人則是團結在杜林的身邊,為這個社會的經濟建設添磚加瓦,貢獻自己的力量。
難道這還不夠神奇嗎?
杜林並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主席閣下會聯想到這麼多的東西,他還在說著自己的想法,「霍姆斯先生第二個錯誤的選擇是把打擊點放在了平民派的身上,請原諒我的失禮,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蠢笨的選擇……」
主席閣下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略微的整理了一下思路,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杜林舔了一下嘴唇,臉上掛著某種有些微微詭異的表情,笑容中的有些瘮人的東西,「主席閣下,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您忘記了嗎?」
「馬格斯叔叔他沒有選擇犧牲中小貴族的利益來吹響改變時代的號角,他直接把目標瞄準了貴族中最大的一支——耀星帝國皇室。」
「他已經為我們指明了最正確的道路,但是還有些人沒有看明白,沒有想明白。他們自以為是的認為有些東西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就一定是落後的,他們也永遠都不會明白,真理是恆古不變的,無論是在三十年前,三百年前,還是三千年前,只要它是真理,放在今天它依舊是真理!」
「一個狼王逐漸老邁,充滿了紛爭和爭鬥的狼群,想要改變這些其實很簡單,直接咬死狼王,一切就都會回到正確的地方!」
這句話讓主席閣下不禁動容,如果說之前他還沒有找到霍姆斯計劃中那個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那麼經由杜林的這一提醒,他立刻就意識到了。
通過把底層拿來樹立典型的方式是沒有辦法震懾其他階層的人的,對於這些階層的人來說,底層的人哪怕死了一千萬個,都不會讓他們感覺到恐怖,頂多是有些噁心。
因為在這些人的眼裡,底層的人和他們並不算是「同類」,這不是說他們在生物學中關於物種類別上的差距,而是他們在社會中的地位,權力所帶來的層次差別。
對於非同類的犧牲他們也許會感慨,也許為動容,但唯獨他們不會害怕,因為他們並不屬於「受害者」這個層次,這就不會讓他們產生恐懼,不會讓他們懂得尊卑和敬畏。
馬格斯當年也非常的清楚,哪怕他殺光了整個帝國的小貴族,大貴族和皇室都不會聽他的安排推動帝國體制的變化,只有把矛頭直接瞄準了帝國最大的貴族,才會讓人有一種恐懼。
有一種「我如果反著干也有可能會被幹掉的可能,沒看見比我地位更高的人都已經付出了代價」的恐懼感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夠認識到自己的弱小,才能夠認識到服從的可貴。
拿平民派開刀?
這隻會激化平民派和貴族派之間的矛盾,讓他們更加偏向於離開新黨,但是對於貴族派和那些馬格斯派卻沒有絲毫的用處,因為大家都知道,霍姆斯不敢動他們這些人的利益,只能夠去折騰一下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
在這種連意識都沒有得到統一的情況下,還想著要解決新黨內的問題,這是踏馬的在開玩笑嗎?
杜林閉上嘴之後主席閣下思考了很久,這期間杜林斷斷續續的吃了一些薄餅以至於他讓管家又弄了一些過來,主席閣下家的廚子不錯。
大約有十幾分鐘,主席閣下才嘆了一口氣,回過神來,他神情有些複雜的看著杜林,張了張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來掩飾他都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情緒。
杜林說的很對,想要讓人懂得敬畏與危險,那就要讓他們有一個非常清楚的認識,讓他們認識到即使是比自己更厲害,哪怕是站在這個領域內最頂尖的那個人都有可能會被掀翻,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弱小,人們才會為了保護自己的權益學會敬畏恐懼。
但很明顯,他自己就屬於這個目標,杜林把他當做了目標。
他很不喜歡杜林的這麼直接,可不得不說杜林的想法打動了他,他甚至能夠想到當杜林掀翻了主席團和部長之後,他在新黨內建立的權威將是無法撼動的。
不管是平民派,還是貴族派,還是其他立場的人,都會尊敬他,也畏懼他,因為所有和他站在對立面,且地位、權力、名氣都遠遠超過他們的人都被杜林踢了出去,他們這種程度的人還不是隨意的捏扁搓圓?
主席閣下沒有想過杜林會去把鮑沃斯推翻,把他們這些主席副主席以及那些部長弄走是一回事,把新黨的領袖弄垮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們這些人真的滾蛋了也就滾蛋了,所帶來的風波也只會是一時之間的,但是領袖如果因為某些政治鬥爭被整下台,這將是一個醜聞,一個天大的醜聞。
所以他認為,杜林所指的這些人,主要就是他自己,新黨委員會的主席,奧德加伯爵。
理解歸理解,感情上能不能承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也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原因。
總不能說「我支持你打倒我」或「我不應該被打倒」這樣的話,這會讓他瞧不起自己,讓自己變得醜陋且滑稽。
杜林似乎是察覺的主席閣下的心理變化,他笑著解釋了一下,「如果您認為我的目標是您和另外兩位副主席,那麼我必須糾正您,您錯了。」
主席閣下眨了眨眼睛,顴骨上的肌肉開始緩慢的上抬,露出了一個不那麼自然的笑容,「噢?可是我認為如果這個想法有效,那麼就必須以我作為主要目標,其他人,包括了內務部部長都不太夠資格。」
雖然有些小小的不快,可主席閣下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中的想法。
主席閣下和馬格斯的關係非常的好,不管是工作上的關係,還是私人的交情,他們都是大貴族出身,少年時期就是好朋友了,加上這麼多年一路走來的互相配合,關係非常的可靠。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因為杜林是馬格斯的侄女婿,就認為他也是靠得住的人,他只給與了杜林有限的信任,畢竟杜林是杜林,馬格斯是馬格斯。
現在,他似乎明白了一些,為什麼馬格斯會選擇杜林的原因了,「難道還有其他更合適的人嗎?」
杜林點了一下頭,毫無尊敬之意的說道,「我們還有領袖閣下,他才是新黨體制內排名第一的人。」
主席閣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善意的提醒了一句,「但是鮑沃斯並不適合作為一個用於警告其他人的榜樣被推翻在地,他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代表了新黨和新黨的體面,他如果出事,這將會是醜聞,也會是一場災難。」
杜林聳了聳肩膀,雙手壓在椅子兩側的扶手上,翹著腿,看上去非常的輕鬆自然,「一個人無論他多麼的優秀,他都無法影響大自然的運轉,包括了人的生老病死……我的意思是說也許我們的領袖閣下會生病,需要長期卧床不太適合繼續處理工作,總有些事情會讓我們無能為力。」
主席閣下聽完幾秒鐘都沒有反應過來,又過了一會才哈哈的大聲笑著,「你真是一個放肆的孩子,你的意思是說,你要讓他生病住院,是嗎?」
杜林一臉嚴肅,只有嘴角微微上挑,「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想過要這麼做,但它有可能會自然而然的發生。」
「人人都知道它是如何發生的,但是這都和我沒有關係。」
主席閣下被杜林大膽給逗樂了,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人們會討論的,這會是一個大麻煩,一場大災難!」
「那就讓他們閉嘴,再找一個人給他們示範一下,胡亂的嚼舌頭會付出怎樣的代價。」,杜林微微揚著頭,自信讓他的笑容有些刺眼,「對於這些反對進步,反對新黨維持穩定走向統一,企圖通過某些反對行動來破壞新黨團結的大好局面的人反動派,應該讓他們明白一個道理。」
他伸出了一個手指,指著天花板,「不管是諸神,還是天主,還是我,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