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喜園幻像……
墨硯被打得低下頭,不敢吭聲。
“我問你,他最近到底在忙些什麽?”陳氏盯著墨硯,“我聽說,他可在國子監告了好幾天假了!”
“夫人,小的不清楚……”墨硯捂著臉,小心翼翼回。
“你會不清楚?”陳氏瞪著他,“你是他的長隨,是他的小廝,他到哪兒,你跟到哪兒,你怎麽會不清楚?”
“可是,夫人您也知道的,二少爺他很多時候,都不許小的跟著……”墨硯苦著臉,“小的就被他安排在固定地點候著,至於他去做了什麽,小的委實不知啊!”
“你沒長腿嗎?”陳氏冷哼,“你就不會悄悄跟著,瞧著他到底在做什麽嗎?”
墨硯抬頭看了她一眼,搖頭:“回夫人,小的不是沒跟過啊!可是,夫人,二少爺那樣的功夫,便算是一個武功高手都跟不著,更別提小的了……而且……”
而且現在的墨子歸,也早就不信任他了。
他的很多事,都不會讓他知道。
自從他被夫人迫著誘著,暗中將少爺的事匯報給夫人後,他眼裏便再也沒有他了。
想到這兒,墨硯一陣傷心難過。
二少爺原本真的很信任他的。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他很小時便跟在墨子歸身邊了。
這個主子,雖沉默寡言,瞧著孤僻古怪,不容易親近,但其實墨硯心裏明白,他其實人很好,善良,心也軟,體恤下人,從來不曾因為他是個下人而輕視他,一直待他如弟弟一般。
相比墨家老大房中那些動不動就挨揍的小廝們,他其實再幸運不過了。
就算知道自己背叛了他,墨子歸也沒有罰他,一句重話也沒說。
隻是,在他麵前,愈發沉默少言了,不像以前,總還能跟他聊聊天,說說話。
他這樣,墨硯心裏反而更自責,自難過了。
在墨家這麽多年,他便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夫人不喜歡二少爺,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墨硯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這世間哪有厭惡自已兒子的母親?
然而,陳氏就是不喜歡他,各方麵都苛待著,隻小心不讓老爺發現。
老爺其實很疼二少爺的,可老爺終日忙於政事,再加上男人本來也就粗枝大葉的,自然也就什麽都看不出。
更不用說,夫人在老爺麵前一向是個會裝模作樣的。
這麽多年,二少爺被陳氏惡意排斥,其實過得孤單又可憐。
很多時候,他都在一旁遠遠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在夫人麵前撒嬌賣寵,也被母親那樣寵溺著。
唯獨麵對他時,夫人始終是那樣陰沉的,叫人瞧不明白的臉色,動輒訓斥責罵,幾乎就沒給過他什麽好臉色。
可是,即便是這樣,二少爺還是那麽渴望母親的疼愛,有時因為她一個偶然的好臉色,就能開心好半天。
回來便要跟他一遍遍的說,母親其實也是疼愛他的,隻是這種疼愛,跟兄弟的姐妹都不一樣,她對他嚴厲,是為了讓他變得更優秀更好。
每每他這樣說時,墨硯便覺得心酸無比。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墨硯一早便已看清了一切。
此時麵對陳氏的問責,墨硯看似說了不少,但其實,什麽都沒說。
二少爺這幾日的行蹤,其實他多少是知道一點的。
不過,他發過誓,以後,再不會為了任何人,背叛少爺了。
二少爺太讓人心疼了!
……
墨子歸出了門,上了馬,也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去,心裏隻想著盡快逃離這個令他窒息又絕望的地方,再也不要看到陳氏那張永遠晦暗難辨的臉。
他放馬跑了一通,再一抬頭,天色已然黑下來。
深秋的夜晚,風很冷,寒霜在屋瓦上暗結,一彎慘白的月,冷冷的掛在樹葉落盡的枝頭。
冷風吹過,樹幹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誰在那裏低聲嗚咽著。
那彎慘月在枝影中晃動著,仿佛也不勝其寒,在瑟瑟發抖。
墨子歸不自覺的抱緊了雙臂。
他也覺得冷,徹骨的冷。
那寒意,自足底漫上來,像是一雙冰冷詭異的手,扯著他的袍角,一點點的向上攀爬著,爬到他的腰間,又一躍而上,鎖住了他的喉嚨。
墨子歸喉嚨似是被什麽哽住了,他努力的往下咽,咽了好幾次,終是將那股子悲苦酸辛之氣咽了下去。
饒是如此,眼角依然有溫熱的液體,潸然而下,很快,又被風吹得冰涼。
墨子歸勒住馬,定晴看向前方,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山腳下。
是蘇長歡傷心難過時,曾經來過的那座山,山下有一處荒地,他在夢裏,記得那裏有一處園子,叫喜園。
喜園嗎?
為什麽此時想到這個名字,心裏卻是那樣的痛楚悲傷?
給這園子取名的人,心裏一定也是滿溢著悲傷酸楚吧?
因為心裏難過,卻又不想一直讓自己就這麽沉淪在痛苦之中,所以,便要將住的園子,取名叫,喜園。
墨子歸立在冷風中,遙遙的望向喜園的方向。
那裏此時更是一片蕭索,風吹得荒草和枯樹沙啦啦的響,那荒草枯樹間,似乎有什麽東西,有什麽突然活了,掙紮著,混亂的向他麵前湧過來……
“蘇長歡,我給你兩個選擇!”
“或者,你跟我回王府,或者,你看著你哥哥死!”
陰沉冰冷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來,那荒煙蔓草之地,忽然就變成了一處恬靜宅院,宅院的門大開著,喜園的匾額,已經變成了兩半,在風中晃晃悠悠的,欲墜未墜。
墨子歸看見自己就站在那匾額下,一襲耀眼錦衣,端的是貴不可言,隻那表情,卻十分難看,那臉黑若鍋底,牙齒緊咬著,死死盯著門裏的人。
門裏站著的人,是蘇長歡。
蘇長歡跪在地上,身上隻著一襲灰色麻袍,瞧起來倒像是尼姑庵裏的姑子一般。
頭發也像是姑子,剪得亂糟糟的,腦後還一團長發,額前卻是板寸,地上散落著一堆亂發,手裏竟還拿著半把剪刀,那剪刀的尖端,就直直的抵在她白皙修長的脖頸上。
有絲絲縷縷的血跡,正自那尖端處向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