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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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帝沒有留情,他從一個沿途官員爭相追捧討好的藩王變成了一個逃亡罪犯,這中間的落差實在是巨大。
要不是還有薛長史等人支撐著,他早已經倒下了。
而越是疲於奔命越是狼狽,他心裏的怨忿便越積愈多。
他分明沒有做錯什麽!
連薛長史也忍不住歎氣抱怨了:“聖上怎麽能如此寒了人的心?哪怕就算是小少爺有錯,可您向來忠心耿耿,而且請罪折子也上了,該做的都做了,聖上怎麽就非得要把咱們趕盡殺絕呢?”
晉王沉默的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早春的天氣還是冷的厲害,一到了晚上,沒有高床軟枕也便罷了,被子也沒有,還得露宿野外,他整個人都頹喪起來,沉沉的歎了口氣哼了一聲:“他的心是黑的,一個連扶著他上位的嶽家都能毫不留情下手的人,還能指望他對著我這個便宜兄弟多有情分?”
說是這麽說,可是到底以後該怎麽辦,他心裏還是一點兒譜也沒有。
就像是薛長史說的那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就算是再怎麽逃出生天,又能逃到哪兒去?
薛長史對他了解極深,見他這樣便知道時機已經差不多了,輕聲開口問他:“王爺打算以後怎麽辦?”
這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也問到了晉王和在場護衛們的心裏。
晉王有些茫然,卻不敢露出猶豫的意思來,咬牙切齒的道:“現如今還能怎麽辦?!”
薛長史想了想,便道:“也不是沒有法子。”
這個時候,說有法子,無疑是說到了大家心裏,眾人連忙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神情殷切的看著他,催促他說到底是什麽辦法。
連晉王也忍不住又驚又喜:“先生您有法子?”
天上月光正亮,地上生著火,薛長史的臉掩映在這跳躍的火焰裏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隻能聽見他一如既往的冷靜的聲音。
“當然是有的,隻是不知道王爺敢不敢。”薛長史刻意停頓了片刻,觀察晉王臉色,見他一臉殷切,才緊跟著又道:“前朝正安帝時,因屢失暴行而引眾怒,其兄弟梁王憤而舉兵討伐,一路勢如破竹.……最後兵臨京城門下,逼得暴君出城而降……”
這件事大家當然沒有沒聽過的。
畢竟太有名了。
可是……晉王反應過來,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猶疑的看了他一眼,開口問:“先生是要我反?!”
一個反字說出口,已經把在場眾人並他自己都驚得不輕了,大家齊刷刷的打了個冷顫。
可是在最初的害怕和不可置信過後,晉王又悲哀的察覺到,這已經是唯一的出路了。
除非他能逃到天涯海角,否則的話,不管怎麽樣,都是個死。
而且就算是逃了,以後一輩子都要活的心驚膽戰。
這樣的日子過的有什麽意思?
何況隆慶帝逼他至此,難道他不能反抗嗎?!
他不置可否,隻是語氣沉沉的道:“可惜本王如今一無所有,淪落至此,就算是要反,如何能反?”
薛長史還沒說話,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旁邊另外一個門客便揚聲道:“怎麽不能?王爺難道忘了,咱們在廣昌也是人手齊全的!”
作為一地藩王,經營了這麽久,要說沒點勢力那是假的。
晉王眼裏燃起希望,可是想到什麽臉色就又立即灰敗下來:“哪有那麽簡單,我跟老五的封地就在一塊兒!他在潯陽我在廣昌,要是我反了,老五頭一個就得為了立功阻止我。他可比我牛的多了。”
臨江王是強藩,潯陽和洪都的知府都是他的人。
薛長史緩緩搖頭:“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聖上如此倒行逆施,臨江王也未必能忍受得了他多久,咱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回到封地以後再做打算,畢竟封地才是我們自己的地盤。”
至少不必跟現在一樣,淪落成喪家之犬,人人都能上來踩一腳。
晉王頓時來了精神,最近他其實已經被逼得頭昏腦脹了,可是不管怎麽樣,聽見有法子,總還是比什麽都沒有要好的多了。
他頓了頓,往前走了一步看著薛長史,問:“可現在到處都在緝拿我們,我們如何才能通過這些關卡回到封地去?”
這是個問題。
還是個極嚴重的問題,因為隆慶帝一定會派追兵來圍追堵截的。
尤其是他還殺了錦衣衛。
等於公開跟隆慶帝叫板了。
薛長史轉過頭跟那些門客和屬官們商議了一陣,才道:“王爺,咱們精簡行裝,不要這樣多人上路,分著走,化妝成商人……說要往江西去采購瓷器.……”
信息這東西一向都流傳的慢,錦衣衛的事報上去要一陣子,他們趁著這段日子的空隙,就能抓緊時間趕路。
也未必就逃不掉。
現在也隻能這樣了,晉王點頭,含著眼淚困倦的打了個哈欠,吩咐護衛長:“既然如此,你便跟先生商議跟著我的人選。商人出行也沒多大陣勢,人該帶的便帶,不該帶的一個不要多帶,省的到時候被認出來了反而露了行跡。”
護衛長連忙應是。
晉王便疲倦的躺在了草堆上,蓋著一件厚衣裳,勉強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許多天不休息了,要是再不抓緊時間閉閉眼睛,恐怕就要支撐不住倒下了。
薛長史跟護衛長和晉王的心腹屬官們商議到極晚,等到月亮已經看不見了,天幕一片漆黑,才有了個大致的章程。
他放心的叮囑了護衛長記錄跟著的和分開在後頭殿後的名冊,自己說要去出恭,便頂著漆黑的夜色放出了一隻信鴿,而後才若無其事的又轉回了晉王那裏。
晉王以為隆慶帝是故意而為,所以對他趕盡殺絕。
可是其實他不知道,隆慶帝當然有生氣惱怒的理由,因為隆慶帝生氣根本就不是因為楚景盟和四皇子,問題是出在那封被晉王寄予厚望,指望著靠它脫罪的那封請罪折子身上。
就是這封折子,要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