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麽?
這表情實在是太熟悉了。
前世,她在自己的臉上,不知看到過多少回。
那時她追隨墨子歸風裏雨裏穿梭,十分辛苦,但其實墨子歸一點也不領情。
他不愛她,所以,她為他做什麽,他都看不到。
而墨家的老太太,又是個最後立規矩的,她每日裏伺奉公婆,照料小叔,還要幹莊子裏的活,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然而,每當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要死時,墨子歸偏又會給她一點希望,或者,給她帶一支簪子來,又或者,送她一身合心的衣裳,又或者,什麽都不做,就隻是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說一句話,跟她說話時,臉色略略好看些。
就隻需要這些,她就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便又像隻小狗似的,撒著歡兒,腆著臉兒,圍著他轉,討他的歡心。
做女人做到這份上,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深深愛著的那個人,總是誠惶誠恐。
被愛著的那個人,卻是永遠有恃無恐。
無論是她,還是許氏,又或者尹初月,她們都是一樣主動愛人的,愛到失去了自我,眼裏心裏,隻有對方,對方對她一千個不好後,給她一個好,便忘卻所有不好。
卻不知,如此卑微到塵埃裏,又如何能獲得對方真正的尊重愛慕?
她半生淒苦,自殘而死,終於明白這個道理。
可惜,母親,不懂。
不過,母親自有母親的局限。
她實在是病得太久了,也苦得太久,嚐到一點點甜,便覺得很幸福。
卻不知,那點甜,不過是弑她的毒!
然而,此時此刻,蘇長歡卻什麽也不能說,便算說了,許氏也絕對不會聽。
那麽,就先這樣吧!
蘇長歡垂下眼斂。
“緩緩,你父親今晚會在這裏吃飯……”許氏看著自己的女兒,有點忐忑不安。
不知為什麽,她與蘇明謹和好,總覺得背叛了女兒似的。
蘇長歡看出她的別扭,回她一個安心甜美的笑容。
“那女兒讓趙嬤嬤通知小廚房備飯!”
晚飯吃得很安靜,也很和諧。
蘇長歡借口身上有水痘,沒跟蘇明謹同桌,自己在一旁的小桌上獨自進食。
這一生,她都不會再與這個父親,有半點親密的交集。
蘇長安也被叫了來,一同用飯。
見到蘇明謹,一向諂媚話不斷的他,頭一回沉默了。
不,也不是沉默,是,瑟縮。
他被安排坐在蘇明謹身邊,沒進門時就開始抖,走路兩腿直打彎,說話也抖,那一聲“父親”,被他叫得零零碎碎的,等到蘇明謹招呼他到他身邊坐時,他兩腿一彎,直接跪了下來。
不,確切的說,是癱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看出他不正常。
尹初月在他旁邊,忙不迭的把他扶起來,關切問:“阿安,你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沒……沒事……”蘇長安低著頭,縮著腦袋,眼神直勾勾的,身體十分僵硬。
“哥哥是受了蘇大人的懲罰,才會嚇成這樣的!”蘇長歡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戳穿蘇明謹的機會,當即便道,“他從祠堂出來後,便一直這樣,昨兒晚上,還一直做惡夢!蘇大人,你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麽?”
“我對他做了什麽,你們可以看的啊!”蘇明謹歎口氣,“你看他身上,可有家法留下的痕跡?”
“手上有傷……”尹初月立時回懟,“回來時衣服也扯得破破爛爛的,身上還好多抓痕!”
她說著打算把蘇長安的衣服撩起來,哪知對方竟十分抗拒,怒吼一聲,用力將她推到一旁。
“我沒事!沒事!”他啞著嗓子叫,臉上拚命想擠出一點笑來,然而那麵部實在抽搐得厲害,以致於那假笑看起來像是在哭,他抖抖索索道:“不關父親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他昨晚喝多了,你們也是知道的!”蘇明謹順勢接過話頭,“我是真被他嚇到了!那槍頭在臉上刺來戳去的,我動都不敢動一下!誰想這孩子厚道,第二天一醒酒,便來負荊請罪,我就罰他跪了祠堂,別的什麽都沒有做!”
“什麽都沒有做……”蘇長安似是鸚鵡學舌,跟在他後麵附和,又努力的想要露出假笑來。
蘇長歡被他笑得一陣心酸,閉上眼,擰過頭去。
“可安兒你這樣,可如何是好?”許氏十分擔心。
“母親,無……無妨……”蘇長安結結巴巴道,“是……酒……喝多了……過幾日……便好了……父親……你……吃菜……這個……你最愛吃……”
他很努力的想要裝成平日那樣子,可惜,夾起菜的手,都一直在抖,夾到一半,最終還是沒能夾到碗裏去。
“傻孩子,你受了傷,該父親給你夾菜!”蘇明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慈愛可親,他親自為蘇長安夾了滿一碗的菜,全是他愛吃的。
“快吃吧!你最近都有點瘦了!”
蘇長安咧咧嘴,埋頭吃飯,不再說話。
他不說話,蘇長歡也不再吭聲,尹初月也埋頭默默吃飯,隻有蘇明謹和許氏兩人,一邊相互夾著菜,一邊斷斷續續的聊著些家常話。
飯後,蘇明謹仍是沒走,陪著許氏在院子裏散步,散步回來,又陪她焚香禱告,陪她沐浴更衣,到了晚上也沒離開,竟然在院子裏歇下了。
這一歇,次日再起,許氏那氣色愈發好看,人也顯得活潑許多,像是枯木逢春,整個人的狀態都不一樣了。
蘇長歡冷眼旁觀,並不多話,她對蘇明謹對付女人的手腕,一向是很“敬服”的,畢竟,當年他一個窮書生,竟哄動了母親這樣的高門嫡女,必定是有些“真材實學”的。
不過,她有點想不明白,都這個時候了,他不為自己的事奔走,為什麽卻要在這寧心院裏浪費時間。
其實一大早,便有東宮裏的人過來報信,蘇家兩父子中邪的事,被李禦史報了上去,聖意很快便下來了。
倒是沒有罷他的官,隻是,按照這慣常的規矩,驅邪之後,須得到那野外的開闊之地,散散殘餘的邪氣,因為他是被羅刹惡附身,最低,也要散足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