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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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出門,他才知道情況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更差上許多,外頭繼十三夫人上吊了之後,九太太也撞了院門口的石墩,現如今正被人圍著,生死不知。
這麽多年來,劉家從未試過如此滋味。
他們人前顯貴,人後也尊榮,從來一族中人都互相扶持,互相給臉麵,團結友愛,做事也有商有量。
並不因為親疏就苛待誰,捧著誰。
也正是因為這樣,劉家才能在榕城一呼百應,立足這麽多年。
可是現在,事情忽然之間起了變化。
大家對劉必平和族中長輩們的信任,就因為幾個孩子的死,而徹底都消耗殆盡了。
劉老太爺自己心裏也不好受-——死了的其中那個,還是進士,往後說不定就是另一個劉必平,是家族未來的希望。
他自己也花費了極大的心思在他們身上,期望他們能把家族發揚光大。
他眼睛裏慢慢有了淚花,好一會兒才長歎了一口氣,搖搖欲墜的被下人攙扶著,跺了跺手裏的拐杖。
可是哭聲太大了,喊聲也太大了,並沒有人聽見。
管家覷著他的麵色,急忙喊了一聲:“眾位老爺太太們,可千萬別再鬧了,這樣鬧下去,成什麽樣子呢?老太爺在呢,你們有什麽事,好好同老太爺說,老太爺總能替你們作主的!”
這話換做從前還有人信,可是現在,誰還信呢?
三房的九老爺含著眼淚噗通一聲跪在劉老太爺不遠處磕了個頭,語氣裏猶帶著哽咽:“老太爺!您說句公道話,這麽多年了,我們是盡心盡力替族裏辦事.……”
他說不下去了,掩麵哭了一會兒才強撐著道:“可現在,您看看我們,好容易養大的孩子啊,現在說沒就沒了,連個交代都沒有!”
一個人一生有幾個二十年呢,他花了二十年精力養大,好容易還是個萬裏挑一的少年進士,可是一轉眼就沒了。
族裏總得給他個說法!
陸續有人哭出聲來,劉老太爺有些艱難的撐著身子看著他們,知道這件事是難以輕易善了了,歎了聲氣,慢慢的道:“必平他去青河縣處置海寇的事了,等他回來,我一定讓他給你們一個交代.……”
正說著,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徑直到了七老爺跟前,大聲的跟他說:“老爺!十六少爺回去了!十六少爺回去了!”
眾人便都是一愣。
族中除了幾個實在扶不起來的,安排去打理生意的和一些庶子,其他行六的到二十二左右的都去了驛館晚宴。
十六少爺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說死了幾個人,認出來的並沒有十六少爺,也就是說,他的確是還活著。
可是沈琛看人看的死緊,他怎麽會輕易就把人給放了呢?
劉老太爺一愣,急忙便問:“真的?!”
小廝把頭點的如搗蒜:“千真萬確!真的回去了,是他們親自去接的,從驛館裏接出來的!”
劉老太爺就愣住了。
劉老爺也一臉錯愕的回頭看著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還是七老爺一把拽住了小廝的衣襟,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的清楚些?就隻有十六少爺一人出來了嗎?其他人呢?!”
他自己的兒子也在裏麵,還是最小的,是被哥哥們帶去看熱鬧的。
他原本是個書生,萬事不管的,要不是因為小兒子被牽扯進去,今天也不會來鬧了。
小廝應了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點頭:“隻有十六少爺一人出來了!聽說,聽說是因為.……因為十六少爺那邊求了許大善人,托了許大善人的門路,見到了欽差侯爺,侯爺不知怎的,就答應放人了.……”
整個院落便有短暫的靜默。
求了許家?
真是笑話,在榕城,劉家的人竟也有去求許家的一天,等許家替他們找門路?!
劉老太爺覺得心裏發寒,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開了這個頭,族人們便會覺得劉必平無用,劉家宗族無用,護不住晚輩,護不住姓劉的人。可是欽差大人那邊,卻隻要去求一求,說說好話就行了。
相比較起來,誰更值得取信,誰更值得去奉承,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沒有父母會舍得拿自己的孩子的性命來賭的。
劉必平之前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可是他知道了有什麽反應嗎?除了出了個激怒沈琛,讓沈琛殺了更多的人之外,他還做了什麽?
他跑去了青河縣,選擇眼不見為淨。
信他?
劉老太爺苦笑了一聲,自己都不信。
果然,那小廝的話說完了以後,七老爺便吞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這邊的劉老太爺。
而後,他一句話不說,忽然跪下來,朝著劉老太爺磕了三個頭。
眾人都愣住了,院子裏彌漫著難以言喻的沉默和尷尬。
過不多久,七老爺才重新沉默著站了起來,扶起了早已經哭的沒什麽聲音的夫人,一同慢慢的步出了院子。
他們的離開像是開了個頭,不過一會兒,剛才還鬧騰的厲害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了,不時有跟著他們出去的。
劉老太爺沉痛的閉上眼睛,好一會兒都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劉老爺跟劉夫人才急忙喊了一聲。
劉老太爺擺了擺手,帶著無奈,也帶著些譏誚的笑了,看著空落落的院子,再看看劉老爺跟劉夫人,反問他們:“現在還有什麽法子?留得住嗎?再留,就成仇了!”
是啊,他們自己沒能耐也不想幫他們救兒子,現在隻要去求求沈琛,兒子卻能回來了,劉家的人要是再要阻止,隻怕族人們都會立即暴怒,從而引發巨大的衝突。
隻是現在,雖然沒有衝突,可是其實人心也已經不可抑止的渙散了。
劉必平.……
劉必平啊,這個他曾經最看好的後生,現在卻好似已經不是他從前最喜歡的那個後輩了,他變得麵目全非,讓他都不認識了。
劉夫人小聲的啜泣起來。她是真的覺得灰心了,這麽多年,她還沒有見過劉家這樣束手無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