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談崩
「這……我……」
司徒菀琰有所顧慮,支支吾吾硬是老半天也給不出一個答案來。
要說她是奉旨入宮為公主做侍讀,卻不曾想竟在瓊華閣中發現了蹊蹺。
初次入雪梅殿時,慶兒曾再三囑咐,閣中的畫軸是公主珍品,不得輕易觸碰,她也時時記著,從不僭越。若非今日去得早了,在瓊華閣中小候了一會兒,畫軸被花頌無意間碰翻在地,她竟不知,這畫上之人竟是秦樺。
閣中十多幅畫軸,或騎馬時的英姿,或挽弓時的強健,或舞劍時的瀟洒,每一幅都入木三分,刻畫入微,可見是下足了功夫的,若非用心,斷然是不會有此番傳神。
那一刻她方恍然醒悟,原來當初夕若煙的忠告,慶兒的提點,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無中生有,只不過是在旁敲側擊的告訴她這個事實。奈何,是她太過愚昧,竟是半點兒未曾看透。
司徒菀琰一時有口難言,有苦說不出。這些事情斷然是不能當著北冥雪的面問的,而又擔心直接去找瑾瑜,萬一要是她誤會了,只怕會令二人之間生了嫌隙,她思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兒了。
夕若煙與慶兒相視一眼,不用司徒菀琰細說,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慶兒無奈地聳了聳肩,意在此事自己無能為力。
夕若煙自也是明白司徒菀琰的難處,她也於心不忍,只是這事卻也實是棘手。
原以為此事她與阿風做壁上觀便能置之事外,可如今細細想來,不論是與哪一方的交情,這事他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袖手旁觀。
舉著茶杯僵在半空中的手緩緩落下,夕若煙抬眸望去,露出一個淺淡又不失禮的微笑:「四姑娘,照理說這是私事,我這個外人原也不該管的,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不是么?只不過,上次在國公府你有意維護我,甚至不惜因此與祁王府交惡,我一直耿記於心,所以,願給你一個提點。」
「這麼說,我的猜想是對的,而你們,也早就知曉此事?」司徒菀琰大駭,一張嬌容霎時間一片慘白。如玉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石桌邊緣,握得指尖泛白,就連周身亦忍不住微微顫抖。
「姑娘。」
花頌焦急上前,望著司徒菀琰瞬間變化的臉色,又瞧了瞧一臉鎮靜的夕若煙,心中著急,卻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司徒菀琰眼圈泛紅,極力隱忍亦無法止住周身的顫慄:「原來,原來這都是真的。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鼻尖微酸,眸中隱隱有著晶瑩浮現,那模樣任是女人瞧了也心有不忍。
夕若煙無意見她如此,趕緊岔了話題:「四姑娘你先別急著傷心,這感情的事來來回回也就那麼點關係,今兒沒有雪兒,他日還會有別的人,更遑論他們還是自小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再者說來,凡事還沒有一個定論,結局如何,誰也不知道。」
一番點醒猶如當頭棒喝,司徒菀琰止了眼淚,似乎隱隱有些明白:「你的意思是……」
「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就事論事。」夕若煙起身,遙遙望向面前的花圃:「在這事上我是存了私心的,但如此一來,又好像對你不太公平,所以,我也很矛盾。」
夕若煙無力一笑,當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若她插手,無疑是幫著北冥雪有種仗勢欺人之意,所以如今她選擇了袖手旁觀。感情的事情讓他們當事人自己去理,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司徒菀琰也並非愚昧無知,她深知比身份,自己定然是比不過一朝公主,可看眼前形式,倘若聖上不偏幫,她未必就要被勒令出局。
別的事情可以有商量的餘地,可感情關乎於兩個人的幸福,又豈能輕言拱手送與他人?
司徒菀琰茅塞頓開,也不再傷春悲秋,她豁然起身:「夕御醫,正如你所說,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更遑論是別人的感情。恕我說句大不敬的話,菀琰饒是身份低微,卻也知曉感情之事勉強不得,我雖比不得那十多年的情分,卻也不會輕言放棄屬於自己的幸福。不過,倘若二者之間,秦將軍棄我而擇了青梅,那我會毫不留戀地瀟洒放手,成全他們,可若是二者之間秦將軍選了我,那就只能恕菀琰要大逆不道一回了。」
司徒菀琰一改方才的柔弱,說出話的字字擲地有聲,倒是叫夕若煙不禁小小的震撼了一把。
國公府出來的姑娘果然是不一樣,臨危不懼,遇事也頗有主見,最主要的,還聰明。
「菀琰已叨擾太久,這就告辭了。」司徒菀琰微微福了身,不待主人家發話,轉了身便要離去。
「請等一等。」
夕若煙揚聲喚住了她,舉步上前攔了去路。
司徒菀琰頓了步子,內心忐忑難安,雙手死死地捏著手背,面上卻仍強自鎮定。
夕若煙莞爾,伸手握住她柔荑,拉著她重回位置坐下:「方才是以夕御醫的身份,此刻,是以朋友的立場閑談。」
原本綳直的身體忽然間鬆了弦,司徒菀琰詫愣的看著她,不知她意欲何為。
「有話不妨直說。」
「好,四姑娘是個聰明人,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夕若煙微笑,道:「依我所見,瑾瑜對四姑娘並非假意,倒也出自真心,畢竟那麼多年來,我還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姑娘如此上心。而你,是第一個。」
司徒菀琰張了張口,只是一個字尚未出口,就又聽得她道:「我、瑾瑜、皇上還有九公主,我們四人是打小的交情,猶似親人。雪兒體弱,又有自母胎裡帶出來的隱疾,當年曾有御醫斷言,說她活不過二十歲。這些年來先皇與聖上對她如珠如寶的疼著、惜著,可前不久一場風寒,幾乎折騰掉了她半條命,饒是好好將養,也餘下不足一年壽命。」
「什麼?」司徒菀琰臉色大變,震驚之意溢於言表,一時竟也不知當說什麼才好,好半晌才硬生生擠出一句:「可你是神醫,就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夕若煙搖頭:「你跟瑾瑜的事情我們一直瞞著不敢讓她知曉,所以我也希望,你也可以暫時隱瞞。」
「可、可即便我不說,但總有一日她是會知道的。還有,他已見過我父親,相信過不了多久,父親定會上書請旨賜婚,屆時傳遍京都,又如何再瞞得下去?」司徒菀琰也並非狠絕之人,這事即便是她忍痛答應了,但她也深知,這在父親那裡,是絕對絕對通不過的。
父親為人雖嚴厲,對他們幾個兄弟姐妹要求也頗高,但在護短方面,也不過就是個疼惜子女的普通父親罷了。
若是被父親知道這事,是斷然不會讓她承受這份委屈的,到時候,她同瑾瑜的婚事鐵定就完了。
「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很懂分寸的姑娘。只要你願意,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說服他們的。」夕若煙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三分客氣,七分真誠。
一頂高帽子扣下來,這是瞬間將司徒菀琰逼到了風口浪尖上。
答應,只怕最後她會和瑾瑜被迫分開,即使不會,這婚事怕也是遙遙無期了。
不答應,直接開罪了皇室不說,怕只怕聖上遷怒國公府,如此,她便成了家族的罪人。再者,若當真是如夕若煙所說那般,九公主的壽命只剩了不足一年時間,她若是拒絕,是否也太過殘忍了些?
司徒菀琰心頭矛盾驟集,像是重重壓了什麼東西一般沉重無比,她張了張口,最終也只是默默抽回了手,不發一言。
手中驟然一空,有涼涼的風灌入。夕若煙低頭望了望掌心,復才又嘆了口氣:「我知道接下來我的話可能有些過分,但是作為雪兒的姐姐,我還是不得不說。古有姐妹二人,娥皇與女英,曾同嫁帝舜為妻,婚後夫妻和睦,姐妹……」
後面的余話尚等不及夕若煙說話,司徒菀琰猶似被人觸碰到了逆鱗,豁然一下起身,倒著實是叫夕若煙吃了不小的一驚。
「你、你怎麼了?」
「夕御醫,我原以為你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雖沒有強大的家族做後盾,但你依然憑藉自己的本事在宮中享有一席地位。我敬佩你,尊重你,所以才會不惜放下身份臉面去討好你。我以為我們即使不能成為很好的朋友,但起碼不會成為敵人。」司徒菀琰紅了眼眶,聲聲斥責:「你也是個女人,你也知道感情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的可貴,也該知道,在如今這種世道,能有一個愛你而你又愛的人是有多麼的難得。我不介意你偏心,不介意你幫著別人,甚至不介意你從未站在我的立場替我考慮,可你知道你方才那番話有多麼的可惡,又有多麼的殘忍嗎?」
「我……」夕若煙愣了愣,聽著這樣一番言辭犀利的職責,一向能說會道的她,竟然也顯得有幾分啞口無言。
「很抱歉夕御醫,我不是娥皇,也不是女英,我沒有那麼大的度量,更加沒有那麼賢惠。雖然我不是金枝玉葉,但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女兒,我父親是三朝元老,又是開國功臣,論起身份,是一點兒也不比公主差。」
司徒菀琰深深吸了口氣,強力忍著心頭的酸楚,道:「國公府家的姑娘,從來就沒有為人妾室的先例,即便我同意娥皇女英,國公府也丟不起這個臉。抱歉夕御醫,恕菀琰叨擾了,這就告辭。」
「姑娘。」
司徒菀琰轉身決絕揚長離去,花頌未及反應,慌忙匆匆地追了上去。