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黑店
那人“咚”得一聲，就直直坐下了。
他是帶著妻小來的，“夫君，你怎麽了？”
男人抹著自己僵硬的臉，“剛才給我倒茶那個，是玄衣衛的一等侍衛，時義。”
玄衣衛一等侍衛到商戶開的酒樓中來做跑堂？
跑堂，是一個比農戶、商戶更沒地位的職業。
一般隻有無父無母，沒有家產，或者實在沒什麽拿的出手的本事的人，才會來做跑堂。
這世道真是，不是他瘋了，就是時義瘋了。
時義才不管別人怎麽想呢，他倒的茶，就得給他好好喝完了。喝光了趕緊滾蛋！
今日他很快樂，籌備了一個多月，酒樓終於在今日開業了。更讓他快樂的是，沈小姐從昨日就開始忙活，在後廚架了三口大鍋。
準備了烤乳豬、鹵牛肉、以及牛肉湯底，那湯底是做牛肉麵用的。
牛肉麵他有幸吃了一小碗，險些沒流著淚把舌頭吞下去。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督公在吃過沈小姐做的菜之後，決定把她娶回去。並且派他時刻不離的護衛。
換了他，也想把這樣會做菜的女子娶回去，隻做給他一個人吃！管她是矮是胖呢！
子曾經曰過的：食色，性也。
你聽聽，食要放在色的前頭！
時義以極快的速度，給半數的桌上都上了茶和點心。剩下的一半就交給另外兩個小廝了。
隨後他就站在後廚門口，眼巴巴的往裏看。他往裏看的時候，發現裏麵已經站了一個人——姚遵！
姚遵直直盯著第一口大鍋問沈金珠：“表妹，這鹵牛肉什麽時候好啊？”
沈金珠今日在後廚，穿得很素淨：“得等下午，現在還沒入味。”
“哦。”姚遵十分失望，下午他就不在了，要去票號。他借著開業的名頭才過來的。
姚遵又走到靠牆的爐灶旁，一位身材壯實的廚娘正翻動灶膛裏的烤乳豬。
沈金珠過去看了一眼，說道：“火候差不多了，再拿出來刷一層蜂蜜。”
廚娘點點頭照做。
時義聽見了一聲咽口水的聲音，是姚遵發出來的！
姚遵那廝，沈小姐在督公的強烈要求下，將五千兩銀票退還給了他。但他還是死皮賴臉的貼上來，硬是在酒樓弄了個掛名掌櫃的位置。
他說：“隻是偶爾過來幫表妹看看賬目。”
沈金珠答應了。
看賬，賬有什麽好看？時義才不信呢！姚遵不是來看人，就是來看吃的！
這頭時義聞著烤乳豬的香味正滿眼冒紅心，外頭突然有人大喊：“一百兩，你們怎麽不去搶？！”
原來有人進店喝茶吃糕點，覺得吃白食有些過意不去，就想點些菜。
小廝拿了上好的錦緞做成的卷軸，到客人麵前攤開。
上麵的菜名，都是簪花小體寫上去的，客人一看，覺得十分新奇，上檔次！
別的酒樓上菜都是小二報菜名，客人點的。還從來沒有人將菜譜寫下來，而且做的這樣精致！這沈家做出來的東西果然就不一樣。
那菜譜從右往左，寫有兩類菜。
一種叫家常菜，另一種叫沈記私房菜。家常菜的後麵寫了價格，私房菜卻沒寫。
沈記的家常菜價格也不便宜，比外麵貴了一倍。
但最令人好奇的是沈記私房菜。光看這名字，就十分奇特，什麽叫私房菜？
而且上麵隻寫了兩種私房菜：烤乳豬和鹵牛肉。
小二耐心的對客人解釋：“家常菜是我們店裏大廚做的。私房菜是沈小姐親手做的菜。所以私房菜要……要貴一些。”
哦，客人點點頭，沈小姐親手做的菜，那當然要貴一些的。但是他想嚐嚐。
於是客人點了一盤鹵牛肉，小二有些訕訕道：“鹵牛肉還沒入味，要下午才有。”
客人猶豫片刻：“那就來一隻烤乳豬吧。吃不完可以打包帶走吧？”
小二點點頭，艱難道：“可以的。就是……就是好叫客官知曉，本店的烤乳豬一百兩銀子一隻。”
“一百兩，你們怎麽不去搶？！”
這就是時義在後廚聽到的那一嗓子喊聲。
這叫什麽酒樓啊，分明是家黑店！客人氣得要跳起來。
隻見一道勁風襲來，一身短打的時義出現在桌前：“喊什麽呢！想砸場子？”
待客人看清眼前的跑堂，頓時蔫了。玄衣衛一等侍衛——時義！
這可真是一家黑店！
“不不不，不是砸場子，隻是烤乳豬價格貴了點。”客人陪著笑臉。
“嫌貴你可以不吃。”時義真是這麽想的，你可以不吃的。
“不不不，不嫌貴。來，來一隻吧。”一百兩銀子和命比起來，當然是命重要。誰敢得罪玄衣衛的人啊！
“不用勉強，吃不下半隻也成。”時義循循善誘。
“不不，不勉強。吃得下！就一隻。”
客人說來一隻，他總不能趕客。時義黑著臉，去後廚端烤乳豬了。
客人哆哆嗦嗦的坐下，他都點了一整隻烤乳豬了，時大人怎麽還是黑著臉，過後不會報複他吧？
*
一隻烤乳豬一百兩，在座的人都聽見了。什麽私房菜，這簡直是黑店啊！
但免費的茶點都吃了，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走。有些臉皮薄的就點幾個家常菜。臉皮厚的，吃完茶點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酒樓裏的人漸漸少了下來，但零星還有三五桌客人坐在那裏。
這時門口進來一位身材魁梧，一身勁裝的男子。京裏許多人都認得，那不是克妻的淩將軍麽？他也來這裏吃飯？
淩雲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奇異的烤肉香。他按著秦修堯的要求：離沈金珠遠點。
所以挑了個角落不起眼的位置，聽完小二的介紹，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果然這裏有沈姑娘親手做的菜肴，以後可以常來！
“那就來一隻烤乳豬，再炒個時蔬，來壺酒。”現在離午飯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今日沐休，他可以慢慢吃。
“淩將軍，咱可提前告訴您一聲，本店的烤乳豬一百兩銀子一隻。”
一百兩？！淩雲按按腰間，今日出門帶了銀票，應該夠了。
“嗯。知道。”
相比淩雲的淡定，小二覺得當將軍的人就是不一樣，和那些大驚小怪的尋常吃客不同。
“好嘞！沈記私房菜烤乳豬一隻~”小二嗓門宏亮的朝後廚去了。
時義看著坐在窗邊的淩雲，心中暗暗著急。這才上午，烤乳豬就去了兩隻，還沒到午飯的點呢。
今日第一天開張，沈姑娘一共也就備了三隻。
所以當看到秦修堯和陳畫橋一前一後的從門口進來時，時義的眼中充滿絕望——今兒個是吃不上烤乳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