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拆穿
「禍從天降,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的父親蒙受不白之冤,至死也沒能洗脫那橫加的污名。可憐我楊氏一族一世清白,臨了卻落得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就連我唯一的弟弟,楊家最後的血脈,最終也沒能保得下來。」眼淚似珍珠斷線般滑落,夕若煙眼眶微紅,心卻隱隱作痛:「他還那麼小,那年,他才十三歲啊!」
回憶如山倒,重重片段疊加起來,宛若根根利刺扎進心間,輕輕吸氣都揪起了一整顆心,痛徹心扉。
淚水迷濛了雙眼,隱約間一方巾帕從後方遞來,夕若煙緩緩側頭,對上身後楚訓的視線,垂眸將巾帕接過:「謝謝。」
「當年我受丞相提拔,得以跟隨鄧大將軍征戰沙場,用鮮血拚出了我楚氏一門榮耀。丞相府出事的時候,我正在外抵禦陳國侵襲,等到班師回朝的時候,丞相已經出了事。我還聽說,鳳鸞殿起了火,皇后與腹中皇子皆喪命於大火之中。」楚訓垂了眸,望向夕若煙的視線中格外帶了幾分憐惜。
「那場大火,鳳鸞殿幾乎被燒了個精光,你是怎麼逃出生天?又是如何改換身份成為夕若煙的?」
「這……」夕若煙有所猶豫,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似略有考量。
和風穿過兩人身旁,氣氛在瞬間變得凝固起來。
兩人久久對視,半晌,楚訓嘆了口氣:「罷了,往事不可追,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天涼了,早些回宮去休息吧。」
楚訓抬手,停在夕若煙肩頭不過咫尺之遙的距離忽然住了手,略有躊躇后,最終緩緩放下了手。
他微微勾起一笑,垂了手,轉身踱步而去。
「等等。」
夕若煙啟口,深深吸了口氣,朝著楚訓駐足的方向踱步上前:「我可以告訴你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可在此之前,你須得先告訴我,你是從何時知道我不是夕若煙的?又是如何發現我楊氏嫡女的身份?」
負於身後的拳頭緊了又松,楚訓轉身,定定瞧了她半晌,終將事情和盤托出:「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所疑惑,我曾暗自查過你的身份,可奈何你的過往被人抹得一乾二淨,真是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我當然也就無從查起。」
「那你又是怎麼想到,我和丞相府楊家有關係的?」
「你還記得京都梁府嗎?那個時候梁鈺被處斬,梁府被查封,當天夜裡就有個蒙面女子趁著四下無人悄悄探進了梁府內,後來不巧的是,在她臨走的時候卻被我撞上,還奪走了她手中的一個盒子。噢對了,就是後來你幫了我妹妹,我作為感謝,送給你的那個盒子。」
想起那天晚上遇到溪月,也正是因為那天的誤打誤撞,這才有了他們後來的緣分,心中不禁滿懷喜悅。
忍了笑意,繼而道:「原本只是個小事,直到後來我發現,原來溪月與你認識,而我將盒子給你時明顯見你面有喜色,雖然你隱藏得很好,可心這個東西,到底是藏不了的。
後來我仔細一想,又將兩件事情聯合在一起,就不難猜出其中端倪。之後我再查出,原來神醫逍遙子這一生才只收了兩個關門弟子,一個是從小養大,視如親子的玄翊,一個就是丞相府的嫡女楊晴柔,卻獨獨沒有,夕若煙。」
黝黑的眸子目光如炬,似一道利光穿透夕若煙的身體直直將她看透,一顆心也不禁緊跟著漏跳了幾拍,竟莫名有了幾分心虛。
楚訓忽的一笑,將原本緊張的氣氛瞬間簡化:「當年有幸得丞相賞識,於我,丞相不僅是伯樂,更是恩師。記得以往與丞相大人議事時,多有聽到他說起自己的嫡女,每每說起自己這個女兒,總是滿滿的自豪與驕傲。我依稀記得,丞相嫡女的右手腕內側有一粒不大不小的硃砂痣。」
精明的目光投來,忽聽「硃砂痣」這三個字,夕若煙面色有變,略帶幾分心虛地撫上右手手腕。
思緒翻轉,霎那間已展顏一笑:「挺仔細的呀!讓我猜猜你是怎麼知道的。」夕若煙踱步繞在楚訓四周,故作一番深思的模樣,淺吟道:「恩……女子肌膚,旁人輕易窺看不得,所以,你是不可能直接在我身上看到。讓我想想,是溪月,對不對?」
蓮步輕移,最終在楚訓的面前駐足。
楚訓定定盯著她的眉眼,不得不說,除開那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她的眉眼生得最是好看。
蛾眉螓首,容貌嬌人;秋水明眸,顧盼生輝。
難怪世人皆說先皇后之姿國色天香,千嬌百媚,縱使沒有改換音貌,只憑這眉眼,那也是定然是上乘之貌。
楚訓收回目光,輕輕一笑:「是,也不是。至少,她到此為止,還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你沒有告訴她?」夕若煙倍感詫異。
楚訓搖頭:「茲事體大,又事關我恩師遺孤,就算是溪月,我也沒有透露半個字。」
楚訓態度鑒定,夕若煙也料定他不會蠢到將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
一來此事事關阿風,他既能猜出她的身份,便不會不知這改換身份的背後,全權皆是阿風授意所為。再來,溪月到底是尊她一聲師叔,她若出了事,以溪月護短的性子,這一輩子都再難與他一起。
別人的秘密,還犯不著搭上自己的終生幸福,甚至是切身安危吧!
夕若煙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遙遙望向遠處湛藍的天空,深深吸氣,再緩緩吐出,忽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閉眼,再緩緩睜開,夕若煙不曾回頭,只輕啟檀口,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先皇后早已死於鳳鸞殿的一場大火之中,如今的我,只是夕若煙,僅此而已。」
「我明白。」楚訓重重點頭,心間思緒莫名。
「好了,我要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前往柳州。」落下最後一句話,夕若煙再不停留,轉身揚長而去。
「夕御醫。」
身後,楚訓突然揚聲喚她,夕若煙只微微一頓,卻並不停留。
望著她的背影,楚訓揚聲喊道:「好好的過好每一天,你才能對得起你已故的親人。」
楚訓的話衝破雲霄,穿透風聲響徹在耳畔,夕若煙咬牙握緊了雙拳,更加加快了步伐朝著景祺閣的方向而去。
翌日清晨,夕若煙早早地起床梳洗,待用過早膳正在房中收拾細軟時,慶兒匆匆推門而入:「主子,皇上傳召。」
太和殿,夕若煙滿腹疑惑踏入殿中,卻發現本已約好在城門口碰面的楚訓,此時卻早已到了殿中。
夕若煙踏著步子進入,目光從北冥風與楚訓身上一掃而過落在一旁的一男一女身上。
女子輕紗覆面,纖身細腰;男子一身玄衣,昂藏七尺,只是背對著殿門而立,她無法看清樣貌,但這身形……卻有幾分眼熟。
思慮間,夕若煙已邁步入了殿中,正欲蹲禮問安,北冥風卻已先一步上前扶起了她,望著她笑言道:「煙兒你來了,你瞧瞧看,這是誰來了。」
「誰啊?」夕若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逢那人轉身,待看清那男子的樣貌時,卻不禁驚訝地睜大了一雙眼:「師兄?」
玄翊負手而立,望著一臉驚訝的夕若煙展顏一笑:「別來無恙啊,小師妹。」
「師兄,真是你啊!」驚訝后,夕若煙滿心歡喜地撲上前,拉著玄翊看了又看:「你什麼時候到的,來之前怎麼也不說一聲,差一點我們就要錯過了。」
「你這個小丫頭,當著聖上的面也不知道注意一點。」玄翊一記暴栗敲在她額頭上,面上卻是掩飾不盡的寵溺:「師兄特意來看你,又怎麼可能讓我們錯過呢?」
北冥風含笑上前,不動聲色地將夕若煙的手從玄翊的掌心中抽出。眾人看得心知肚明,卻只能強忍著不笑,玄翊更是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不再說話。
「你這個師兄,天未亮就拿著朕當初給的通行令牌,不等宮門開啟的時間就讓人通稟進了宮。他是掐准了你要出宮的時間,再讓朕傳令去召你,叫你出不了宮的。」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夕若煙轉頭看向玄翊,一片清明的目光中歡喜不再,只餘下了滿滿的猜忌。
這話無疑是觸到了眾人心中那根弦,殿中之人面面相覷,各懷心事。
夕若煙緊緊盯著玄翊的雙眸,一顆心跳了又跳,卻是半點兒也不肯退讓。
少頃,玄翊緊繃的臉龐稍有舒展,仍舊是那個寵溺的微笑,抬手撫了撫她的鬢髮:「小丫頭怎麼越長大越是疑神疑鬼了呢?師兄進宮見了聖上,聖上自然會告訴師兄你今天即將啟程去柳州的事情,至於趕上今天,不過只是碰巧了而已。」
「真的?」夕若煙明顯不信。
玄翊卻似瞧不見她面上流露出的懷疑,仍舊含笑著點了點頭。
夕若煙看了他半晌,卻從他沉穩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欺騙,一時心軟了,便也逐漸放下了警惕。
側目間,夕若煙這才注意到了玄翊身旁立著的一位女子。
女子一身青衣,身姿曼妙,只是有輕紗覆面,實在瞧不清面容。
見夕若煙目光投來,女子輕移蓮步上前,恭恭敬敬蹲了一禮:「小女子阿興,見過夕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