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冤家,路窄……
其實他也記不太清這夢是從何時開始做的。
初時隻是老在夢裏聽人喚自己的名字。
子歸,子歸……
那聲音羞怯卻又深情,一嗟三歎,仿佛心中有無限柔情,難以傾訴一般。
因著那聲音實在好聽,他便下意識的記在心裏了。
不料這夢一做起來,竟是沒完沒了!
昨夜隻聞聲不見人,第二日便似能看到模糊的人影,籠罩在一片迷茫白霧之中。
那身影婀娜多姿,凹凸有致,令人一望之下,即麵紅心跳。
他對著那身影癡迷了幾日,在夢裏似乎在回應,誰在叫我?
那女子便答,子歸,是我啊,我是蘇長歡。
墨子歸初時倒也沒想起蘇長歡是誰,隻覺得這名字也特別好聽,也有點耳熟,似在哪裏聽到過。
他在夢裏便與那女子對話,說了什麽,也都忘了。
如是說了幾日,前夜那女子突然就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白霧渺渺,衣袂飄飄,美人如花,清媚絕豔。
她站在那裏看著他,眸如秋水,眼波盈盈,似怨,似艾,似喜,似嗔,紅唇欲啟未啟,欲語終又休。
他當時不知何故,突然喚了她一聲,緩緩。
這一聲緩緩,終於令美人揚眉歡笑,她淩波而來,似乳燕歸巢,投入他懷。
再後來幾夜,那便是真正的夢,他與那叫蘇長歡的女子,顛鸞倒鳳,恩愛無限,一連數夜,夜夜如此,那夢境如此銷魂,竟讓他在白日裏也有些神魂顛倒,難以自禁,恨不能醉生夢死,與那女子夜夜歡好。
墨子歸自認並不是那種縱情聲色之人,因著自身一些無法與人言說的怪癖,雖然他已年滿十六,卻從未與人有過魚水之歡,一直潔身自好,就連那春GONG圖也極少去看。
可就是這樣的他,這一個月內,居然被一場又一場荒唐夢所擾,且有沉溺其中的趨勢。
墨子歸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今日,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他原本是去訪一位同窗友人,那友人家的鋪子,正好就在韓神醫隔壁,他與友人在樓上喝茶聊天,窗子開著,就見一人冒雨急急而來,進門即叫:“韓大夫,求您救救緩緩吧!”
這一句緩緩,驚得墨子歸茶杯都掉了。
等他認清那求助的人,竟是蘇家的大公子蘇長安,那腦子裏嗡的一聲,立時便記起蘇長歡是誰了。
蘇長歡,那是他的未婚妻啊!
待從蘇長安那裏確認蘇長歡的閨名就叫緩緩,墨子歸整個人都懵了。
他是今年春天裏,才由父母作主,與蘇家的嫡長女蘇長歡訂下了婚事,對這位蘇大小姐,一無所知。
蘇家兩個女兒,因為年幼,也極少出來行走,他根本就沒有見過蘇長歡,更不知她長什麽模樣。
再者,雖然訂了婚,他對這門婚事也是沒有太大興趣,就連名字都快忘得差不多,怎麽莫名其妙的,竟做起這夜夜春宵的好夢來?
因著這個原因,墨子歸當即決定,要借著探病的由頭,跟蘇長安來蘇府看個究竟。
在大棠朝,訂過婚的男女,倒是可以相互登門拜訪的,他這個要求,蘇長安自然也不會拒絕。
隻是沒想到,進了蘇家門,那位蘇家大小姐卻不肯相見,隻不知,她是不是長成自己夢中那番模樣……
一想到那夢,墨子歸不由得又是渾身發燙,他自嘲的撫了撫微紅的臉,打開房門走出去,想讓這漸冷的秋雨,將自己那難以啟齒的綺思邪念,好好的冷卻一下。
他在遊廊上信步而行,遊廊曲曲彎彎,兩旁種了不少菊花,黃白粉紫,在一片蕭條中爭奇鬥豔,迎著冷雨怒放,一片清苦冷香,在鼻間氤氳開來。
墨子歸最愛黃菊,途經一叢時,便駐足欣賞,隱約聽得腳步聲響,似是拐角處有人慢慢踱了過來。
他抬眸,一抹白影映入眼簾,待看清那人的麵容,他的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人便楞在那裏。
蘇長歡沒想到會在遊廊遇到那個再也不想見的人。
她方才吃得太飽,有些積食,又兼這具身體連躺了三天,十分僵硬,便想著出來活動一下,哪知,冤家,路窄……
隔著一世的時光,蘇長歡與麵前年輕的墨子歸對視,心裏似有狂風巨浪,忽嘯而過,一個浪頭打過來,砸得她險些失了分寸,露了形跡。
不得不說,年輕時的墨子歸,是真的好看啊!
那時京中常有好事者將好皮相的公子小姐們列出個排行榜來,誰是棠京第一美人,誰又是棠京第一美男,當時的第一美人是誰,蘇長歡忘了,卻一直記得第一美男是誰。
那是蘇念錦的未婚夫沈世安。
蘇長歡是見過的沈世安的,沈家公子的確生得出色,可是,等到她見到墨子歸後,她便覺得,京中那些好事者們,真真正正是盲了雙眼。
明明墨子歸才是這棠京最好看的男人!
便算隔世再來,隔著那麽多的厭惡怨懟,蘇長歡仍然得承認,不管是年輕時,亦或是人到中年,墨子歸都是這棠京最好看的男人。
他素來愛穿白袍,此時也是一襲白袍飄飄,身姿挺拔,臨風而立,清貴無雙,一雙深邃黑眸,一如前世那般冷冽淡漠,倒是那一向緊抿的薄唇,此時卻微微張著,竟似有些驚訝的樣子。
蘇長歡不明白他這份驚訝從何而來。
不過,她也沒有探究的興趣。
前世他們之間,生活到最後,便是惜語如金,能不說話,絕不開口,不得已開口,能一個字解決,絕不用兩個字。
今世再見,蘇長歡卻是半個字也不想與他說了。
她隻當沒有看見他,目光在他身上空洞掠過,身影一轉,便拐入了另一條回廊。
“哎……姑娘!”蘇長歡突兀叫。
蘇長歡不理,隻想快步離開這人的視線,不想身後腳步聲急響,那人竟是追了過來!
“緩緩!”他突然叫。
蘇長歡心裏一顫,像是被人揪住了魂魄一般,倏地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