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獨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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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琛便知道了衛安的意思。
這是個過了河雖不拆橋,卻也想著不濕了腳的。
可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就算是這麽想,也沒錯處。他笑了笑,照常給衛安添上一杯茶,眉頭動一動,才問:“是覺得我心機深沉,不可為伍?”
既然被發覺了,衛安看著手裏精致異常的梅花凍石杯,再看上頭飄著的杭白菊在水裏浮浮沉沉,逐漸在水中泡開了,成了一朵朵盛開的水中花,才挑了挑眉頭幹脆的反問:“難道不是?”
她笑了笑,幹脆放下手裏的杯子往樓下看了一眼,站的高了也看的遠了,可是看的東西卻不清楚了,連街上行走的人的麵目也看不真切。
片刻後才又道:“楚王的事,我們誰也不欠誰。你幫了明家和衛家一個大忙,這是真的。可我也同樣沒少幫你,也就算是扯平了。”
她似笑非笑的牽了牽嘴角:“可是我以為我們既然有這麽一場交情在,你不會算計我。”
她是個不會惹事的。
沒人可以依靠的孩子總是格外怕事,上一輩子要不是彭采臣做的太過分,殺了她全家還要踩著她女兒的屍骨往上爬,她算到哪裏都隻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
到了這一世,也是占了上一世的光,到了十歲開始開的竅。
可她出去交際的次數,一隻手掌都能數得過來,怎麽可能會得罪李桂娘?
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哪怕真的就是為著她成了藩王女兒嫉妒呢,那也是有限的。這些郡主公主們她都知道的,看她們這群底下的人就如同看貓兒狗兒,高興的時候跟她們玩笑是有的,不高興了也不會口出惡言,根本不會專門把她們當回事。
可李桂娘卻像是個炮仗忽然就點著了,抓著她一個人不肯放。
她怎麽想都覺得不對,等跟謝良成一見麵,聽說外頭沈琛帶頭開起了盤口,便都明白了。
長纓長公主之前是打過三皇子主意的,她顯見得是帝後身邊的得意人,既然女兒沒能嫁給三皇子,臨江王又上了表要替兒子求娶淑女,隆慶帝可不就得打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
可是這對於長纓長公主府來說算是好事,對於臨江王府來說,卻絕算不上什麽好事了——這分明就是一枚棋子,一個眼線,專門用來掣肘的東西。
臨江王府不想要這個兒媳婦,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說不要,自然得在別的地方動主意。
這次彭家的事這麽一鬧,可不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李桂娘如此教養,怎麽堪當一地藩王妃?
再讓李桂娘進臨江王府的門,隻怕底下的人都要議論隆慶帝當兄長的不慈。
沈琛沉默著在她對麵坐下來,半響才歎氣:“實在對不住。”
衛安冷笑了一聲搖頭。
她上一世便知道沈琛為人最是腹黑,但凡是能派上用場的絕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價值。可她還以為這一世會有不同的——他們從一開始便利益一致,一起鏟除了曹安曹文,後來還有楚王。
可沈琛還是沒知會就算計了她。
他是認定了她就吃不了虧?還是覺得若是她吃虧還更好些-——她吃虧了,李桂娘在聖上和皇後心裏,可就更加罪加一等了?
“我若說不是我,你信不信?”
沈琛手裏捏著杯子的手漸漸泛紅,不知道為什麽,看見衛安麵無表情的臉,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他是把衛安當朋友的。
這個小丫頭頭一次見麵就幫了他的大忙,臨危不亂又機敏非常,他跟她一道相處了這麽久,算計了這麽多人,也擋過了許多次被人算計,怎麽會沒有情分在?
他從來沒打過算計衛安的主意。
衛安挑一挑眉頭看他一眼,見他烏黑的瞳仁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像是落進了滿天的日光,就又垂下了頭。
沈琛不再說話,半響才似是歎息似地說了一聲:“絕不會有下次了。”
衛安麵上的寒霜褪去許多,看他這模樣,有個念頭在心裏轉了一圈,到末了還是開了口問:“是世子?”
沈琛不是個藏頭露尾的人,他做了就是做了。
上一世因為父親的死滅了平西侯沈亮的滿門,頂著被沈氏族人所不容,被罵上一聲喪盡天良,他也仍舊毫不在意。
如果這回真是他在背後攛掇的李桂娘,他不會不認。
衛安略微一想就明白過來。
這恐怕是楚景行的主意。
而楚景行跟楚景吾又不同,楚景吾是跟沈琛一道從小混跡到大的,自來就把沈琛當作親哥哥,可楚景行,大約把沈琛當做來搶東西的更多些。
上一世到後來,臨江王眼看著都快要打下金陵了,楚景行還要借機除掉沈琛,可見楚景行對於這個便宜弟弟著實沒有感情。
沈琛沒有說話,擺在身前的凍石杯裏的茶還在嫋嫋冒著熱氣。
衛安滿腹的憤怒忽而又散去了。
她是記得沈琛跪坐在他母親墳前一跪就是一晚上的,那樣鐵血的人,她賣情報給他賣了那麽多次,也就唯一一次看他失態過。
這個人麵上看上去最是殘忍冷血,可是其實比誰都重情分。
楚景行真要他的命,他恐怕也不會有多少怨言。
沈琛不說話,衛安便也不再多說,陪著他坐了半響,才抬起眼睛看著他:“有一就有二.……”
有些話聰明人之間說起來,不必點明,她說了這一句,也不再說了,隻是拿了杯子把茶一氣喝了,又笑了笑:“我才剛說著玩的,我信你。”
沈琛臉上難得的露出些笑意來,一雙原本就亮的眼睛到了這會兒更加亮的驚人,翹了翹嘴角複又回複了從前的模樣,從袖袋裏拿出一隻極小的扁長盒子來推給她:“喏,送你的謝禮。”
衛安不想接的,可是想了想還是伸手拿過來,還問他一聲:“是什麽?”
“打開就知道了。”沈琛伸手過去打開,拿出一隻圓頭白玉簪來,手指在簪子頭上輕輕一按,簪身竟然彈開,噌的往外射出去一根細針。
“奇門技巧,江湖上搜羅來的。”沈琛笑了笑:“給你防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